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74 她親自去
大殿自千暮離進來之後,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頭頂上方,沒有隻字片語,方纔匆匆一瞥,千暮離卻有些驚訝父皇此時的表情。
那是一種讓人費解的平靜,無喜無悲。
甚至,好似無所謂他的死活。
千暮離的心裡騰然升起一股疑惑,京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爲何父皇會變得如此的奇怪。
除此之外,千暮遙眉眼之間淡淡的得意之色,也讓千暮離心中警鈴大作。
自然,在宮中,也有他的眼線,探子每日都會向他彙報京城中的變動。
卻與他心中估量的相差甚遠,除去近日三皇子面聖頻繁之外,其餘的所有,似乎都平靜如初。
只是,一切都真的是平靜麼?
整整半柱香的時間,沒有任何人說話,百官都稟住呼吸,似乎生怕自己一旦打破這僵局,災難便要降臨到自己的身上了。
世風日下,人心難測。
“父皇,即使有事,也請皇弟先起來說話吧!”
良久,終是有人站出來爲千暮離說了句話,只是這個站出來的人卻是千暮遙。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似乎左右爲難,看了一眼千暮離,滿面惋惜的模樣。
“起來吧!”皇上這纔出聲恩賜。
“謝父皇!”千暮離揚聲道,已經從千暮遙的話中聽出了異端。
他指的有事,定是與他有關,想不到,他這麼快便尋到了證據,想必北疆一議,他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的。
這大齊的江山太過誘人,纔會引衆人飛蛾撲火。
勾了勾脣,千暮離不卑不亢的站了起來,雙眼直視着那高位之上的父皇,見他的面色仍舊平靜無波,嘴脣雖動,眼中卻一片明鏡,沒有任何的波瀾。
他似乎有些不解。
卻在這時,右相趙權突然站出來說道:“皇上,此事多有疑點,切不可草斷!”
顯然,在他回京之前,這朝中已經在議此事,卻是他的探子不曾打探到的,閉上眼沉思了小片刻,他便豁然明朗,左不過便是爭這皇位。
千暮遙要徹底的打擊他,自然只有從他的身世下手。
想到這裡,他微微笑了起來,似乎有些不屑的斜眼瞟了千幕遙一眼,用這種手段來與他相鬥,簡直是污辱了他。
“閉嘴!”高位之上,冷徹寒冰的聲音自那九五之尊的嘴裡逸出,帶着讓人畏懼的無情。
趙權的身子一愣,有些吃驚的擡眼瞧了一眼皇帝。
這些時日,他確實有些不懂皇上了,趙家世代一向忠義,皇家也對他們頗爲尊重,這樣嚴厲的喝斥,卻是第一回。
年過半百,趙權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嘴角微微抽搐,硬生生的雙腿一跪:“臣該死!”
而那高位之上的皇帝,卻沒有因爲他的服軟而有半絲的退讓,不但不再瞧他,反而將楊國公請了出來。
“楊國公,你倒是說說,左相如何該死?”
聽了這句話,楊國公不着痕跡的冷哼了一聲,斜眼看趙權的眼神似乎含着千萬仇恨。
是的,楊家女死在宮裡,這與容暖心脫不了干係,而容暖心如今賜婚於千暮離,而趙權又是千暮離的人,因此,楊家也恨上了趙家。
皇上的話,他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因此,不假思索的便說道:“衝撞陛下乃死罪一條,重則滿門抄斬,輕則終生監禁!”
他字字用力,似乎恨不得親手將趙權押下去。
在趙權站出來之後,千暮離一直在低頭沉思,暗中觀察着朝中的一切動向。
“求皇上饒過趙丞相!”身後的文武百官顯然對這位耿直的老丞相敬重有加,也不知是誰帶的頭,最終,朝中一半以上的人都相繼跪了下來。
那場面,真真是讓人不可小覷。
卻是,皇上仍舊沒有半分動容,冷哼一聲,道:“趙丞相果真是甚得人心,朕深感欣慰……”
說罷,頓了頓,道:“七皇子千暮離罪大惡極,朕絕不姑息!”
