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得漂亮!”
悠悠飄散的歌聲中,突然傳來一聲低呼,非常清晰。
正宗的吳音,跟晉城話差別很大,當地人都沒聽懂。
但許問當然聽懂了,他下意識地往那邊看,果然看見了幾張熟面孔。
江望楓他們也來了,二十來個人一大羣,跟他們隔着參加祭禮的人羣,一開始都沒有注意到。
出聲的是江望楓, 剛一開口就被人七手八腳捂住了嘴。
他自己也知道在這種場合這樣說話不太合適,用討好的目光看着周圍的人,讓他們放手。
許問笑了,林謝迷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江望楓他們:“認識的?”
“對,一起要去西漠服役的朋友。”許問點頭。
“哦。”林謝摸了摸自己的腦殼,詢問許問,“那我是不是該過去打個招呼?”
“……行啊。”許問有點詫異,但還是爽快地點了點頭。
“咦,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被大人叫出去有事嗎?這位是……”江望楓一看見許問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連珠炮一樣問。
“大人進龍神廟有事,讓我在這裡等一下,他是林謝,剛剛在路上認識的朋友。”當面說人碰瓷好像不太好,許問也不太知道該怎麼介紹林謝,把他的來歷含糊了過去。
“十四哥的朋友,那就是我們的朋友了!林兄弟,你好啊!”江望楓爽快地說。
江望楓就是個自來熟,林謝也沒什麼架子,兩邊很快自我介紹,迅速熱絡起來,開始熱議剛纔的祭禮。
他們聽說龍神廟關門,本來沒打算來的,但問了一圈也不知道可以去哪裡,又聽說汾河邊有龍神祭,還是決定過來這裡玩。
“我就說嘛,憑什麼龍神要啥就給啥,就該狠狠地幹他!”江望楓小聲叨叨。
他這話是用官話說的,林謝也能聽懂。他非常贊同地點頭,同樣壓低了聲音說:“是不是真的有龍神還不知道呢,憑什麼平白無故把人命給他們。那可是——人命!”
林謝握了握拳頭,表情嚴肅。
江望楓啪的一下握住他的拳頭,用一種看知己的目光看着他,用力地說:“你說得太對了!”
“是吧十四哥?”他同時擡頭徵詢許問的意見。
“說得對。”許問對他們說話的內容有些驚訝,但還是很快點頭同意, 非常堅定。
江望楓立刻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認可一樣,咧嘴笑了。
這時跟着一起來的其他人也紛紛過來跟許問打招呼,不管是老是少,全部都叫他十四哥,態度非常尊貴。
林謝看懵了,連看了許問好幾眼。是我看錯了嗎?他其實比看上去年紀要大不少?
但不管怎麼看,許問都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甚至還有可能小一點。
這個“哥”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正在納悶,目光一轉,突然看見一個小孩正往他這邊跑,他臉色頓時一變,找了個藉口離開人羣,迎了上去。
許問一直在注意他,留意看了看那小孩。
他大概八九歲,穿着灰色僧袍,腦袋光禿禿的,是個小沙彌。
他拽着林謝的袖子,急匆匆地說着什麼,林謝的表情不斷變化,最後極爲複雜地直起身子,摸了摸小沙彌的腦袋。
小沙彌跑走了,林謝在原地站了一會,緩緩走了過來。
“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身份的?”他把許問拉到一邊,低聲問他。
“剛見面的時候。你膚白牙潔,雖然穿着麻衣,但皮膚被衣服磨損得很厲害,邊緣發紅,你時不時會撓一下癢,顯然很不適應。你穿的這件衣服雖然是匠人常服,但並非本地的樣式,也非吳服。最關鍵的是,它洗得太乾淨了。雖然咱們也不是沒有勤快人,但衣服洗多了真的更容易壞。”許問說。
“可是真的很臭……”林謝嘀咕了一聲。
“你說的官話非常標準,幾乎不帶鄉音,除非特地練過,不然一般只有京城來人才會標準到這種程度。閻大人從一開始就知道龍神廟封廟,有大人物借居,因此推測你是其中之一。當然,前面都只是猜測,但你對龍神廟反應太大,最後讓我們確定了。”許問有條有理,並不隱瞞。
“這麼多破綻。”林謝自嘲地說。
“而且你記得你的名字叫林謝,記得它是怎麼來的,也沒認真裝失憶。”許問說。
“……我要是說我忘了這茬了,你信嗎?”林謝愣了一下,對自己無語了。
“還是沒有認真。”許問笑笑。
林謝沒說小沙彌對他說了什麼,但許問基本上也猜到了。
閻匠官把他留在這裡,讓許問守着他,多半自己去廟裡問了是不是丟了孩子。
林謝一個人偷偷逃出來,多半也派了人在廟裡守着看。那人發現不對,馬上就叫人出來通知他了。
不過這會兒通知,基本上也沒啥用了,龍神廟裡的人多半已經做好了準備,林謝註定要被捉回去了。
林謝吐了口氣,有些沮喪,但他還是很溫和地對許問說:“這次出來,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許問斂了笑容,說得認真。
林謝明顯只是個化名,他到現在也沒有問他的真名是什麼。
但一個人爲人如何,跟他的名字和身份都沒有關係。
他的身份明顯不凡,但面對工匠這種社會底層,態度平和,毫不歧視。誤以爲龍神祭是真的要獻祭女性的時候,毫不猶豫準備前往阻止,正義感十足。
不管他本來是什麼身份,他都是個好人,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只可惜以後恐怕是真的比較難見面了。
林謝擺擺手,準備跟小沙彌一起回去,結果剛剛轉身,就聽見江望楓那邊吵起來了。
“這牌樓總高肯定是兩丈三尺五寸!”
“你算沒算最頂上的檐獸?沒算的話再給你一次機會,算了的話那你肯定就錯了!”
“你別聽他的他在忽悠你,瞎子也看得出來,兩丈三尺五怎麼可能沒算檐獸?”
“哈哈哈,就是,別聽他的!”
一羣人嘻嘻哈哈地起鬨,林謝納悶地問:“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在賭着玩,看誰說得準吧。”許問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很隨意地解釋道。
這些傢伙,平時上課叫苦連天,結果難得出門還是在玩這個。
“這個怎麼說得準?不是,就算猜對了,又怎麼能斷出來誰說得對?”林謝不解地問。
“肯定有人帶了傢伙的,現場能量。”許問解釋。
“這麼高的門,要怎麼量?還能精確到寸?”林謝更迷惑了。
“量完之後,計算出來。”許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