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5章 修陣
聽這話,李曦明微微坐直身子,看着眼前不過胎息的少年,笑道:
“哦?”
便見李遂寧擡眉,拜道:
“稟真人,陣旗一物,爲成陣根本,卻非習陣之關鍵,如若刻畫的陣紋準確合理,以法力灌注,亦有圓潤之氣象…可以印證所學。”
李曦明不擅陣法,可道行高了,自然能很輕易地聽懂他的話語。
陣旗不但是大陣的點位要害,也是最關鍵的樞紐,哪怕最少的六枚陣旗落下,都能以法力試探出陣紋的問題所在,從而將法陣刻畫完畢,可哪怕沒有陣旗,如若大陣本就刻畫得盡善盡美,受了法力感召,自然會有不同的氣象。
這與李家早年窮苦時,李玄宣以水兌靈墨畫符來練習有異曲同工之妙,可陣道不比符道,陣眼陣紋陣基陣臺,上要對應道統生克,下要符合地脈靈機,到了高深處,甚至要涉及古代興衰之隱秘,刻畫之時先後錯落更有大講究,一次就是十天半個月!
故而諸藝之中,符道最廉,爲下民散修所用,丹道最貴,橫起之世家所鍾,煉器重道統,常是大人所傳,陣道須道行,往往仙宗方去培養…
如果沒有陣旗,上百上千個錯處挨在一塊,縱使知道錯了,也不知錯在何處…若不是天才,豈有這樣的本事?
他只饒有趣味地點頭,有了喜色,看向鬆了口氣的李絳宗,答道:
“去把【長光掩星旗】拿上來。”
李絳宗連忙應是,親自下去了,李曦明笑道:
“《陣道通解》…是何處的道統?”
李明宮上前一步,溫聲道:
“稟真人,家中的陣法由江北的黃客卿安排,他前些年得了命令,領了家中許多陣法殘卷,整理成《陣道通解》,一共九卷,絳晤等人都取了前三捲回去。”
李曦明點頭,問道:
“如今家中的陣法由他操持?”
李明宮連忙搖頭,恭聲道:
“五年前…黃客卿突破築基失敗…身隕了,如今的陣法傳承由田陵田管事與【寶陣閣】閣主賀鈞修打理…兩人陣道尚可,卻不及黃客卿…”
李曦明暗暗搖頭,知道家中的陣道傳承果真落寞。
李遂寧聽着一個個名字甚是耳熟,田老田陵與賀閣主他前世都熟悉,在李曦明帶回遠變真人的傳承後,李遂寧和蒲心琊兩人便接手【寶陣閣】,許多雜事還是這兩位老人在做。
後來庭州被攻克分封,他在南疆還能聽說這位賀閣主的消息,賀家分了庭西郡,這位賀閣主也是做起家主來了。
他對此沒什麼怨恨,反而有一顆平常心,畢竟大勢濤濤,沒幾個人是置身其外的,賀家本來就是西岸的土皇帝,在李家治下時被削了權勢,卻安分守己,職責內的事情都做到了,不至於像田陵一般閣前自裁,見到事不可爲,降了也正常。
一念之間,李絳宗已經從殿外進來,手中持着一玉盒,色如翡翠,盒蓋敞開着,露出其中紫色爲底,點綴星辰紋路的陣旗,共計十二枚,散發着輝光。
【長光掩星旗】!
李曦明笑道:
“【長光掩星旗】是當年明煌紫府…治哥兒的弟子全玉緞送來的賀禮,雖然只是十二枚練氣的陣旗,卻頗有特色,不比尋常的築基法器遜色,本是他的一番心意,卻收在族中,遲遲沒有派上用場。”
李遂寧心中驚喜,連忙下拜,恭聲道:
“定不負真人囑託!”
心中則激動起來:
‘果真是得了看重!’
要知道,前世的李遂寧可沒有得到真人親賜陣旗的地步,兩兄弟只得了一句勉勵,從族中得到了法器與資糧…雖然同樣豐厚,卻遠不及【長光掩星旗】!
雖然【長光掩星旗】最後還是他李遂寧的…可要等到李遂寧練氣中期,嶄露頭角,楊浞已經登基五年了!
‘只可惜…要等到昭景真人從東海回來,族中有了【玄迭衍算經】,才能光明正大地用【聚玄】、【懸寶】兩道輔陣來修行…’
他心裡計算着,李曦明卻解決了壓在心裡許久的顧慮,難得高興起來,笑眯眯地看着他,見着那眉宇間熟悉的凌厲氣,越發順眼,竟然問道:
“可有什麼想法?有什麼修行的期望?”
