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那位上帝?”盧米安挑了下眉毛。
他周圍的曠野上,無形無色的火焰突地燃起,熾烈張揚。
抱着嬰兒歐彌貝拉的普阿利斯夫人微笑說道:
“災禍兩條途徑裡藏着‘原初上帝’的復活佈置,圖鐸和奇克交合生下克麗絲芒娜和茱蒂絲的過程中,‘原初上帝’的意識也有了一定的復甦,那對雙生兒自然也是姐弟。
“反過來,融合進你身體的如果不是歐彌貝拉和吉達斯,而是‘偉大母親’別的神子,剛纔那場融合裡,祂們根本發揮不了作用,缺乏必要的象徵和神秘學聯繫。”
聽到這番話語,盧米安左肩那顆腦袋,左右轉動,讓分屬於奇克和亞利斯塔.圖鐸的兩張臉孔交替望向普阿利斯夫人。
盧米安努力控制住焚燒這處彼岸世界,將它毀滅的衝動,腦海內霍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原來是這樣,歐彌貝拉真是被直系親屬殺死的,所以祂纔會那樣詛咒白銀城……
之前,盧米安還推測這是因爲歐彌貝拉最終的死亡源於白銀城居民的弒殺,而白銀城居民都是祂的信徒,相當於祂這位“母親”的孩子,以子弒母、以人弒神,自然可以引發“必須死於直系親屬之手,否則將變成惡靈”的詛咒。
現在看來,這可能確實是原因之一,但絕對不是全部的原因,甚至不是最關鍵的那個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歐彌貝拉第一次被殺的主導者是“遠古太陽神”!
這位是“原初上帝”的繼承者,當時體內可能還有“原初上帝”部分意識和精神復甦,只是尚能壓制!
這種情況下,在歐彌貝拉眼裡,不就是繼承了父親意識和精神的神靈用源於父親的非凡能力襲殺自己嗎?
盧米安一下明白了,在科爾杜村時,普阿利斯夫人爲什麼要誘導本堂神甫親手殺死剛生下來的歐彌貝拉。
如果只是取被直系親屬殺死這個象徵,她作爲母親,完全可以代勞,不需要另行設計,弄得頗爲麻煩。
唯一的解釋是,嬰兒歐彌貝拉必須被親生父親、象徵着“永恆烈陽”的本堂神甫殺死一次,只有這樣,象徵才能全部具備,形成閉環,在神秘學上可以成立!
“‘永恆烈陽’,‘永恆烈陽’……”
盧米安瞳孔放大,悚然一驚,迅速有了更深層次的思考。
知道讓本堂神甫成爲歐彌貝拉父親是取‘永恆烈陽’這個象徵後,他一直在疑惑一個問題:
爲什麼非得選“永恆烈陽”?
“蒸汽與機械之神”、“知識與智慧之神”、“風暴之主”不行嗎?
類似疑問沒持續太久,明白原因是奧蘿爾同時具備“穿越者”、灰霧氣息、“巫師”、有個弟弟這些條件,被“隱匿賢者”灌輸了對應知識,召喚出了有問題的“白紙”後,盧米安就認爲這純粹只是一個巧合,只是奧蘿爾居住的科爾杜村剛好信仰“永恆烈陽”。
現在,他忽然明白,這不是一個巧合,而是必要條件。
“穿越者”、灰霧氣息、“巫師”、姐弟關係外,還有一個隱含的條件:
居住在信仰“永恆烈陽”的地區。
盧米安記起了自己還是“永恆烈陽”淺信徒,偶爾會去科爾杜村聖西斯教堂參加彌撒,做做禱告時,聽本堂神甫做過的某些讚美:
“偉大的父!”
“所有生靈的父親!”
它們不是“永恆烈陽”的尊名,但又寫入了聖典,常在各種宣傳和讚美語裡被提及,真真實實存在!
偉大的父!
盧米安望着普阿利斯夫人,脫口而出道:
“‘永恆烈陽’有問題?”
普阿利斯夫人淺笑回答道:
“很早之前,祂體內就有‘原初上帝’的意識復甦,有段時間,甚至連自控都會偶爾失去。
“經過漫長的時光,祂終於控制住了異化的自我,達成了脆弱的平衡,能在一定程度上藉此利用‘混沌海’的力量,但必須小心翼翼,控制次數,否則污染和異化會加深,平衡將被打破。”
說到這裡,普阿利斯夫人笑靨如花地反問道:
“你應該知道歐彌貝拉真正誕生爲什麼很重要了吧?
