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頭牌女郎們紛紛在VIC包廂中入座,愷撒、楚子航和路明非也是被鶯鶯燕燕包裹在其中,對於這些英語也格外流暢的超盡職盡責的小姐姐們各種應付,可始終,他們的視線都是停留在不遠處角落,單獨分開坐的林年和那位“媽媽桑”的。
在勉強應付熱情溫婉的陪酒女郎的同時,三人都豎起了耳朵想聽聽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能讓那個林年主動地挽留一個女人來進行陪酒。
很顯然,林年這麼做的動機自然不可能是真的遇到天菜了,所以食指大動指名了一位小姐姐坐陪。而是這位走進房間的女人,他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認出了身份,因爲他們曾經是見到過的,在如生死大敵的戰場上,拔刀相向,只不過最後的結局卻不盡人意。
女人穿着黑色的和服,那本該是男人才穿的羽織,可套在她的身上也有一番別樣的美,一頭烏黑的長髮向後梳齊盤成團插上髮簪與配飾,漂亮整齊的髮根之下是修長的脖頸以及鏤空在和服中的胴體,這個女人充滿着魅惑的美,但在這份魅惑中又隱藏着森然的冷。
“記得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兩年前。”林年望着這個女人說,並稱呼出了她的名字,“櫻井小暮小姐。”
這個名字讓房間內細心聽到了這邊對話的愷撒等人心中一凜,櫻井這個姓氏一出口,他們大概便對這個和服的女人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想。
即使日本姓櫻井的人並不少,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櫻井,她身份的選擇真的很少。
“是在極樂館相遇,小暮記得的,那是閣下初次來到日本的時候吧?初露鋒芒,使得無數人驚歎弗如。”櫻井小暮溫婉地說。
她的中文很流利,他們是在用普通話交談,所以並不擔心陪酒的女孩們能聽懂他們的對話,畢竟在日本懂得普通話的人終究是極少數,日語和英語纔是主流。
“介紹一下,猛鬼衆的三號人物,代號‘龍馬’,二十四歲,蛇岐八家櫻井家櫻井孝三郎的女兒。”林年看向愷撒他們那邊,平淡地向着自己的同伴介紹身邊雙手輕輕貼在腿上靜若處子的美麗女人,“五歲時被確認帶有危險血統,十四歲從家族中叛逃,在猛鬼衆中長大。有一個同父異母名叫櫻井明的弟弟,被關押在關愛學院中看護,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他過去親自調查過櫻井小暮的身世,所以不會忘掉這些信息。
另外三人呼吸都停頓了一下,眼中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和服包裹下宛如黑色蓮花般美麗而致命的女人,他們費盡心思在整個東京尋找猛鬼衆,可最後卻得來全不費工夫,直接面見了猛鬼衆之中的“大人物”?
又或者說,是這位大人物主動找上了他們。
本想釣魚,卻釣到鯊魚了。
所以這是一個陷阱嗎?
楚子航幾人都兀然身體繃緊了一些,對身邊漂亮明媚的陪酒女郎升起了警惕,彷彿下一刻她們就會從裙襬以及做好的精緻髮型下抽出一把刀來刺向他們的心臟。
林年看着櫻井小暮,沒有貿然地動手。
或許對方也知道,這種人多眼雜的場合,以及林年一行人所揹着蛇岐八家行動情況,可能是爲數不多的她可以安全接觸這些本部專員的機會了,於是她抓住了機會,冒着生命的風險進入了這個VIC包廂,而她也自然得到了應有的獎勵,一個與林年平等對話的姿態。
他知道櫻井小暮是清楚的,任何瞭解林年這個人存在的猛鬼衆成員都是清楚的,當你與天命屠龍者處在視線可以交匯的距離時,你的命早已經不屬於你自己了,更別提共處一室之內。
“極樂館已經不開張了嗎?還是說你已經被下放到這種地方工作了。”林年端起一個空酒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既然被燒掉了,也就沒有重建的必要了,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沐浴着火焰重生,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櫻井小暮雙手捧起清酒,爲身旁的男人倒酒,動作溫柔有條理,有一種書本上所說的大和撫子的美麗。
“這是不是意味着你們主動擁抱了新的時代?”林年看向倒酒的她的柔美眼緋問。
“現在的確與以前的時候不同,我們的步伐不再需要遮遮掩掩,韜光養晦已經成爲了過去式,現在的我們已經正大光明地站在了舞臺上,自然不需要極樂館那般虛假的鏡花水月用以掩人耳目。”