皇上話音剛落,千暮遙便踏至殿中央,不知何時,手中竟多了一個黑色托盤,他高舉托盤,常公公立即將裡頭的東西一件一件的公誅於衆。
“各位大人,七皇子勾結外族,塗殺我大齊將士,並多次與燕國勾結,企圖謀權篡位,帶父皇退位,此乃證據!”
他痛心疾首的話語在大殿上方迴盪,常公公手中的物品一件一件的落入衆人的眼。
不難想象,都是些通往的書信。
除此之外,常公公最外出示的那件物品,真真讓衆人信服了下來。不是別物,是千暮離的生母香妃之物,竟是女子貼身的肚兜,下方繡着一個倩字,而肚兜上頭竟是一副暖昧的鴛鴦戲水圖。
衆臣面色微變,都露出了尷尬之色。
常公公執着那件杜兜在衆人面前一一展示,起初,衆人都不敢多看,到後來,見他如此執著,故猜測其中是否有玄機。
仔細一瞧,在那肚兜的背處,竟有一處落款,竟是前燕帝聞天炙的親筆描模。
衆人目瞪口呆,皆以爲是自己眼花,試問,大齊的妃子的帖身衣物上怎會有燕國國君的落筆?
千暮離失笑,爲千暮遙如此下流的手段所不恥。
即使他今日真爲他抹了黑,難道將來,他做了九五之尊,被人挖出這一筆,他就不會面帶羞愧麼?
一個皇子,居然去搜刮女人的貼身衣物。
“真是好笑,敢問這東西在從何而來?”千暮離不屑的負手而立,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再次剖開了事情的重點。
是啊,誰會放他去搜刮香妃的遺物,在皇宮呆的久些的老人都曾聽聞過,香妃曾經冠寵後宮的事。
而皇上這些年也對她思念至極,自香妃死後,再沒有一個妃子專寵過。
“父皇,請您告訴七弟,這東西從何而來?”
千暮遙冷哼一聲,一轉身,彎腰恭敬的朝上一拜。
“朕無意中發現的!”似乎是在敘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皇上淡漠的聲音闖入千暮離的耳中,讓他整個人都怔在了當場。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意識到,今兒個他是投進了死網,千暮遙必有十成的把握將他打入地獄。
“不僅如此,七皇上的身上至今還戴着燕國皇族標誌的佩飾!”千暮遙見那些原本與趙權同出一氣的臣子們已經開始動搖,他上前一步,重重一擊,從千暮遙的身上扯出一塊許多奇石串成的珠串。
朝中許多人都認得那物,確是向徵燕國皇族標誌的配飾。
“七皇子可有話說?”
見他癡笑不已,楊國公接了千暮遙的指示,上前一步,厲聲喝道。
千暮離擡頭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皇上,他仍舊面無表情,無喜無悲,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放棄了爭辨,道:“無話可說!”
許是沒想到千暮離居然這麼容易對付,千暮遙有那麼一瞬間的怔愣,而後才瞪圓了雙眼,揚聲吩咐御林軍將其拿下,押入大牢。
這處所謂的大牢,是大齊皇族專享,設於皇宮深處,關押的只是一些犯了罪被賜死或終生監禁的皇族。
進了這裡,基本上是沒有出去的機會。
裡頭多的是恐怖的刑具,看守的人大多是些心理變態,或是手段殘忍的犯了錯的禁衛軍,因此,這裡可以稱得上是人間地獄。
千暮離被人剝去了王冠,褪去了錦繡衣袍,着上粗布麻衣,手指都被粗壯的鐵鏈銬着。
這一處,他自然是聽過的,但真正走進去,還是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錯覺。
他低着頭,一步一步的走向那關押之地,道路兩旁伸出來的陰森森的手,和耳邊那瘋傻的笑聲,令他感概萬分,這些人,都是以往的皇族。
有一面孔,他甚至曾經見過,只是,卻不想,風光一世,最後卻落得如此的下場。
安靜的進入屬於自己的那一片小天地。
腦海中卻不停的在回放父皇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表情。
他隱隱感覺這其中有些不妥,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明白。
再說了,皇上一向極器重趙權,爲何今日要當衆羞辱他,還有那件肚兜,確是他母妃之物,父皇卻也一直知道,他今日爲何又會當衆拿出來?
