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賀眼看着沈家的船停下來,朱應年的錢師爺有些着急,“怎麼不走了?”
沈敬元端坐在門口,琉璃簾子輕輕地動着,裡面就是婉寧,沈敬元跟過來不是爲了買糧,而是爲了護着婉寧。
沈敬賀就不明白,沈敬元這個舅舅竟然會圍着甥女團團轉。
“錢師爺,有聲音。”河邊上傳來划水聲夾雜着混亂的腳步聲,錢師爺身邊的人低聲提醒。
錢師爺向船下看去,不少勁裝打扮的人向這邊靠來。
“沈大老爺、沈四老爺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要買糧還是要搶糧?”
沈敬賀不禁一驚,從椅子上站起身。
爲什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多人,這些人要做什麼?
“這不是我們沈家人。”
錢師爺看着沈敬賀茫然的目光,彷彿真是一無所知。
不是沈家人,那會是誰?
想到這裡,錢師爺不禁心跳加快,老爺的意思是將沈家領去莊子上,當面收了銀錢之後,讓沈家來搬運糧食,那時候他再趁機帶着人離開,朝廷帶人馬來的時候,這裡只有沈家人和漕糧,和他完全無關。
老爺已經打通了關節,任沈家再喊冤,也是沒用。
可是現在是什麼情況。
“靠岸,靠岸,我們下船。”錢師爺開始呼喊,不管怎麼樣他要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船卻一動不動。
錢師爺的眼睛開始紅起來。
放糧食的莊子就在眼前,萬一被別人發現了可如何是好。
“快啊,快啊……”錢師爺催促着沈家,一切本來應該由他掌控,他不該受人牽制,尤其是沈家,可是他就在沈家的大船上,沈家不開船,難道他能跳河不成。
“沈大老爺。快靠岸啊。”錢師爺再說話時候,聲音已經帶了懇切,他可不想爲了引沈家上鉤折了自己。
沈敬賀不禁詫異,“錢師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朱大人的人手?我們還沒看到糧食,怎麼就……”
錢師爺欲哭無淚,你問我,我問誰,“那些都好說,先靠岸,要不然將船開回去。”
琉璃簾子後傳來清脆的咳嗽聲。
門口的沈敬元聽的清清楚楚,緊接着下人撩開簾子走出來。
下人伏在沈敬元耳邊,輕聲道:“四老爺,七小姐讓您問這位師爺那糧食有沒有問題。”
“錢師爺。”沈敬元擡起頭來,聲音揚高了許多,“你要賣的糧食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沒有……”錢師爺聲音尖銳,神情慌張,一雙眼睛咕嚕嚕地轉着。
有問題。
現在就連沈敬賀也皺起眉頭。這個錢師爺有問題。
“錢師爺,你不能走,萬一這些人是因爲那些糧食來的,你可要說個清楚,這些糧食跟我們沈家無關。”
沈家連糧食邊都沒摸着,他怎麼賴也賴不到沈家身上,相反的。現在看糧食的人都是他佈置的人手,真是糧食出了問題,他怎麼也洗不清自己,錢師爺頓時遍體生寒,驚駭之下就要向船外衝去……
“拉住他,別讓他走了。”
突然一個女聲傳過來。錢師爺不禁怔愣,等他再回過神來,已經被人扭住了胳膊。
錢師爺頓時殺豬般叫起來,“哎呦,別抓着我。沈大老爺、四老爺,有什麼話好好說……”
沈敬賀望着眼前的一切,半晌纔將目光挪到沈敬元臉上。
難道真的是他錯了?
難道這糧食真的不該買?
應該早早就聽婉寧的話?
沈敬賀突然想起他和沈敬元說的那些話,“如果婉寧是對的,我就向婉寧賠禮。”想到這裡他臉上不禁羞臊。
他一個舅舅怎麼向甥女賠禮,他也是昏了頭要激沈敬元才這樣說。
現在回過味兒來,就像咬了舌頭。
人永遠不要將話說的太滿,否則真的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對這些米糧,他也曾有懷疑,只是他太着急,太想要這批糧食翻身,沈家需要的就是糧食,所以他纔想要冒險。
他向來不贊成沈敬元經商的法子,他覺得要不是沈敬元一本正經地掌家,沈家也不會落得這個地步。
富貴險中求,經商就是要冒險。
可是這次……尚離險境一步之遙,他已經汗透衣襟。
話說起來容易,真到這個時候,他後悔,後悔不該太一意孤行,多虧了婉寧,要不是婉寧要跟着,他已經買了糧食。
“老四,”沈敬賀有些不知所措,“我們要怎麼辦?”
“等,等一會兒就有人來了。”
到底是誰會來?沈敬賀看看船內又向船外張望,直到現在他也沒完全弄清楚,這個錢師爺爲什麼要騙他,現在外面那些人又要做什麼。
……
米啊。
這麼多漕糧,戳開一袋是漕糧,再戳開一袋還是漕糧。
有多少漕糧在這裡?
