連林林確實有些想法,但還沒有想清楚。
接下來,他們去到了白臨鄉里面,還有些事情要做。
他們到一戶人家裡,買了香燭瓜果之類的祭品,然後又要了一把鋤頭。
那戶的男人可能是看着覺得他倆眼生,多問了一句:“這是要祭誰呢?”
“郭安郭師傅。也不是祭,帶了他的一些隨身物品回來,準備給他立個衣冠冢。”許問解釋。
那對中年夫妻露出驚訝的表情,齊齊問道:“他死了?!”
許問三言兩語,匆匆介紹了一下情況。沒說太多,只說他是病後治療的過程中出現事故,去世了。
中年夫妻又異口同聲地問:“他兄弟呢?”
能讓人直接想起郭/平,可見他兄弟倆之前感情確實不錯。
這樣一來,郭/平的消失就顯得更奇怪了,尤其現在他們還知道了,他在這裡還有兩個孩子……
許問搖搖頭,說見到郭安的時候就只有他一個人。
這兩夫妻聽了也有些惻然,主動要跟他們一起去給郭安安墳,說知道郭家主墳在哪裡。
郭家世世代代住在白臨鄉,祖墳在鄉外的臨松山上。
兩夫妻領着許問他們往那邊去,說要替郭安尋個好地方。
他們沒問爲什麼屍骨未歸只是衣冠,扶棺回鄉對他們來說太奢侈了,能以衣冠寄靈,魂歸故里已經算得上是大幸。
路上兩夫妻問過許問跟郭安的關係,許問實話實說,跟郭安學了點東西,有半師之恩。
兩夫妻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郭家祖傳的木匠手藝,在當地本來就小有名氣,郭家兄弟年輕時外出拜師,技藝精進,在當地名氣很大,不然也不會被晉中王找去建仰天樓。
許問從他們嘴裡知道了一些郭家兄弟年輕時候的事情。
他們年輕時,最出名的就是“木癡”,對木頭以及木匠手藝,簡直是入了迷一樣的。
還不是一個,兩個都是。
他倆父母過得早,兄弟倆相依爲命,當時鄉里鄉親的,經常要派人去他們家裡看看。
沒別的,就看看他們是不是太過沉迷,要把自己餓死了。
郭家兄弟是知道感恩的,有回村裡考中了一個進士,要立個牌坊,兩兄弟主動幫忙,建得非常漂亮。
“能領我們去看看嗎?”許問感興趣地問道。
“行,一會兒就要路過!”丈夫說道。
接着,他們就看見了那座牌坊,許問目光觸及,微微揚眉,連林林對他何等熟悉,立刻發現了他的異樣,不過不動聲色,什麼也沒說。
這牌坊是磚木混合結構,方形的木柱上雕刻精美,描繪着白臨鄉一帶的風景,用繪畫表現了那位進士老爺勤奮苦學的情景,無論工藝還是藝術造詣,都非常出色。
它當然不如仰天樓那麼宏大氣派,獨樹一幟,但也確實精美秀致,別具風格。
“好漂亮!”連林林眼睛一亮,讚道。
“那是的,我們白臨鄉,也是有人才的!”兩夫妻與有榮焉,高興地說。
“大概是什麼時候建的?”許問問道。
“有幾年了,五六年吧?對,五年半快六年了!”丈夫確認了一下牌坊上的銘印,肯定地說。
“嗯。”許問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他們到了臨松山,郭家不是什麼大家族,祖墳沒什麼規模,但還算齊整,不是亂葬崗。
墳周圍着幾棵松樹,讓這裡顯得比較僻靜,以前祭過的香火痕跡都被清理掉了,看着挺乾淨的。
兩夫妻果然尋了個開闊的好地方,幫着一起挖墳。
挖完下葬,丈夫絮絮叨叨地跟郭安說話,讓妻子在旁邊收拾,聽得出來,話裡還是有點真感情的。
許問在旁邊聽着,都是些尋常事,雞毛蒜皮,鄰里鄰居。
郭家兄弟從小生活在這裡,事情確實太多了。
兩夫妻沒留太久,留了一會兒就走了,剩下許問和連林林兩人。
左騰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不過也沒關係,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在附近。
“有什麼不對勁的嗎?那個牌坊?”連林林悄悄地問他。
“風格差別非常大,我懷疑,主要的設計者不是他們。”許問言簡意賅地說。
“那是誰?那他們爲什麼完全沒提?”連林林有些驚訝。
“之前那兩個孩子,你覺得多少歲數?”許問問她。
“三到四歲吧。”
“雙胞胎一般比實際歲數看着更小一點,牌坊風格也比郭家兄弟的原始風格更細膩。所以我懷疑,這牌坊是景晴設計的,至少是佔了相當一部分。她跟郭.平,也是因爲這件事結緣,兩人在了一起。”
連林林回想着那座牌坊,微微睜大了眼睛:“你是說,她有這樣一手本事,但鄉里沒一個人知道?”
