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先是一楞,繼而笑了起來:“娘,我才十三歲,你想的也太遙遠了吧”怎麼話題一下子就跑到嫁人上去了,有點不適應。
照着陸府的規矩,至少也得再過上三四年纔會談到這些話題吧
麗娘嗔怪道:“你都十三了,再過兩年就成年了。怎麼遙遠了?”古時女子十五六歲出嫁實屬常事,麗娘當年就是十五歲嫁給了金大恆。
錦繡笑道:“我們府裡的丫鬟,基本上都得過了十六歲之後纔會談到婚配的事情。正常的情況下,都是十七八歲出嫁。遲一些的,像挽虹姐那樣的,二十歲出嫁也是有的。”
麗娘聽到這些又開始唉聲嘆氣,只覺得是自己和金大恆耽誤了女兒的終身。別人家的女兒都是十四五歲就有人上門提親了。可錦繡呢,得多等上幾年。還不知道那個夫人會爲錦繡挑個什麼樣的親事……
一想到這些,麗孃的心就糾痛不已。目光裡深深的自責和歉意流露無遺。
錦繡的心軟了下來,微笑着說道:“娘,夫人對我很好的。我現在已經做了二等丫鬟了,日後說不準還能做上一等丫鬟。夫人不會虧待我的。日後定會爲我找一門好親事的。”
事在人爲,誰也不能坐等着天上掉下餡餅來。只要好好的經營籌謀,她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如願出府的。
這些想法在錦繡的心裡轉來轉去,卻沒有在麗娘面前提起。這些想法太過實際成熟,不太像一個未成年少女的想法。還是不要早早的說出來嚇到麗娘比較好。
麗娘心下稍安,安慰的看了一眼亭亭玉立的錦繡。心想女兒這麼聰明有主見,又整天在富貴人家裡待着。見識和想法都和普通的鄉下女孩子不一樣了。那周身的氣質和涵養,就是中等人家的養在閨閣裡的小姐也比不了啊
這話題暫時告一段落,還是回到蓋房子的問題上來好了。
錦繡直截了當的說道:“娘,你和爹好好的商量看看,若是將所有的房子都推倒了重蓋大約需要多少錢。我身邊還有不少的私房錢,都拿來給你們吧”壓箱底的家當至少也有好幾兩銀子,再加上幾樣值錢的首飾,一定夠家裡蓋房子吧
麗娘一開始堅決不同意,禁不住錦繡再三勸說,只好猶豫的去喊了金大恆出來商議。
金大恆先是一楞,後來果斷的拒絕:“這怎麼行,阿秀把所有的月錢都拿了回家。就算身邊還有點私房錢,我們也不能再要了。女孩子在外做事,手裡沒錢可不行。”
只有窮怕了的人,才能體會到錢是何等的重要。一文錢也能憋倒英雄漢的。
錦繡只好在父母面前稍稍透了底:“爹,娘,你們放心吧我在府裡伺候夫人,常常得些賞賜。過年的時候光是紅包就發了二兩銀子呢我身邊的錢比你們想象中的要多的多。你們不用爲**心,我會量力而行的。還有,家裡蓋了新房子,我出的力氣最多。日後你們可得留一間給我住,千萬不能都給了阿亮。”
金大恆和麗娘被逗笑了。
既然錦繡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份上,夫妻倆也就不再多推辭了。心裡一致的想道:現在用了女兒的錢蓋了房子,日後一定要好好的做事,多積攢一些錢,留着將來給阿秀做嫁妝就是了。
合計了半天,將所有的工錢和材料錢都算上,至少也得七八兩銀子。金大恆夫妻倆也算兩個主要的勞動力。
家裡的餘錢大概二兩左右。
錦繡立刻有了數,將荷包裡帶回來的一千文錢先給了麗娘收好。另外還有一些銀錠子和首飾都收在府裡沒帶回來。
“娘,你把這些錢先拿着,先買些材料回來,喊上些人來收拾屋子再說。等正式開工的時候,我一定再拿錢回來。放心,我存的私房足夠你們蓋房子了。”五兩銀子在以前的錦繡眼裡是天文數字,可現在錦繡還算小有身家,沒把這些錢放在眼底。
金大恆和麗娘面面相覷,又驚又喜。
喜的是蓋房子的錢有了着落,驚的是沒想到錦繡隨隨便便就能拿出這麼多錢來。
金大恆忍不住問道:“阿秀,怎的從來沒聽你提起過有這麼多的進項?這麼多的錢都是主子賞給你的麼?可千萬不要因爲錢做出什麼不當的事情來。”
曾經聽說過大戶人家裡有丫鬟手腳不乾淨,結果被人逮到了,痛打一頓又送進了衙門裡發落……
錦繡又好氣又好笑:“爹,你別亂想。我這錢來路都很正當。大多是夫人賞賜給我的,還有一些是別的主子賞賜的,總之,沒有任何的問題。我們陸府裡對丫鬟們管束的緊着呢”
至今也沒聽說過有誰手腳不乾淨的。據說幾年前倒是曾出過一個,後來被發現了,打的半死扔進牢裡關了半年,然後就打發牙婆子賣到了別人家去。有前車之鑑在,哪還有丫鬟敢做出這些事來?
