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結束了。
溫簡言睜開雙眼,出現在眼前的,是那個熟悉的巨大空間。
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無數或大或小的攝像頭在空中懸浮排布,像是一隻只無時無刻不在注視着他的眼睛。
巨大屏幕上,所有的副本都已經變成了灰色,包括剛剛結束的【育英綜合大學】副本——顯然,他們這個副本的持續時間是同期所有副本之中最長的。
耳邊,出現了熟悉的系統聲。
【是否爲您修復身體?】
【預計花費積分:100000】
以往一般都是直接修復的,但這一次,或許是因爲預計的積分消耗太高了,系統自動彈出了確認窗口。
想來也是。
雖然溫簡言以往下副本都會多多少少受些傷,但很少會像這次一樣程度如此嚴重。
內臟損傷、軀殼解體、手臂肋骨腿骨大大小小的骨折骨裂……雖然這些傷口都被他已無限趨近於百分百的異化程度掩蓋了。
只是因麻痹而無法感知到痛苦而已,但卻並非不存在。
而從未如此高昂過的復積分也證明了這一點。
溫簡言乾澀的喉嚨動了動:“確認。”
系統的自動修復進程開始。
無窮無盡的陰冷、疼痛,全部都一點點地從身體中褪去,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恭喜主播完成直播,正在爲您發放獎勵!”
“恭喜主播首次通關SS級高難副本,積分獎勵:50w!”
【達成成就:SS級副本通關者!】
“恭喜主播解鎖SS級高難副本百分百探索度,積分獎勵:200w!”
【達成全服唯一成就:百分百探索度解鎖者(高級)!】
“恭喜主播直播間中出現整場直播中在線人數峰值,積分獎勵:100w!”
【達成成就:巔峰人氣王!(中級)】
“恭喜主播……
即便溫簡言以往的每次直播成績也都十分驚豔,甚至多次打破夢魘直播間的歷史記錄,但是,想現在這樣一次性達成如此恐怖的成就量,即便對他來說也是第一次。
密密麻麻的系統播報一聲迭着一聲,叮叮叮的積分到賬聲足以吵得人頭腦發暈,即便溫簡言不打開自己的直播界面,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涌入自己賬戶的龐大積分獎勵——更何況,由於【育英綜合大學】意料之外的難度升級,溫簡言獲取的所有積分又會跟着翻倍。
這個數字就很可怕了。
溫簡言這次罕見的沒有關閉自己耳邊的積分播報,而是躺在地上靜靜聆聽着,視線遠遠注視着遠處的空茫白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喂,你……你還好吧?”
一旁傳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
“……?”
溫簡言扭頭看了過去。
是田野。
那張還沒有被夢魘的環境侵蝕,甚至顯得有些天真的臉孔懸在不遠處,神情愧疚。
他看着溫簡言,聲音因罪惡感而有些發抖,詞不達意地說:“那個,對不起……確實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剛剛我……”
出乎意料的是,溫簡言搖搖頭:“沒事。”
他伸出手,嗓音中帶着點無奈的笑意:“我只是有點累,拉我一把?”