不管是誰查到這些漕糧都可以在聖前有了交代。
李御史站在糧堆裡有一種恍然的感覺,早晨醒來他還不知道有這樣一件大事在等着他,要不是姚七小姐登門,他怎麼能在這裡。
“有多少糧食?”李御史下意識地問旁邊人。
“要清點一陣子才能知道。”
是啊,這麼多糧食,光是清點就要幾日。
李御史心裡突突狂跳,看向陳玖。
“陳玖,你可立了大功,可以去跟你家二爺報喜了。”李御史話音剛落,就看到沈家下人跑過來。
“李大人,那個要賣給我們沈家糧食的人,已經被我們四老爺綁了,四老爺說,您坐我們的船回縣裡更快些。”
李御史呵呵一笑,“走吧陳玖,回去報喜去!這是人贓並獲。”
報喜?陳玖哭笑不得,他不知道這能不能算是……大功告成,算不算是喜是一件。
……
“二爺。”陳玖身上的衣服已經半乾。頭髮卻一縷縷地在陽光下發光。
“奕廷,這是怎麼回事?”李御史風塵僕僕地進門詢問,“你怎麼知道朱應年要賣漕糧,怎麼也不先說一聲。”沈家抓起來的人是朱應年的師爺。一個小小的師爺沒有能耐弄這些糧食。
崔奕廷看看臉色發黑的陳玖,和一臉詫異的李御史,“李大人怎麼會去城外的莊子上?”
李御史道:“是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一早來我家裡,讓太太跟我說,怕是有人要陷害沈家,泰興突然冒出一大批糧食可買,又是知縣大人的一個師爺牽頭,恐怕其中有蹊蹺,問我知不知曉。”
“我哪裡知道你已經盯上了朱應年,”李御史有些着急。“你讓陳玖在那裡是準備抓朱應年?”
崔奕廷掃向陳玖,怪不得陳玖滿褲子泥沙狼狽不堪,原來這裡出了些差錯。
崔奕廷道:“我想朱應年貪墨了漕糧一定會找人送出泰興,既然抓人,不如就將買賣雙方一起抓了。”
這話說的沒錯。可是……
李御史急着道:“沈家事先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姚七小姐就不會去找我。沈家要是想要買漕糧,一定會靜悄悄的買,怎麼會這樣大動干戈。”
崔奕廷想了想,“這次沈家有沒有見到糧食?大人如何知道這是漕糧?”
李御史搖頭,“我本是不知道,是見到了陳玖……因此沈家的船也沒有靠近放糧的莊子。要不是陳玖,說不定我們還要去查看。”
用不着去查看,崔奕廷看了一眼院子裡狼狽的屬下。
這個姚七小姐早就知道這糧食有問題,所以去請李御史。
他原本想沈家買之前定然知道那是漕糧,如今看來興許沈家也被矇在鼓裡……又或者沈家人裡唯一看出問題的是姚七小姐。
以姚七小姐的年紀,想要說服沈家長輩不去買糧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不能說服。就想辦法讓沈家人看清事實。
不得不說,姚七小姐這樣做事很聰明。
甚至連他也繞了進去。
奇怪,自從來到泰興之後,許多事都和他記憶裡的不太相同,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崔奕廷正想着。
“二爺。”管事進門稟告,“沈家讓人送了一件東西,請二爺過目。”
姚七小姐上次還了他的餅,這次要做什麼?
這樣的女子他沒見過,不妨聽聽她要說什麼。
“請進來吧!”
下人應了一聲,將沈家人叫進門。
沈家人手裡是一隻盒子,禮數周到地呈上去。
明知道他要抓沈家的錯處,這時候卻送禮物過來。
官場還是內宅,向來有人喜歡見到利益就痛下本錢,這個姚七小姐真是聰明,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崔奕廷從下人手中接過盒子。
盒子比他預想到的要輕很多。
輕輕地掀開盒蓋,崔奕廷不禁挑起眉毛,盒子裡躺着一隻用草編成的蟲子。
崔奕廷將蟲子拿在手裡,放在陽光下查看。
仔細看過去,是一隻螳螂。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
崔奕廷看向沈家的下人。
沈家下人躬身道:“我們家小姐說,想要和崔二爺做筆生意,做筆螳螂的生意。”
姚七小姐的意思是,她來做螳螂,而他就可以做以逸待勞的黃雀。
如果是這樣,崔奕廷道:“她要什麼酬謝?”這筆生意他沒覺得有什麼好做,他好奇的是,姚七小姐想要什麼。
沈家下人低聲道:“盒子裡有字條,崔二爺不妨看看。”
原來已經準備好了字條。
字條安安靜靜地躺在盒子底部,他方纔只去看那隻螳螂,並沒有注意。
崔奕廷將盒子放在桌上,打開紙條,上面只寫了幾個字。
送我回家。
送我回家,姚七小姐的父親是六部官員,姚七小姐的意思是要回京城?
有意思。
姚七小姐不會做生意。
因爲這件事並不難,只要姚七小姐不顧自己的名聲,他倒是舉手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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