“祂真正的父親是‘原初上帝’,祂現在的父親是‘永恆烈陽’,‘永恆烈陽’體內則有‘原初上帝’復甦的意識。
“當祂實質上誕生,‘永恆烈陽’等於‘原初上帝’這個象徵就會得到加強,兩者之間的神秘學聯繫將交融在一起。
“等於‘原初上帝’的象徵得到很大加強之後,‘永恆烈陽’努力維持的平衡還能存在嗎?”
由各種抽象概念和象徵符號交織成的星界。
與熾熱金黃太陽相連、被混沌包裹的那個光之巨人,突然脫離了和“愚者”的戰鬥。
祂一下縮了回去,重新與散發出神聖光芒的金黃太陽迭加在一起。
那熾烈的太陽表面,暗色陡然增長,如同斑塊,迅速就覆蓋了半張“臉孔”。
金黃巨大的太陽時而變成一個俊美、朝氣、有着一頭金色短髮、罩着純白長袍的年輕男子,時而又擴展爲熾烈燃燒、光芒刺目的大火球。
那年輕男子的表情已變得扭曲,身軀被體內滲出的黑暗影子半包裹着,不斷消融,那恐怖火球的暗色越來越多,神聖逐漸減少。
忽然,金黃太陽的背後隱秘地勾勒出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是女性,穿着層迭卻不繁複的幽黑長裙,上面就像點綴滿了璀璨羣星,祂的肋部、腰間,各有兩條手臂長出,覆蓋着深黑的短毛。
“黑夜女神”!
這位女神的六隻手中,兩隻拖着沉重的黑色巨鐮,兩隻捧着黃金打造而成的鳥類古老飾品。兩隻對着“永恆烈陽”舉起了一把彷彿橘紅光芒凝成的巨劍。
臉龐扭曲、罩着白袍的年輕男子望了眼“黑夜女神”原本所在的位置,發現那裡有一條張開了巨大翅膀的恐怖羽蛇正帶着祂自身的倒影堵住裂縫,維持屏障。
那條羽蛇只能堅持很短一段時間,並且還是在“黑夜女神”未脫離星界的情況下。
“永恆烈陽”回身望向“黑夜女神”,異常痛苦地問道: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黑夜女神”其中兩隻手捧着的鳥型黃金飾品飛快有了變化,這讓祂背後浮現出了一條筆直、寬闊、幽暗、沒有顏色的虛幻長河。
這條長河靜靜流淌,和“黑夜女神”的距離已變得很近。
“大災變時,我就有些猜測,拿到‘註定的瘋狂’後,徹底明白了你的反常。”“黑夜女神”嗓音輕柔得彷彿在安撫“永恆烈陽”入睡。
沉重的黑色巨鐮和那把橘紅光芒凝成的巨劍同時劈向了“永恆烈陽”,速度很慢,但卻帶動了那條沒有顏色的幽暗長河,並讓金黃太陽被暗色覆蓋的進度出現滯緩。
朝氣俊美的“永恆烈陽”奧賽庫斯笑了起來。
祂竭力壓制着自身的異化和防禦的本能,望着“黑夜女神”,正色懇求道:
“請殺了我。”
祂寧願神隕,也不願失去自我,苟延殘喘!
忽然,祂的臉龐又一次扭曲,暗色佔據了太陽表面,古老的聲音彷彿跨越歷史而來:
“你如果殺掉祂,屏障將失去又一個支撐,還能擋得住外面那些嗎?”
“黑夜女神”情緒沒有波動地回答道:
“我剛纔看見你在和‘墮落母神’合作,而你是最強‘公證人’。”
說話間,祂沒有絲毫遲疑地劈下了沉重的黑色巨鐮和橘紅光芒凝成的巨劍。
幽黑虛幻的長河也似乎流淌了過來。
深夜還未入睡的人們,這個世界所有的強者,同時將目光望向了高空。
熾烈金黃、燦爛純淨的太陽升了起來,照亮了整個世界。
下一秒,那太陽分崩離析,化作一道道帶着暗色的神聖光芒飛向不同地方。
這就像羣星在以雨的形式落下。
…………
第四紀特里爾,半坍塌的張揚宮殿側面。
普阿利斯夫人笑容不變地說道:
“歐彌貝拉的真正降生還有兩個象徵上的重要意義。
“一個是,作爲‘原初上帝’和‘母巢’的神子,祂完全來到現實世界後,曾經頂替過祂身份的那位,還能承受起這個命運,保持最基本的狀態嗎?”