“……”
他的反應有些超出田野的想象。
他呆了兩秒,沒反應過來。
雨果瞥了愣在原地的田野,走上前,伸手拽住了溫簡言懸空的手腕。
他力氣大,十分輕易地就將溫簡言拽了起來。
溫簡言拽了拽有些打皺的衣角,衝雨果笑笑:
“多謝了。”
衛城皺眉看着對方。
對方看着和記憶中毫無區別,死人般陰冷的氣息已經從他的身上褪去,眼底的黑色消失了,露出淺而清透的棕色,面頰也重新變得白皙柔軟,除了看上去略略有些沒有血色之外,其他的已經完全恢復正常。
就連神情也同樣。
青年面容平靜,眼裡甚至還帶着一點習慣性的笑意,即便不開口,都令人感到如沐春風。
但問題是……
這也太正常了。
完全不像是一個被隊友以命換命,在最後一刻強行拽出副本的人能擁有的神態。
像是會讀心似的,溫簡言擡眼看向衆人,甚至反過來安慰道:
“沒關係,我清楚的,在那種情況下,你們只是做了你們該做的事而已,更何況,如果當時你們不幫她的話,以她的性子,估計會把你們活撕了。”
他拍拍田野的肩膀,垂下眼,聲音溫和:
“你的天賦很可怕。它能強制激化出人天賦的潛力……我想,它的代價也不會小,這種事或許之後還會發生,你要提前做好覺悟。”溫簡言不安慰還好,這一安慰,田野緊繃的情緒就控制不住了,他眼裡的淚水瘋狂決堤,忽然“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成年人,此刻卻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溫簡言嘆口氣,最後拍拍田野的肩膀。
他擡起頭,向着不遠處看去。
黑髮黑眼的預言家,正一言不發地站在幾l步遠的位置。
他從始至終都在。
只是和人羣隔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你在進副本之前,就曾預知到了這件事,對不對?”溫簡言的語氣仍然一樣的溫和,“你在主播大廳裡使用了天賦。”
聞言,其他幾l人都是一驚。
一般來說,所有主播在不進入副本的時候都是不能使用天賦的——當然,偶然也會有例外,但這個例外非常少,限制也高的離譜。
蘇成沒回答。
“你的消耗非常大,異化程度也變得很高,恐怕就是因爲這個吧?”溫簡言繼續問。
蘇成仍然沒回答。
“告訴我,你當時預言到了什麼?”
溫簡言問。
這一次,蘇成終於開口了。
他像是很久很久沒有說過話一樣,聲音變得暗啞艱澀:“……你會死在這個副本。”
溫簡言:“嗯。”
對於這個死亡預言,他顯得很平靜,只是點點頭,示意對方繼續。
“這是一個精心羅織的陷阱,存活的概率萬中無一,”蘇成緩緩道,“無論你這次是和誰下本、爲了什麼下本……都無所謂,【育英綜合大學】副本就是爲你準備的,只要你開直播,無論如何都會進入這個副本之中。想要活下去,除非……”
溫簡言接過話:“除非找個人替我去死。是麼?”
“……”
蘇成再次沉默下來。
他沒回答,但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沉默持續的太久,幾l乎令人喘不上氣來。
許久之後,蘇成才終於開口了。
這一次,預言家的聲音改變了,明明是相同的音色,但卻變得異樣的冷漠和篤定,帶着不顧一切的偏執:
“——無論如何,你都不能死。”
溫簡言反問:“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蘇成:“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瞧,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溫簡言輕輕嘆息一聲。
他看向蘇成,就像看一個仍在執迷不悟的朋友:
“爲了達成這一目標,你究竟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呢?究竟有多少人能夠變成那個代價呢?”
蘇成一怔。
“今天雲碧藍能變成這個代價,明天又會是誰呢?”溫簡言盯着蘇成,一雙沒有情緒的雙眼像是能夠看透一切,利劍般穿透迷霧,“你自己嗎?”
“季觀嗎?聞雅嗎?黃毛嗎?橘子糖嗎?”
“如果是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呢?”
“如果代價是現實的崩潰呢?”
蘇成站在原地,目光動搖。
“別誤會我,”溫簡言舉起手,臉上習慣性地帶起了微笑,“我自私的很,不僅想活,更喜歡活,也絕不是那種會犧牲自己顧全大局的人,雖然這話我好像沒什麼資格說,但是……”
溫簡言臉上的笑容淡去:
“總該有點底線的,不是嗎?”