“正大光明麼?或許用明目張膽來形容更貼切一些,你們就不怕本家一會兒來把這個俱樂部燒成灰嗎?就和極樂館一樣,相信我,只是一傢俱樂部,他們真的有膽子衝進來澆上汽油然後丟一個打火機。”
“林君,您有所不知,這傢俱樂部是近期才向我們投誠的,在此前他一直屬於犬山家的產業——或許在現在,明面上他依舊效忠於犬山家,定期也會向犬山家上繳‘會費’,而我們的到來,讓他們看清了事實,良禽擇木而棲,有了更好的選擇,他們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向我們倒戈。”櫻井小暮輕柔地說,
“倘若本家要大義滅親,將這間俱樂部燒成灰,那麼便讓他們放那一把火就是了,我們不會對此做出任何反抗,因爲像是這間俱樂部一樣的產業、勢力,在東京還有許多,密如魚羣。”
“如果選擇向猛鬼衆投誠的代價是毀滅,本家一如既往地貫徹這種鐵腕的方針,到時候還有多少人願意向你們倒戈?”林年似乎並不看好猛鬼衆的未來,端起清酒不在乎裡面是否有毒,一飲而盡。
“多如砂礫。”
櫻井小暮給了不一樣的答案,她望向林年平緩地說道,“人是可以爲了慾望和利益如飛蛾撲火般投身於危險之中,猛鬼衆便是那一團烹油烈火,我們可以給那些對名利趨之若鶩的人他們能想象的慾望的極限。亦如今晚這間俱樂部的盛況,金錢如流水般在酒水之中滾動,而這樣的夜晚對於我們來說,如果願意,可以天天讓他發生,每一個晚上都會數不清的名流豪紳、官界政要前來捧場參加,無數人會奔着我們能提供的這些資源擠破腦袋地向我們獻上忠誠,即使冒着違背契約與諾言的風險背叛曾經他們的後臺。”
“真是醜陋的嘴臉。”林年淡淡地說,也不知道是在說猛鬼衆無所不用其極,亦或是那些追名逐利的人的背信棄義。
“如今在這個混亂的城市之中,在猛鬼衆與蛇岐八家之間搖擺不定的那些人們,其實與這些滾在聲名利場的女人並沒有什麼區別。”櫻井小暮含着如山茶花般的笑,望着簇在愷撒與路明非他們身邊笑顏如花的女郎們說,
“這些女孩並不在乎蛇岐八家和猛鬼衆的區別,他們甚至對這兩個足以將她們隨意壓垮,碾成渣滓的勢力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而她們也不需要去建立這種認知,因爲對她們這些人來說,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內將自身的價值變現,更快地在東京這座沉悶如巨石壓在每個人肩背上的城市立足腳,活出一個光鮮亮麗的人樣來,纔是最重要的。她們需要一劑猛藥,而猛鬼衆就是這劑猛藥,讓她們對曾經高不可及的幻想忽然地觸手可得。”
“說得再好聽,這也不過是在加速這些迷茫而無知的人們走向死亡。蛇岐八家的車輪不會因爲輪前阻擋的愚民的無知以及貪婪而停下,他們會碾過去,毫不留情。”林年說。
“可這又與猛鬼衆何干?”櫻井小暮輕聲問道,“我們給予了她們所欲,她們得到應有的結局,這本就是公平的事情。我們並沒有義務在滿足她們的貪婪之前,告訴她們必將所承擔的代價。作爲行走在這座現實而浮華的城市的成年人,她們本應該知道,沒有任何的捷徑是毫無代價的。”
“詭辯而已。”
林年輕輕搖頭,不準備與櫻井小暮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而是直接問出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櫻井小暮,你能獨身一人來我的面前見我,想必也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吧?與那些人不一樣,你知道和我有着矛盾與仇恨的你,出現在我的面前的風險是什麼,可你爲什麼依舊選擇這麼做?我很好奇,這也是我留你到現在的原因。”
“小暮並不怕死,只怕未完成那位大人的願望。而前來覲見林君您,也是因爲我們清楚一件事實——櫻井小暮今天不會死在那位天命的屠龍者手中,亦如猛鬼衆本身與林君並沒有真正的死仇一般。”櫻井小暮望向林年誠然說道。
林年靜靜地看着櫻井小暮一會兒說,“你頭腦是否清醒?知道你面前坐的人是誰,你口中又在說什麼嗎?難道還需要我提醒你們,你們曾經做過的事情嗎?”
他指的當然不是猛鬼衆試圖伏殺過他的事情,站在他現在的角度來看過去的事情,他與猛鬼衆的互相廝殺不過是一段過往,這段過往根本無法讓他對猛鬼衆升起所謂的“仇恨”,最多也不過是“敵意”——這是自身強大後對於曾經看重事情的逐漸淡漠,林年本身從來都不容易被真正傷害。
他真正對猛鬼衆抱有芥蒂,甚至抱有毀滅之意的根源,終究還是他們對自己身邊之人所做的不可挽回的事情——他很強,可他身邊的人很脆弱,很容易受到不可挽回的創傷,亦如猛鬼衆所做過的事一樣。
“您是指大久保良一先生的事是嗎?”櫻井小暮說。
“你居然沒有裝傻。”林年倒是有些意外,凝視着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