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裹着斗篷从屋里出来,被外边的冷风一吹便打了个哆嗦,低声嘟囔了一句:“这鬼天气怎么这么冷。”旁边便闪过一个人影,一把拉住她往旁边的厢房里去了。
听见身后屋子里叽叽喳喳的笑声,翠微也没敢出声,等进了旁边的厢房里放生气的一甩手:“做什么你!”
“你不是说冷?”葛海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卷皱巴巴的纸递给翠微:“事情弄清楚了,本地最大的药商家里屯的满仓库的药材,常用药精细药都有,就是库门紧锁,一两也不往外放。”
“为什么?”翠微生气的问,“这些人心也太黑了!”
“无商不奸么!”葛海倒是觉得这事儿很正常。
“这可怎么办呢!咱们根本没带多少药来。而且那些药都是应急的,没有生命危险的人一般都不给用。可那么多伤患,若是没有药的话……还不得把夫人累死啊?”翠微捏着那叠皱巴巴的纸翻了翻,上面是几个药商的名单以及他们库存的药材,只是光看着这些没用啊!
葛海满不在乎的哼道:“咱们是钦差,有皇上的圣旨在。再说,皇上也早就说了,谁敢借机囤货投机,便是诛九族的罪过!我就不信这些家伙们要钱不要命!”
“且不可冲动,还是跟夫人商议一下再说吧。”
葛海是很想摆一摆钦差的微风,吓唬吓唬那些奸商,于是笑道:“你呀,就是胆小,事事都指着夫人拿主意。你就不能自主一些,为夫人分忧?”
翠微立刻给了他一个无限美好的白眼:“我就是胆小,嫌弃就别理我!”
“那可不成!”葛海忙伸手把人搂进怀里,“咱们可说好了的,过年的时候就跟夫人说。”
“说什么?先把眼前这些糟心事儿办完了!”翠微说完又叹了口气,“张老院令的棺椁还在国医馆停放着呢,夫人的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我看咱们的事情还是往后拖拖吧。”
“还拖?!”葛海立刻急了,抓着翠微的手哀嚎:“再拖下去,咱们可都要老了!”
翠微被逗得‘扑哧’笑了,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胡说!人家才二十二岁,哪里就老了!”
“这还不老?人家十七八岁就出嫁了,你这二十二了独守空房,再守可真成黄花菜了!”
“胡说八道什么?你才是黄花菜呢!”翠微啐道。
“我哪有那么好看?”葛海嘿嘿笑着把人搂进怀里使坏。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翠微才好不容易从狼爪子里挣脱出来,回到正屋时香薷等小丫鬟们已经睡熟了。
第二日一早,翠微一边服侍姚燕语起床更衣一边把葛海探听来的消息跟她说了。之后又道:“不如咱们以钦差的名义让那些药商们开铺卖药?”
姚燕语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这些人惯会阳奉阴违的,就算我们摆出了钦差的身份,他们也有的是办法应付。况且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救治伤民,不是跟本地药商起冲突的。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翠微闻言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啊!看看那边上万的伤民,若是没有药,仅凭夫人的太乙神针,是根本救治不过来的!”
“嗯,我想想办法。”姚燕语说着,拿了热手巾捂在脸上。翠微见状,忙叫香薷另外弄一盆冷水来备用,自己则拿了梳子给姚燕语梳理那一头瀑布样的乌发。
片刻后,她忽然把手巾从脸上扯下来,轻笑道:“有办法了,你去把葛海叫进来。”
翠微忙把梳子递给旁边的乌梅,吩咐:“赶紧的给夫人梳头。”便匆匆的出去了。
姚燕语把帕子丢进冷水盆里,香薷忙洗过,拧干,又递给姚燕语擦脸,乌梅便把那一头乌发梳至头顶,绾成独髻,然后用一根白玉簪别住。洗了脸,姚燕语换上一件玉白色府锻棉袍,为了方便行医,外边罩了一件淡青色白狐无袖褙子。
葛海进来,姚燕语把他叫到跟前小声叮嘱了一番,葛海脸上便有掩饰不住的喜色,连声应道:“夫人放心!”