這麼多年了,父皇倘若真的不信母妃,卻也不會等到今日纔來追究,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錦州
“出事了,主子!”青山接到青水的情報之後,第一時間便彙報了容暖心。
“千暮離被關了?”挑了挑眉,幾乎是不回思索般的脫口而出。
青山愣了愣,有些奇怪容暖心爲何會比他還早知道,青水丫頭的飛鴿傳書,一向只有他們兄妹之間才能相通,也不可能會先落到她手上。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容暖心輕輕的合上書卷道:“遲早的事,京城中早就被皇后的人控制住了,千暮離回京自然是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
長長舒了一口氣,青山暗自慶幸着,這飛鴿傳書仍舊只屬於他們兄妹。
卻又不得不佩服起容暖心,心中不解,她一個女子爲何要處處靈透,但這些事卻終究不是她該想的。
斂下眼,輕道:“是,據說謀逆罪一旦查證,便……”要處斬了,後面這四個字,青山不敢輕易說出口。
雖然不知道容暖心到底愛不愛千暮離,但他始終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點了點頭,容暖心拂手示意他出去,一轉身,背手而立於窗前,面上卻是愁容一片,嘴裡喃喃道:“千暮離啊千暮離,魚死網破,你要成全我麼?”
他纔不可能任人宰割,他做不了皇帝,千暮遙自然也做不了。
早在他回京之時,聞天夜便傳來書信告知她,千暮離已向他借兵。
借兵有何用?自然是成全她……
這一刻,容暖心的腦海中似乎混亂了起來,這個男人,他果真認爲她對他無情麼?他若是死了,又有誰來做她孩子的父親?
她甚至有些心痛起來,閉上雙眼,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卻是猛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糟了!”
眼中精光一現,手指一打,壯子立即從暗處飛身而出。
容暖心有些急切的抓住他的肩膀:“壯子,兵符何處?容定遠下落何處?”
她怎麼將這個至關緊要的問題給忽略了呢?千暮離這段時間的反常,他會留下莫纖纖,定是與北疆數百萬將士的兵符有關,軍中機密一旦泄露給外敵,北疆將會大亂,大齊將會大亂。
而千暮離,他早已想到了這個問題,纔會自投羅網,也只有這樣,他才能給敵人足夠的鬆懈。
容暖心輕拍額角,直惱自己這一回太過疏忽。
“主子,你是說莫纖纖與這一切有關?”壯子被她這麼一點,也明白了一、二,跟在容暖心左右,自然學精了不少。
“對,立即去查,從那個女人下手!”
千暮離如今被囚,那個女人定藏身在京城,千暮離不會讓她死,以她的性子,也不會甘於隱沒,因此,花些心思,不愁找不着她。
“不,我親自去一趟!”壯子正要領命退出之時,容暖心突然又改變了主意,手腳麻利的收拾了一些必須之物,換上男裝,便與壯子一同出了宅院。
爲掩人耳目,他們連換了三套行裝,又繞了好幾條道,最後選擇水路進京。
這是容暖心第一次坐船,河岸兩旁風景秀麗,她卻無暇欣賞,心中只掛念着孩子和千暮離。
如果說,她一直固執的想要證明什麼,那麼,這一刻,她卻只希望他活着。
活着,是她對他唯一的期望。
“主子,人已經安排好了,破雷安插在京城的人已經與我們的人接了頭,照着主子的指示,已經查到了一些線索!”
壯子將這一則好消息報給容暖心的時候,容暖心的眼中難得的閃過一絲訝異。
破雷的辦事速度還真是快的驚人呢。
“什麼地方?”隨後,她漫不經心在船甲上畫着圓圈,看似隨口問道。
“煙花之地!”
“好地方!”這一處,往往會被人忽略,千暮離一早便安排好了,真該死,他居然還敢隱瞞着她。
水路明顯要比陸路快上一些,七日後,便抵達了京城,上岸那一刻,容暖心扶着有些玄暈的頭,腳下似乎還處於虛浮狀態,有些站立不穩。
但很快,她便強忍住了這種不適,換上男裝,馬不停蹄的與壯子步入了京城中最繁華的煙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