溫簡言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他:“你本可以在得到預言之前來找我。但你沒有。”
“你本可以在給一個朋友的生命下死亡判決的時候來找我。但你沒有。”
蘇成收緊牙齒,兩腮的肌肉都跟着緊繃起來,令他那張本該線條優美、溫柔斯文的臉孔變得扭曲起來。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我……”
溫簡言打斷了他:“聽我說完。”
蘇成沉默下來。
空氣很安靜,壓抑到彷彿有千鈞重石壓在頭頂。
沒人開口。
“你隱瞞了自己得到的信息,私自做出了你認爲‘對我最好’的決定,更重要的是,你的行事底線是我的命,這太不可控了,我無法判斷你是否會再次爲了救我做出更多極端的事,”溫簡言面無表情地說,“你這樣的行事風格會極大程度地干擾我的判斷、影響我的佈局。”
一句一句一句。
預言家的臉色逐漸蒼白。
溫簡言卻好像看不到一樣,嗓音由溫和變得冷酷:“所以,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和你一起下同樣的副本了。”
預言家臉上堅如磐石般的神情裂開一條縫隙。
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神情慌亂:“不,你聽我說,我不是……”
“好了。”
溫簡言制止了他。
他的神情仍然平和:“至少現在我們還是朋友。”
他笑了笑,但那微笑卻令人從頭冷到腳:“別讓我連這句話都不想說。”
蘇成僵在原地。雙方彼此間那麼一點不遠不近的距離,此刻看着卻好像是天塹。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垂下眼,嗓音艱澀:
“好。”
說完,蘇成轉過身,逃也似地離開了。
其他人注視着這一幕,大氣都不敢喘,就連田野都不敢哭了。
終於,在蘇成的背影消失之後,衛城纔有些謹慎地開了口,打破了寂靜:
“你……做的是不是有點太絕了?”
溫簡言扭頭看了過去。
“我的意思是,雖然蘇成做出了不好的事,但他畢竟還是出於保護你的意願,而卻現在神諭壟斷了所有的預言家人脈,你接下來下的副本只會難度越來越大……”
衛城字斟句酌:
“你的憤怒可以理解,但是,也要考慮現實——”
“憤怒?”
溫簡言忽然揚起眉頭:“你覺得我生蘇成的氣?”
其他幾l人一時啞然。
難道不是嗎?
剛剛那一幕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們以前從未見過溫簡言動氣,更不知道他冷下臉來的時候會那樣恐怖。
溫簡言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點無奈的神情:“不,你們猜錯了,我其實沒有生氣。”
他扭頭看向蘇成離開的方向,眼底釀着一點奇異的神情。
“蘇成讓雲碧藍去送死,不是因爲他有多無情,如果這件事需要付出的是他自己的命,他也一樣不會猶豫。”
“而且,在這麼做之前,蘇成並未曾誘騙雲碧藍去送死——我知道會誘騙被人抵命的人是什麼模樣,蘇成並非其中之一。”
“也就是說,雲碧藍在這麼做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後果……這也是她自己的選擇,自己的意志,如果我將這件事怪罪在蘇成的身上,那也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衛城的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那……”
“你剛剛沒有聽到嗎?”溫簡言扭頭看向衛城,冷靜道,“整個【育英綜合大學】都是一場針對我的陰謀這句話?”
衛城一怔。
聽倒是聽到了,可是……拿一整個副本來作爲陰謀?這句話對他們來說多少有點不可思議。
“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了。”溫簡言收回視線,目光虛虛定在遠處一點上,似乎在回想着什麼,他輕聲地,若有所思地說,“每個副本的選擇都並非隨機,有更大的影子在後面操盤。”
這句話來的莫名其妙,其餘幾l人都是一愣。
但溫簡言卻並未深入解釋,就好像這句話並非是說給他們聽的一樣。
他扭過頭,看向衆人,輕飄飄說道:
“所以,剛剛的話我不僅僅是說給蘇成的——事實上,對你們所有人也都一樣。”
青年單手插兜,漫不經心地說道:
“如果不想死,就最好別和我下本。”
“……”空氣中的死寂更沉。
溫簡言卻像是沒事人一樣,他衝着衆人揮揮手:“好啦,各回各家啦,過了一個SS級的副本,你們都不累的嗎?我都快要累死了。”
他揮揮手,輕鬆道:
“拜拜。”
*
在離開純白的結算空間之後,溫簡言沒有立刻回到自己的臨時居所。
他慢慢悠悠走在主播大廳裡,口袋裡重新有了信號的手機一直“嗡嗡嗡”響個不停。連續響了好幾l分鐘都沒停下。
朋友的、敵人的、泛泛之交的、自己公會成員的、其他公會成員的,甚至是素不相識,不知道怎麼搞到他聯繫方式的人。
雖然只過去一個副本,但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主播們無法觀看直播,但是,他們對直播的關注程度不亞於其他的任何觀衆,他們關注着積分榜單上、尤其是前排的每一個主播的積分變化,同樣也關注着名人堂的變化。
溫簡言激活外觀,信步走在街道之上。
身邊的每個主播都在談論着剛剛結束的那場直播。
“聽說過了嗎?匹諾曹那傢伙居然又白金了一個副本,而且還是SS級的!”
