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的如詩樂顛顛的將自己辛苦從王婆子那兒打聽來的消息一一道來。
“……夫人,奴婢也是無意中聽到此事,唯恐王婆子在外面亂說壞了我們陸府的名聲。所以纔來向您稟報。”
如詩擺出一副忠心爲主的表情,絕不說錦繡的壞話,然後句裡行間透出的意思卻讓錦繡很是心寒。
到底在一起相處了這麼久,如詩果真就如此的嫉恨她麼?
錦繡暗暗握緊了拳頭,好在她從素秋那裡提前得知了消息,然後預先請過了罪。不然被如詩這麼突如其來的告上一狀,她此時一定是措手不及。
就算沈氏再喜歡信任她,也不會容忍她做出觸犯陸府規矩的事情。如詩對這一點也很清楚,此刻如詩是不是正在沾沾自喜着有了這樣的好機會來打壓她呢?
錦繡低下頭,不想再朝如詩看一眼。
如玉早在如詩開口的時候就察覺出了不對勁,再看看素秋的欲言又止和錦繡的平靜坦然,心裡哪還有不明白的。
這三個二等丫鬟的暗鬥已經轉爲明爭了……
沈氏心裡也亮堂的很,她掌管後院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事情沒見識過。不由得瞄了錦繡一眼,想看看錦繡聽了如詩這番話會是什麼反應。
錦繡眼觀鼻鼻觀心,堅決不擡頭朝任何人看一眼,任誰也無法從她平靜無波的面容上看出她的心思。
沈氏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慢條斯理的說道:“如詩,你對我的一片忠心我向來是知道的。好了,這件事情我會酌情處理的。”
如詩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張張嘴,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結束了?
爲什麼沈氏的反應這麼平靜?爲什麼錦繡沒有表現出心虛害怕?爲什麼如玉和素秋的表情都那麼奇怪?
如詩終於稍稍清醒過來,發現了許多不對勁的地方,心裡忐忑不安的揣測着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如玉咳了一聲,扯出笑容說道:“如詩,剛纔你沒回來,所以不知道錦繡已經跟夫人請過罪了吧夫人已經訓斥過錦繡了,錦繡也說了以後一定不會再犯這類錯誤。你不用爲錦繡擔心了。”
如玉說話甚是巧妙圓滑,既委婉的解釋了事情的經過,又暗示如詩不要再興風作浪了。
如詩的臉色頓時一片蒼白,強笑道:“那就好,倒是我太過多事了,錦繡,真是對不住。我也是一片好意,希望你不要生氣介意纔好。我們陸府的規矩就是如此,我們做丫鬟的都該遵從纔是。你以後可別再犯這種錯了。”
在這時候,就能看出如詩的應對功夫來了。明明是惡意告狀想打壓錦繡,可在她的嘴裡卻變成了關心錦繡維護陸府的顏面之舉。果然是個心機深沉的……
錦繡心裡暗暗冷笑,嘴上卻乖巧的答道:“多謝如詩姐關心,以後錦繡一定注意言行舉止,不會做出給陸府抹黑的事情來。”
就算是有,也一定注意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給你逮着。錦繡在心裡默默的補充了一句。
如詩訕訕的一笑,故作輕鬆的說道:“這就好。”
沈氏適時的開口說道:“你們幾個都聽好了,日後做事一定要小心,時時刻刻都要以陸府的顏面爲重,不得做出任何有損陸府規矩的事情來。錦繡行事確有不妥,不過能主動跟我認錯,也就罷了。將你的過錯暫且記下,日後若是有類似事情發生,絕不輕饒。錦繡,你聽見了沒有?”
沈氏深諳馭下之道,一味的寵溺絕不是好法子,恩威並施才能真正管得住身邊的這一幫丫鬟們。更不能明着包庇哪一個,那樣很容易造成丫鬟們之間的不和。所以,當着如詩的面,訓斥錦繡幾句還是很必要的。
如詩在她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一直是個伶俐的丫頭。沈氏對如詩也是頗有幾分愛惜的。所以纔給了這樣的臺階給她下臺。
錦繡恭敬的應了。
尷尬的如詩顏面上總算好看了些,恢復了笑容。
不過,如詩心裡此刻的感受究竟如何?誰也不好妄自揣測,總之,絕不可能如表面般若無其事。
晚上輪到錦繡值夜,如玉如詩和素秋便得以早些回去休息。
屋子裡就剩下沈氏和錦繡兩個,錦繡替沈氏更了衣。
沈氏忽的問道:“錦繡,這次給你個教訓,以後做事一定不能授人以如此明顯的把柄,你聽清楚了麼?”
