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雪,要冒雪上山?
這個時候,不僅是許問他們,老黑帶上來的兩個工匠也在用震驚的目光看着他。
“這個時候,所有的災禍都預示着將至末日。這雪是催促,表示我們要加速了!”老黑望着天空,表情嚴肅地說。
那兩人對視一眼,緊了緊身上的包袱,也沒再多話,只是道:“那就走吧。”
好像老黑這一句話,就足夠解釋一切問題了。
末日將至?
許問也與左騰對視一眼,然後輕聲問連林林:“你能走嗎?”
“放心。”連林林對着他一笑。
許問當然放心,他知道連林林並不是在逞強。她在平地上走路會打滑,平衡感和方向感都有問題,但在豎直的平面上平衡感卻非常好。
這使得她非常擅於爬山,也是她當初去西部旅行的一大倚仗。
於是他們也一起跟上,許問和左騰一人背了一個孩子。
背上的時候,老黑轉頭看他們,說:“不行的時候就說,我們也可以搭把手。”
許問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老黑對他們雖然有問必答,言無不盡,但其實表現得並不算太熱情,好像只是職責所在而已。
這時候主動說可以幫忙,真的讓人有點意外。
“我也可以。你們先揹着,一會兒累了換手。”另一個先前自我介紹叫符規的工匠說。
“我們無所謂,不能讓孩子出問題。”第三個人道。
“更何況還是通過山叔考試,資質這麼出衆的孩子。”老黑補充。
符規點頭,伸手摸了摸景重的小腦袋。
景重其實是那種有點生人勿近式的小孩,除了她認定的人,不喜歡別人摸她的頭。
但這時,她睜大着懵懂的眼睛看着老黑他們,沒有掙扎。
藉着孩子這個話題,他們一邊趕路,一邊聊了起來。
老黑從事的行業非常特殊,他是個校時匠。
人類總是需要掌握時間的,也找了各種各樣的辦法計時。
日晷、滴漏、銅壺……
從古至今,很多種計時方法。
但無論什麼樣的方式,在計時器製作的時候都需要有人來校正,讓它的行動方式符合相應的時間。有的在使用過程中也要按時修理,進行調整。
老黑做的就是這個。這是一個很冷門,但確實非常重要的工作。
“咱們定這個時間其實有很多法子。”說到自己的老本行,老黑終於一掃之前那種略微冷淡的模樣,眼睛裡像是燃起了火焰一樣。
“日升日落,都是有固定的變化的。畢竟咱們所處的世界,不是一個平面,而是一個球。天空不是覆在地面上的,而是像蛋清包裹着蛋黃一樣,包在這個球周圍的。”
他們路過的這一段剛纔比較平,老黑一邊說一邊比劃手勢 ,聲音在無風的雪裡格外清晰。
“確實有這樣的說法。”符規說。
“不是有這樣的說法,事情就是這樣的!”老黑突然間有點急了,擡高了聲音說道。
“你怎麼知道?”符規不是槓,是天生就有這樣一種較真的勁兒。
“很多種法子。其中一種就是計算時間。”老黑說道,然後一連串地跟他們說了一大堆理論,全是以數字爲主,告訴他們他是怎樣推論以及計算的,頭頭是道,乍聽上去邏輯非常嚴密。
左騰聽得一頭霧水,跟聽天書一樣。他轉頭,正準備找許問得點共鳴,就看見許問聽得很認真的樣子,偶爾還在微微點頭。
這是聽懂了?
他再看連林林和另兩個同行人,他們也在聽,表情時而迷茫,時而恍然大悟。
最後,左騰只能把目光投向許問背在背後的景重,這小姑娘臉上的表情纔是跟他一模一樣的。
左騰鬆了口氣,總算這裡不是他一個人聽不懂,雖然另一個剛纔五歲。
“左叔叔你放心,我也沒聽懂。”突然,左騰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是被他揹着的景葉。這小孩看出了他的想法,真心實意地安慰他。
“……你閉嘴!”左騰鬱悶地迴應。
通過最簡單的日常規律發現這個世界的真相,它最真實的模樣……
耳邊飄過的數字迅速在許問心裡成形,在腦海裡構建、分析。
他用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的所知所得與之進行對應,發現裡面固然有不少囿於見識與條件缺失出現的謬誤,但也有很多真知灼見。
最關鍵的是,他走的這條路確實是正確的,與現代的發展極其相合。
他貌不驚人,卻在凝視着時間,仰望日月星辰,感受着這個世界的整體脈絡與運行規律。
他外表有些冷漠,其實把所有的熱情全部投注在了這件事裡面。
“聽說你三年前就已經到這裡來了?”老黑的話告一段落的時候,許問突然問道。
“對!我是最早上來的一批。”老黑有些驕傲地說。
“那時候上來是爲什麼?”許問問道。
“因爲這裡離星星近啊。這裡是我知道的,離星星最近的地方!”老黑仰望山頂,無限嚮往地說。
接下來一段比較難走,必須得攀爬上去,於是他們暫時閉上了嘴,安靜地努力往上爬。
許問一邊爬,不時擡一下頭,斜上方的老黑。
他人如其名,膚色黝黑,還很粗糙,從頭到腳沒一個地方起眼。
看着他的外表,完全想不到剛纔那一瞬間由他心底綻放出來的璀璨光華。
剛纔他還注意到了旁邊符規等兩個人,他們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還跟老黑討論了兩句。
當時他們那表情,好像也覺得這是天底下最值得關注探討的事情。
許問再一次認識到,來這裡的人,都是一樣的。從某個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傻子,是瘋子!
這時開始起風,風夾着雪一起撲過來,所有人手上心裡都是一緊。
他們當然不是空手白刃爬山的,事先準備了工具,手上有鐵木混合可以釘進石頭裡面的鐵器,腰間繫着連在一起的繩索,保證了一定的安全性。
不過他們事先也說好了,誰要是真的失足,一定要第一時間切斷繩索,以免帶累他人。
風雪之下,他們埋着頭,奮力前行,許問忍不住再次疑惑起來。
爲什麼要把聖城的地址放在這種地方?
不說人爬上去危不危險,工匠做東西是要材料和工具的,傢什怎麼運上去?
這山上,究竟有什麼?
這些人……究竟是怎麼被聚起來的?
爲了什麼?
末日將臨,爲了抵抗末日?
突然間,許問的眼前一花,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眼前覆着冰雪的石頭變得透明瞭起來,然後,他的手一空,揮手釘下的鐵釘失去了目標!
壞了,要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