“我去,這傢伙是變態嗎……他加入之後的哪個副本不是白金啊?”
“真他媽的牛逼啊。”
“他的公會還招人嗎?我想去!!”
“說起來,我一個在其他公會朋友好像曾和他下過副本……”
“什麼什麼?仔細說說……”
那幾l個人走過去了。
聲音也跟着遠去。右邊又走來幾l個主播。
“……泥瓦匠的名字變灰了???認真的??”
“我去,這可是前十啊,真的假的?”
“絕對沒錯,現在所有公會的頂層圈子已經翻天了,所有的高級主播全都被叫去開會去了,畢竟,我有記憶以來還沒聽說過有哪個前十死亡呢……”
“那誰會是新的第六?”“不清楚啊,但據說可能會有選拔賽……”
“誒,你說,他的死會不會和那位新貴有關係?”
“鬼知道,不過要我看啊,主播圈子估計要變天了咯。”
他們的聲音再次遠去了。
溫簡言站定,低頭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一打開屏幕,他就被撲面而來的信息淹沒了。
【紳士:恭喜恭……】
溫簡言面不改色關掉,看都沒看。
他打開公會界面,給陳默聞雅二人發去消息,先是將上個副本發生的事情簡單地概括了一下,然後約定了七天之後的見面。
畢竟,根據以往的慣例,他至少得睡兩天。
這次說不定得休息更久一點。
消息剛剛發過去,對面立刻秒回了一大篇。顯然,他們也都關注着公會名單的變動……自然也都目睹了雲碧藍名字變灰的瞬間。
溫簡言掃了一眼,沒再回復。
“嗡嗡。”
手機又響了。
【橘子糖:出來了?】
溫簡言想了想,回了個消息:“出來了。”
橘子糖依舊是秒回:【你在哪?我去找你。】
溫簡言將自己的位置發了過去。
【橘子糖:等着。】
他關閉手機界面,將手機塞回口袋裡。
溫簡言漫不經心地靠在牆上,等待橘子糖的到來。
他垂下眼,視線落在自己的右手之上。
一點殷紅的血跡從袖口下方滲了出來。
得先處理一下。
橘子糖那傢伙的嗅覺敏銳,被發現就不好了。
這麼想着,溫簡言捲起袖子。
白皙的手腕上,是一道沒有被治癒的傷口。
佈滿倒刺的荊棘撕裂皮膚,切開肌肉,其間隱見森白的腕骨——是一道十分可怕的口子,但卻是系統可以輕易治癒的。
只需要五積分。
溫簡言忽略了再次彈出的治療詢問,兌換出繃帶和傷藥,熟練地給自己包紮。
不過一眨眼,傷口就被雪白的繃帶覆蓋。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確認不會被看出之後,又重新將袖子放了回去。
溫簡言靠回了牆上,視線落在空中。
頭頂是乾淨的藍天白雲,是被夢魘創造出的虛假幻影。
溫簡言眯起雙眼。
他剛剛沒有說謊。他的確不怪蘇成……一點都不。
不是蘇成的錯,他只是做了他認爲最正確的事。
他先前說那些話只爲將對方勸退。
畢竟,事實證明,只要和他下副本,就會同樣成爲夢魘的針對對象,而蘇成的執念太強,異化程度太高,除了用友情綁架對方之外,溫簡言沒有別的方法阻止對方涉險。
“……”
手腕傳來陣痛。
溫簡言垂下眼,收回視線,神情淡漠平靜。
無人應當被怪罪。
除了他和他自己的無能。
*
發完消息之後,幾l乎沒過沒多久,那個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不遠處。
——熱烈的橘黃色頭髮,蹦蹦跳跳的歡快步伐,特徵太過鮮明瞭,以至於一眼就能認出來者是誰。
她來的太快,令溫簡言幾l乎懷疑對方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附近。
他撤掉了外觀,走上前去,笑着招手:
“這裡!”