“多謝夫人教誨。”聽了這樣語重心長的話,錦繡心裡一動,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以沈氏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丫鬟們之間的貓膩。卻將錦繡的錯一筆帶過,壓根沒有實質的處罰,足可見沈氏待她寬厚……
錦繡覺得在這樣的時候,不表露幾句忠心實在是對不住沈氏的厚愛。思忖了會兒,便低聲的說道:“夫人,奴婢知道這點子小心思肯定是瞞不過您的火眼金睛。多謝夫人如此偏袒錦繡,奴婢就是做牛做馬,也回報不了您的恩情。”
說着,錦繡的聲音微微的哽咽了,怎麼看都是真情流露。
沈氏欣慰的一笑:“總算不枉我護着你,你知道我待你好便是。你對我的忠心我也都看在眼底,放心吧,只要你好好的伺候我,我也絕不會虧待了你。”
主僕第一次有這樣類似交心的對話,錦繡有些激動和惶惑,更多的卻是欣喜。
沈氏,終於開始視自己爲親信了。連這樣的話也說出了口……
錦繡給自己加油鼓勁,在前進的道路上又邁進了大大的一步了,錦繡,你真是好樣的,繼續加油
錦繡高興,如詩的心情卻是糟糕的一塌糊塗。
她回了屋子後,連梳洗的心情都沒有,忿忿的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是生氣,索性又起身來回踱步。然而越走越是煩躁,腦子裡轉來轉去的只有一個問題:錦繡爲什麼會先知先覺的向沈氏請罪呢?
這是年前就發生的事情,若是錦繡真的那麼自覺,早該向夫人坦白了纔是。爲什麼不偏不巧的就選在了今天晚上向夫人坦白此事呢?
世上哪裡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分明是錦繡事先得了消息……
如詩恨恨的看向隔壁,那是素秋的屋子。
這件事她沒跟任何人提起,只在臨走前跟素秋說了一點。毫無疑問,那個對錦繡通風報信的人必是素秋無疑……
如詩深呼吸兩口,到底忍不住怒火,推開門就敲了隔壁屋子的門。
還沒等敲到第二下,素秋就來開門了。
素秋默默的讓如詩進了屋子,然後就將門關上,從頭到尾,連一句話也沒說。
如詩看她這表現,更加肯定這事情和素秋脫不了干係,心裡的那股鬱悶和怒火不由得都往素秋而去:“今天看了我的笑話,心裡一定很舒坦吧”
素秋的嘴動了動,只覺得什麼語言都很蒼白無力。
如詩忿忿的說道:“我信任你,才把這樣的事情告訴了你,可你倒好,一轉眼就把這事情告訴了錦繡。本來完全可以靠這件事情將錦繡的氣焰打壓下去的,都被你給攪黃了。我問你,你爲什麼站在了錦繡的那一邊和我作對?這究竟是爲什麼?”
面對如詩尖銳的指責,素秋無力的爲自己辯解:“如詩,我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子的。我只是覺得,都在一個院子裡做事,天天在一起朝夕相處,就跟姐妹無異。何必鬧成這個樣子……”
“姐妹?”如詩譏諷的一笑:“你倒是真把錦繡當你姐妹了,可你把我當姐妹了沒有?今晚我平白的做了回小丑,你看着是不是很過癮?”
如詩從未說話如此尖刻,素秋心裡一陣糾痛,淚花在眼眶裡閃動:“那你讓我怎麼辦?我不知道倒也罷了,可明明是知道又不提醒錦繡注意一些,若是如你所願錦繡被夫人狠狠的發落一頓,她知道實情後定然記恨於我。我想來想去,才下了決心向她透露了口風。我本指望着她能有個心理準備就好,誰能想到她會主動的去和夫人請罪?再說了,夫人何時被人如此左右過情緒?伺候夫人這麼些年,她的脾氣你比我更清楚纔是。若是夫人真想處置錦繡的話,早在知道事情的第一時間就發落她了。根本不會等到你去告狀的那一刻。如詩,你還沒弄明白麼?夫人的心,早就偏到錦繡身上去了。”
說到最後一句,素秋早已潸然淚下。
這件事情當中,最左右爲難的人就是她了。
她和如詩關係不錯,和錦繡也同樣交好,到底該站在誰那一邊,她也矛盾的很。
從感情上來說,她也期盼着如詩能夠成功,藉着這樣的事情打壓下錦繡的風頭。可理智卻告訴她,如詩這麼做是極其不智的。不管如願不如願,和錦繡結仇是結定了。
如詩不在乎,她卻是在乎的。
如詩年齡已經不小了,最多一兩年的時間,就會發配嫁人。可她呢,還得和錦繡長久的相處下去。
她怎麼能早早的豎立這樣厲害的敵人和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