“不知道,不關心,無非也就是這樣。對於他們鄉里人來說,這就是個外面嫁進來的寡婦,說不定還要說她命硬克人。”這種事情,許問真的見得多了。
“因緣巧合,郭/平知道了這件事,兩人在了一起……或者說,短暫的時間裡在了一起。”許問道。
連林林看着前方,彷彿正在想像當時的情景。
許問也在想。
說起來,這件事情也許有些浪漫,但結果並沒有那麼浪漫。
按時間來算的話,建好白臨鄉牌坊之後,郭家兄弟就去了吳安建仰天樓。
也許對他來說,那只是一段時間的情緣,是兩個成年甚至中年男女的相互溝通與慰藉。
他可能自己也沒想到,年紀已然不輕的景晴竟然懷了孕,甚至咬着牙把這對孩子生了下來。
龍鳳胎,確實繼承了郭家的雙胞胎基因,放在普通人家裡值得幾代人一起慶祝,但對於景晴來說,是掛鞋遊街,是苦難的開始。
她沒給這兩個孩子取名字,也沒告訴他們自己的名字,任由那兩個有點恥辱的名字變成了孩子們和自己的代稱。
但是,她把自己的所學教給了他們,沒打沒罵,讓兩個孩子露出那樣的依戀表情……
也在某個程度上盡到了母親的職責。
“接下來我們要把目標重點放到這位景娘子身上。”許問輕聲對連林林說。
“你的意思是……她很可能知道郭.平在哪裡?”連林林清楚地記得他們來這裡的目的。
“對。雖然她表現得好像不知道一樣,但還是被一樣東西透露了。”
“什麼?”
“是那兩套工具。它經過了一些做舊處理,但還是能看出打造的時間。它非常新,製成不到一個月。”
.“一個月……那是在郭.平把郭安送到降神谷,接着離開之後!”
“對,就是他在消失之前。”
“打刀是要時間的,這樣說起來的話,郭.平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有這兩個孩子的?如果他早就知道了,但還是不管,那不是看着景娘子被欺負嗎?”
“不好說他是怎麼時候知道的,但他打了刀,肯定就是知道了。別的工具還好,鐘意刀……不是本人詳解情況,就算是對着刀,也很難照着打一把。”
“也就是說,他是真的知道有孩子的存在,還離開了的……”
“是。”
“他爲什麼走呢?有什麼東西,比自己的兄弟、情人、孩子……更重要的呢?”
連林林坐在松下,看着林風穿過鬆針與叢叢石碑,帶着濃濃的溼氣,遠揚而去。
她輕聲問道,而這些,也正是許問想問的。
不過,這裡是郭.平離開前最後出現的地方,景晴又表現得如此特殊。如果有一個人知道郭.平消失後去哪兒了,那只有可能是她。
不過,她擺明了一副不想說的樣子,要怎麼樣才能讓她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