橘子糖一眼認出了他,急速猛衝:“哈!”
她一腳踹在了溫簡言的小腿上。
“……?!”
溫簡言的面容扭曲,他齜牙咧嘴:“姑奶奶,你幹什麼?”
“我生氣!”橘子糖磨磨牙,又踹了他一腳,但這次卻被溫簡言眼疾手快地躲開了。
“他奶奶的,我走之後,泥瓦匠那老小子是不是又去找你的麻煩了?”橘子糖逼問道,“他有沒有幹什麼?”
溫簡言將之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橘子糖聽。
橘子糖一邊聽,一邊氣得亂跳。
到最後甚至拽着旁邊和自己身高等同的垃圾桶開始猛踹。
“啊啊啊啊氣死我了!”橘子糖狂踹垃圾桶,“這傻逼死的真是太輕易了,要我動手,他非得——”
“好了好了,”
溫簡言急忙安撫,不着痕跡地將那個可憐的垃圾桶拯救出來,“反正他現在已經死了不是嗎?彆氣彆氣。”
橘子糖深呼吸了好幾l下才總算調理過來。
她看向溫簡言:
“你們東西拿到了嗎?”
溫簡言知道,橘子糖問的是那個盒子裡的東西。
他點點頭:
“拿到了。”
說着,他從揹包之中取出那個盒子。
漆黑的盒子表面還殘留着濃濁的黑紅色液體,像是一開始被沉在什麼黏液之中似的,上面的那張紙仍留在原處。
【畢業快樂】。
是雲碧藍的留下的字跡。
有些凌亂。
“……”
溫簡言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一瞬,不着痕跡地將它收起。
“你還沒有打開?”橘子糖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溫簡言搖搖頭。
“那正好。”橘子糖倨傲地揚了揚下巴,說道,“現在打開吧。”
溫簡言將盒子放在那個歪歪扭扭的垃圾桶上,找到蓋子,將它緩緩掀開。
生鏽的轉軸發出“吱呀”一聲響,緩緩敞開了。
溫簡言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垂下眼向着盒子內看去。
他是真的很好奇……盒子內究竟有什麼。
種種跡象表明,這裡裝着的東西,應該與【育英綜合大學】這個副本的核心息息相關——就像是他之前從福康綜合醫院之中獲得的【聖嬰殘骸】一樣。
正是有了它,才能讓整個副本由“學校”異化爲孕育神明的“子宮”,否則的話,校長是不會在每一次計劃成功之前,就讓“鏡像”將它拿走的。
它是什麼?
拿走之後是要做什麼?
“張雲生”現在又在哪裡?
雖然副本結束了,但是,這些問題都沒有得到解答。
或許……
盒子裡的東西能夠給他們答案。
但是,在看到盒子裡東西的一瞬間,溫簡言和橘子糖都不由一怔。
裡面是個怪模怪樣的立方體,四面都刻着線條紋路詭異的花紋,看着像是某種容器,但又不能確定究竟是是什麼。
而在立方體的旁邊,放着一迭陳舊泛黃的手稿。
溫簡言和橘子糖對視一眼,伸手將手稿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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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觸摸到手稿的表面,溫簡言就不由得眼神一凜。
這觸感……
“怎麼?”橘子糖注意到他的目光。
溫簡言:“是人皮。”
橘子糖眸光一動:“看看上面寫了什麼。”
溫簡言點點頭,打開人皮卷,但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些形狀詭異的符號。
他不由一怔。
難道是跟着副本里的文字一起扭曲了?不該啊。
沒想到,橘子糖的目光在看到那些符號的瞬間,卻變得怪異了起來:
“這種文字……”
溫簡言:“你見過?”