再說了,陸府待下人一向不薄。衣食住行樣樣都不差,雖說是丫鬟,可錦繡吃穿用度月錢都跟上一個普通富戶的小姐了。
金大恆這才放下心來:“這就好,這就好。”
夫妻倆熱烈的討論起蓋房子的各項事宜,錦繡坐在一邊微笑傾聽。
她終於有了能力幫助家人過上更好的日子了。哪怕爲此她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她也心甘情願。蓋房子只是第一步罷了,日後,她一定要一步步的讓家人的日子過的越來越好。
錦繡,我只有這麼做才能讓你的在天之靈安心吧……
到了下午,順子果然準時的來送錦繡回去。
金大恆早已習慣了順子的勤快,笑着打趣道:“順子常來替我們家劈柴擔水,幫了好多的忙呢我看,乾脆認了來做乾兒子吧”
順子卻笑着不肯接茬。
他可不願意做什麼乾兒子,若是和阿秀做了兄妹,日後又該怎麼辦?古人最重名分只說,若是做了幹兄妹,想再談婚論嫁就會遭來非議了。
麗娘白了金大恆一眼,抱怨了幾句:“盡是胡說,順子他爹要是聽到了,非生氣不可。”順子又不是沒有爹,怎麼稀罕來做別人的乾兒子。
金大恆訕訕的解釋:“我不是喜歡順子嘛,隨口說說罷了。”
順子乖巧的接道:“金叔,在我心裡,一直都把你當初爹一樣看待的。嬸子對我那麼好,常替我縫縫補補的,我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回報纔好。挑水劈柴這些粗活重活日後就都交給我了,你們不用擔心。”
阿亮湊趣的一把抱住順子:“順子哥哥最好了。”
錦繡看着順子親熱的和家人說話,心裡涌過一陣莫名的溫暖。
順子送錦繡回去,一路上有說有笑。
說來也奇怪,以前也曾獨處過,那個時候總有些拘束和不自然,往往是說了幾句話便沒了下文。可這次感覺卻截然不同。很多話自然的從錦繡的口中冒了出來。
順子入神的聽着錦繡在陸府的丫鬟生活,時不時的插上一兩句。
“阿秀,你在裡面的日子過的真是辛苦。”順子有感而發,憐惜的看了身邊的錦繡一眼。
錦繡淡淡的一笑:“也談不上什麼辛苦,每天都這麼過來,也就習慣了。再說了,不缺吃不少穿的,比起很多人家的女孩子來要強多了。”
順子不以爲然的反駁:“你看看阿玲,天天在家裡有父母疼着寵着,說話從不要再三掂量,更不要思前想後。想說什麼便脫口而出,這樣的日子過的才叫舒心。你在陸府裡倒是好吃好穿,月錢拿的又多,只是這日子實在是憋屈的慌。一年兩年倒也罷了,可三年五年十年該如何忍受?所以我才說你辛苦。”
錦繡一楞,很是意外順子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是否她一直小看了這個憨厚的少年?
怎麼也沒想到他看待事情如此通透明白……
順子又接着說道:“阿秀,金叔那個時候生了大病,嬸子也是實在沒法子了,纔會將你賣到府裡做丫鬟。你千萬不要記恨他們,其實,他們常常提起你,老是擔心你日子過的不好。”
錦繡微笑道:“放心,我從沒有記恨過他們。”若是沒有錦繡的賣身進府,沒有錦繡無意中的跌了一跤,又哪裡來現在的她呢?
相處日子久了,錦繡早察覺出金大恆和麗娘對女兒的呵護和疼愛,若不是實在了沒了法子,定然捨不得將女兒就這麼賣進了府裡的。
順子思忖了半晌,鼓起勇氣問道:“阿秀,你……”
錦繡不自覺的側過臉來。白皙秀氣的臉頰投出一抹淡淡的紅暈,宛如上佳的白玉般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順子呼吸一頓,期期艾艾的問道:“嬸子當時將你賣進了陸府的時候,籤的是什麼樣的賣身契?”
錦繡抿着嘴脣,吐出了輕輕的幾個字:“賣斷終身的死契。”
順子早意料到這個答案,卻依然不由自主的白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