這是在問未來的神通道統了!
不止李絳宗略有訝異,李明宮又驚又喜,就連李遂寧自己都愣了愣!
要知道仙基神通關乎於未來道途,家中不知多少人因此停滯不前,李明宮也好,後來的李周達也罷,哪怕是未曾在大宋興起名望、讓後來李曦明扼腕嘆息的【殿陽虎】丁威鋥,也照樣有此困擾——道統不續。
如今開口來問,正是極好的機會!家中幾個有名的道統,明陽天門、蹈危之道,都是鐵定將來有紫府道路的道統,甚至李遂寧因爲前世記憶,對家中道統頗爲了解,除去『離火』、『全丹』,甚至還有『少陰』紫府之道。
可他並未開口,頗爲恭敬地拜下來,答道:
“晚輩並無中意的道統,可既然修了陣道,心中只有爲家裡開創陣道傳承的心思,希望修些對陣道有助益的道統法門…其餘…並無所求!”
這倒是他的真心話,『明陽』一定是不適合再修的,哪怕他想,李曦明如今也應當不會給,至於離火、全丹,皆非他所求,他心中真正中意的,乃是一道『司天』功法,叫作【星闈太倉神卷】。
前世,他入密林山,在山中道宮挑選功法,又入洲中密殿,挑來選去,在【醒辰監世訣】的『聽醒辰』與【金章上笏訣】的『鬥衡玄』中糾結已久…最後選擇了【金章上笏訣】…
後來家中得了【星闈太倉神卷】,與【金章上笏訣】同氣,從此升了道途,可惜那時他已經築基,仙基終究是差了一籌。
如今此卷他記在心中,唯不敢用而已,也是個叫人頭疼的問題。
可無論將來如何,當下的回答相當不錯,上方的李曦明聽了這話,微微擡眉,頗爲滿意地點頭,笑道:
“好!”
他似乎還準備說些什麼,卻面色微微一變,有些匆忙地放下手中的茶,挑眉看了一眼,答道:
“難得自家出了個陣法天才,我可把你的名字記下來了!”
這一句話答了,便再無下文,李曦明擡起頭來,多一句話都來不及吩咐,便化光散去,消失不見,讓李遂寧心中一緊…
有了前世的前車之鑑,哪怕是再風光的時候,李遂寧心中總有一股如履薄冰的危險感,只是暗暗不安:
‘想必是有急事…只希望不要出什麼大事就好!’
真人一走,殿中的氣氛頓時一鬆,李絳宗這纔開始統計名冊、點名香火,持祧兼祧等繁瑣的諸多事宜,一旁的李明宮笑着收回目光,看向另一側的李周遜,見着這一直默不作聲的中年男人點頭:
“是個聰明孩子。”
儘管紫府傳承不是說得便得的,李遂寧看似錯過了機會,將來總有得來的機會,可得了李曦明一個【好】字,足以保他未來在洲上有一席之地——要知道哪怕是如今風頭正盛的李周達…都不曾有過這一句好!
兩人耐着性子看着下方的後輩,一個個仔細審視了,頗爲滿意的,很快先後離去,可殿中的儀式才起了個頭,直到兩個時辰過去,鐘聲響了三遍,李絳宗鬆了口氣,把族裡的東西安排好,讓各個孩子退下去。
一衆孩子多有些迷茫不安,年紀小的更是站得腿都軟了,李遂寧只把弟弟牽下去,低聲道:
“這只是個頭,你我的住所在西七柱百聯閣,三日後還有一場族事,諸位長輩和老大人都會過來,要好好準備…”
其實三日後的那一場纔是重點,李玄宣向來是一個個孩子都要問過的,如今是李曦明現身,才讓這場原本用來提前安排的禮事顯得獨特起來。
李遂寧一路送弟弟回到閣中,把房門一關,卻沒有休息的意思,立刻就從閣樓中下去了。
‘族中的丹藥賜下,我很快就有衝擊練氣的資格,到時候還要來一次洲上,就要多浪費幾日時間,不如就趁着這三日時光…前往大殿之中挑選!’