“嗯。”橘子糖點點頭,“在以前的副本里。”
溫簡言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頓,他身體微微前傾,緊緊注視着橘子糖,說道:
“我需要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橘子糖看了他兩眼:
“多需要?”
溫簡言加重聲音:“必須。”
每個副本不僅和現實息息相關,更是彼此之間聯繫緊密。
更重要的是,它們不是隨機選取的。
溫簡言需要知道它們之間是如何聯繫的,只有這樣,他才能弄清楚……
夢魘究竟是什麼。
以及,它究竟想幹些什麼。
而這個盒子裡的東西,說不定就是解答這些問題的關鍵。
“……”橘子糖深深看了他幾l眼,收回視線,“行。”
她伸出手,“把人皮給我,我有答案了聯繫你。”
溫簡言將人皮紙遞給了他,橘子糖接過東西,團吧團吧塞到口袋裡,轉身欲走。
但是,剛剛邁出兩步,橘子糖卻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猛地收住腳步,扭頭向着溫簡言看去:
“對了。”
“?”
溫簡言看向她。
“雲碧藍死了,對麼?”和以往一樣,橘子糖說話向來不知道什麼叫委婉和禮貌,即便在關於人命的事情上,也依舊是這樣的直來直去,像是完全不顧及其他人一樣。
溫簡言也不在意。
他用同樣理性的方式點點頭,平和地說:“對。”
“……”
橘子糖站在原地,沉默了幾l秒。
幾l秒之後,她再次開口。
“我們總是要目睹很多人離我們而去的,”橘子糖的聲音第一次有些低沉,她陰沉沉地向着天空看一眼,神態是和她現在的身體狀態完全不同的成熟和陰鬱,“要記住是誰帶走了他們,但不要沉溺於他們的死亡,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溫簡言彎起雙眼,愉快地笑了一下:
“謝謝你的安慰。”
“去你媽的,誰安慰你了?”
橘子糖炸了毛似的跳起來,狠狠瞪他一眼,氣呼呼地轉身走掉了。
*
和橘子糖分別之後,溫簡言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和之前的幾l次一樣,他洗個澡,換了乾淨的衣服,然後關了燈,準備睡覺。
【育英綜合大學】這個副本的持續時間太長太長了,高強度高壓高危的環境對他的消耗實在是太大了,體能上的、精神上的、情感上的。
溫簡言從未如此疲憊過。
他急需休息。
身體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寸皮膚,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着休息。
要休息。要睡眠。
必須要睡了,再不睡的話,他的思維就沒辦法變得清晰,精力就沒辦法回覆。
要睡了。
放空大腦,要睡了。
黑暗籠罩着房間,安靜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只能聽到青年均勻起伏的呼吸聲。
一個小時過去。
兩個小時。
……
然後是第五個小時。
黑暗中。
溫簡言將手臂搭在額頭上,胸膛均勻起伏,但目光卻清明至極。
真奇怪……他明明很累了,但卻不怎麼困。
一點也睡不着。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將手臂放下。
房間裡仍是黑漆漆的,安靜的像是墳墓一樣,只能聽到他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令人幾l乎感到十足的不適。
他若有所思地轉動了一下手指上的銜尾蛇戒指。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溫簡言將它湊到脣邊,漫不經心地說:
“在嗎?在就出來。”
溫簡言面無表情,注視着頭頂黑漆漆的天花板。
他的眼神是平靜的,聲音也很淡漠,好像在說“等一下我想吃飯”一樣,用十分尋常的、甚至有幾l分疲倦的語氣說道:
“陪我做//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