…………
抽象概念和象徵符號交織成的星界內。
豐腴柔美、懷裡抱着嬰兒、腦後有一輪虛幻紅月的“大地母神”莉莉絲將目光投向了正在崩潰瓦解的金黃太陽和那道劈下黑鐮、巨劍的身影。
虛幻紅月忽然受到某種牽扯,一下躍入了“大地母神”的身體。
那具豐腴柔美的身軀瞬間開裂,從裂縫處迸射出了一道道緋紅的月光。
“阿曼妮西斯,讓我沉睡,這樣,我的權柄和象徵,還能爲屏障,發揮一點作用。”“大地母神”莉莉絲極度痛苦又非常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語。
剛終結“永恆烈陽”的“黑夜女神”阿曼妮西斯身影如被橡皮擦擦掉一樣,消失在了原本的位置。
然後,祂出現在了“大地母神”莉莉絲的背後。
幾乎是同時,伴隨着“太陽”的墜落,高空亮起了一顆又一顆星辰,赤色的、橘色的、金色的、藍色的、褐色的……足足八顆。
它們皆是巨大,如同新的太陽,降低到了和緋紅圓月一樣的高度,壓得無形的屏障發出實質的破碎聲,出現了一道又一道明顯的裂縫。
支撐屏障的力量不夠了。
剛讓“暗影之樹”徹底崩解,只剩樹根,還未來得及擊殺斯厄阿和緹瑞艾的“愚者”先生擡起腦袋,望向了星界。
祂所有的身影陡然消失,出現在了那裡,迅速變成了幾個符號和各種概念。
那些符號有的由部分“無瞳之眼”和部分“扭曲之線”組成,有的是層層迭迭的門,有的是形似時鐘指針的根根手指……
搖搖欲墜的無形屏障隨之平穩了下來。
“神棄之地”,連綿山脈的頂端。
暗色太陽墜落後,這裡的黑暗跟着消失了。
巨大十字架旁,穿着簡樸白袍、留着濃密金須的“空想家”亞當恢復了正常,祂的腳下是一道有五個腦袋、非常邪異的濃郁黑影。
祂和祂的黑影同時望向了前方,那裡有一片包容着所有顏色所有可能、既虛幻又真實的“海洋”。
在“混沌海”的深處,似乎有一道古老的聲音在說:
“來吧,我的孩子,來和我融合吧。
“你沒有時間了,末日即將來臨,你唯一的選擇就是冒險和我融合,然後公平地爭奪主導權。”
“空想家”亞當和“真實造物主”格里沙將目光投向了山下,投向了“神棄之地”外面。
祂們看見了南北大陸,看見了貝克蘭德、特里爾、費內波特城、聖密隆等城市,看見了因太陽爆發而醒來的人們,看見了山川、河流與大海。
祂們收回了視線,踏入了那片包容着所有顏色的混沌海洋。
祂們沉了下去。
…………
第四紀特里爾,半坍塌的圖鐸宮殿旁。
普阿利斯夫人用留戀不捨的眼神看着盧米安和奧蘿爾,嘆息着說道:
“歐彌貝拉最後那個重要象徵是:
“以前祂由‘母巢’和‘原初上帝’生下,現在,祂由代表‘偉大母親’的我和象徵‘永恆烈陽’的本堂神甫生下,既然‘永恆烈陽’等於‘原初上帝’的象徵得到了加強,‘母巢’等於‘偉大母親’的象徵也會有類似變化。
“而且,‘母巢’和‘偉大母親’本身就有非常緊密的、近乎一體的神秘學聯繫。
“這樣的變化下,‘偉大母親’會得到什麼?”
盧米安未做回答,心有所感地將目光投向了高處,投向了那片無形無色的火焰。
那裡已變成夜空,緋紅的圓月驟然變亮。
鏡中世界某處,剛擊碎“黑之魔女”本體和鏡中之我的芙蘭卡也擡起了腦袋。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半神都望向了高空。
原本就彷彿掛在鐘樓頂端的緋紅圓月毫無徵兆地又下沉了一截,像是穿過了無形的屏障,來到了每個人的屋頂,來到了曠野的樹上。
薄紗般的妖異月光隨之灑滿了大地和海洋的每一個角落。
緋紅一片,宛若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