他暗暗思量着自己前後的話語,仔細思慮:
‘還好…真人如今還未成就『天下明』,在他面前還能有一些小心思,只是…威勢仍然不低…’
思慮之間,他眼前又忍不住浮現出李曦明匆匆起身的模樣,暗暗不安:
‘不可能…不可能…應該沒有這樣早罷…’
……
梔景山。
李曦明急急忙忙地駕光浮現而出,在山間停了,一眼就望見那含笑坐在桌邊的青年,三兩步邁出去,只喜道:
“明煌出關了!”
桌邊的金眸青年眼見了他,思慮之色很快退去了,同樣浮現出笑意來,連忙起身:
“見過叔公!”
“行了行了…”
這真人只拉着青年坐下,爲他衝起茶來,笑道:
“可有好消息要說?你要是沒有,我可就要說了!”
李周巍失笑,心情一下也好起來,答道:
“我閉關療傷,哪有那麼多好消息,只是借了『君蹈危』蹈危功成的徵兆與【玄閎術】的清炁之功,花了一年半載療傷…倒要謝一謝相李家的兩個蠻夷,有了蹈危功成輔助,否則還要多花些時間。”
“餘下的時日…精煉神通,研習術法,倒也不算好消息。”
李曦明卻笑起來,先從袖中取出一物,圓滾滾如金丹,正是靈寶【重火兩明儀】!
他把靈寶的諸多功效介紹了,送到李周巍手中,青年接過,細讀起其中的【南離服食法】來,過了好一陣,浮現出驚豔之色,答道:
“好厲害的道書!若是我修離火,讀來必然大有益處!”
李曦明則答道:
“我錄下一份,送到絳遷的洞府中去了,又乘着兩年前有消息的間隙問了他的進度,已經修罷了第一道秘法【重火】,開始修行第二道秘法【天杏】。”
李周巍還是很關心李絳遷的進度的,聞言點頭,卻對【南離服食法】的用處不置可否:
“他要用得上【南離服食法】,最低也要紫府中期,如今讀也白讀,他是個聰明的,看一眼就不會浪費時間了…闕宛如何?”
李曦明正色道:
“在【鎮濤府】,長迭前輩守着,前段日子來了消息,精煉了修爲,在修第一道秘法【物變】,【候殊金書】難度極高,速度慢一籌是極正常的。”
“都是爭氣的。”
金眸青年點頭,便見李曦明從袖中取出餘下兩樣靈器來,在案上一字排來,亮出那一柄紫金雷鐗,便見紫白電光閃爍,他道:
“這些日子,我把靈器煉化了,就數這柄【鎮魔斫腹鐗】最厲害!”
李周巍看得雙眼明亮,一邊接過,一邊聽着李曦明道:
“此鐗驅策雷霆,鎮殺妖惡,有辯明鬼邪之效,算是一等一的攻伐之兵器…只可惜【鎮魔斫腹鐗】喜好『玄雷』之神使,我等修行的不是玄雷…否則持兵在手,威能必然大增!”
李周巍將之翻轉來看,手中沉甸甸,答道:
“這是自然…『玄雷』監天下,符合雷宮的手段。”
他靈識溝通,李曦明從旁介紹起來,應道:
“正是,此物有三神妙,第一道就是【雷監】,一旦將此物持起,運轉神妙,便會在方圓百里降下雷霆…即使沒有紫府催動,仍然有相當不錯的威能,與當年的【淮江圖】相近,更兇悍些,適合鎮守一方…”
“其二便是【鎮雷】,【鎮魔斫腹鐗】中有天雷秘光,有粉碎之效,共計三重,我早已經試過了,如若三重皆至,可粉碎絕大部分的法光、神妙。”
“其三更特殊些,叫作【巡雲】,有光雷隨動之能,可在天空之中積蓄雷雲,隨着時間一點一點匯聚力量,以三日爲極限,生出一罰雷,威能頗大…更重要的是…一旦正面落在身上…便有澎湃難當之痛苦,徘徊良久…”
他說完此話,面色略有怪異,繼續道:
“是個埋伏人的好手段,可是依我看來,恐怕當年也不是用來埋伏誰的,靈器往往在同道途、同道統的人手中會有更多威能,我看…像是用來懲罰的神妙…”
這話說的倒是不錯,李周巍若有所思地道:
“正是,這三道威能以輔助居多…本身作爲靈鐗的主要威能卻展示不多,【鎮魔斫腹鐗】…只看這斫腹二字,應該有道統專效的神妙…只看我家的後輩有沒有這個福氣了。”
他眼中微微明亮,一邊點頭,神通法力輸入其中,便見柄處浮現出一篆字來:
“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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