姚燕语微笑着点点头,看着葛海信心满满的出门。
“夫人,这事儿能成吗?”翠微担心的问。
“不能成也得成。”姚燕语轻笑,“就看你家葛将军的手脚是不是利索了。”
翠微抿了抿唇,没敢吱声。夫人那主意说实在的是馊了点儿,不过对付那些坏人,也该让他们长点记性。
早饭后,主仆等人在几个亲兵护卫的拥护中随着童大临再次抵达伤民棚。
童大临安排县衙的二把手县丞去盯着施粥棚;三把手县主簿和典狱带着衙役巡城,督促那些没受伤的百姓们吃了粥之后各自回去修建自己的家园,好让那些难民棚和伤民棚里的人早些搬回去。
赈灾是个繁琐的工作,要恩威并用,不然百姓们完全依赖官府,蹭吃蹭喝蹭房子。
再回伤民棚,姚燕语依然是一脸的淡定。她带着翠微等人先把昨天治疗过的伤患检查一遍,确定众人都没了生命危险之后方又筛选伤重病重者挨个医治。
童大临见这位姚院判不慌不忙认认真真的样子心里不免有点着急,这上万口子人呢,就这么个治法,什么时候能治完?前面这些伤重病重的治好了,后面那些轻伤的也该成了重伤了。
“姚大人,不知这药材什么时候才能到啊?”童大人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
姚燕语把银针从一个伤患的身上取下来,吩咐香薷给那人清洗了伤口重新包扎,方轻轻地吐了口气说道:“这个本官还真是不好说。童大人是没见京城的样子,大灾那晚本官正好参加皇上设的国宴,别说民房,就是皇上在南苑的宫殿楼宇……哎!”说完,姚燕语不忍心的叹了口气,眼圈儿泛红。
实非她做戏,只是一下子想到了张老头儿,心里的那股酸楚压也压不住。
童大临见状出了沉沉的叹气之外,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姚燕语见他无话便继续带着翠微等人给伤患医治,依然是细心耐心,如和风细雨,那些伤患们无不感激涕零。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伤民棚外边一阵喧哗之声,姚燕语带来的护卫似乎跟人吵起来了。
姚燕语便起身看过去,童大临心里骂了一句哪里来的刁民,也赶紧的过去看情况。
只见一个身穿青色府锻皮坎肩的男子正在跟一个护卫争执:“我是来求医的,你这人怎么能这样?难道朝廷派姚神医来给咱们济州的灾民治伤治病,还要把伤患分为三六九等不成?!”
那护卫是辅国将军府的人,一向是眼高于顶的,听这人分明是狡辩,便把手中长剑一横:“管你是谁,想要找我家夫人看病就过来排队!”
“嘿!你这傻大个子缺心眼儿是吧?!”那人似是拿定了主意护卫拔剑也不敢伤害百姓,便上前一步跟护卫对峙。
“哎呦!别吵别吵!”童大临疾步走过去挡在护卫面前,朝着那人拱了拱手,笑问:“陆总管,少见少见!您家里现开着药铺,养着坐堂先生五六个,有什么病还需要来这里凑热闹哇?”
“童大人,草民有礼了。”那陆总管嘴上虽然礼貌,但态度依然是桀骜的很,腰板儿挺得笔直,显然是没把童大临放在眼里。
童大临也不跟他计较,只撵着胡须呵呵笑道:“陆总管客气,有话好说。”
陆总管笑了笑,敛了桀骜之气,换了一副和蔼的口气说道:“童大人,我家公子爷今天早上不慎受伤了,且伤到了手筋,我家老夫人听说京城的姚神医来了咱们济州县,所以让奴才过来请姚神医去府中为我家少爷医治。”
童大临自问得罪不起这位,便歉然一笑,说道:“姚大人在那边,要不陆总管自己去说?姚大人可是二品院判,又是钦差,本官可做不得她的主。”
“好吧。”陆总管瞥了门口的护卫一眼,颇为得意的走进去,又拿了帕子捂着嘴巴一路穿过长长的夹道去寻姚燕语。
姚燕语正在给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接骨,这小姑娘的两根小臂骨都被咋断了,小胳膊肿的有两个那么粗,一直咧咧的哭着,眼泪鼻涕一大把。陆总管上前去看了那孩子一眼,便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却对姚燕语甚是恭敬的叫了一声:“姚神医好。”
“看病去那边排队。”姚燕语头也没抬。
“哈哈,姚神医,不是在下看病。”陆总管赔着笑脸。
姚燕语用银针给小姑娘做好针麻,然后捏着她的胳膊给她正骨,且耐心的问:“小妹妹,是不是不疼了?”
“嗯,不疼了!姐姐好厉害!”小姑娘疼到麻木,忽然间胳膊不疼了,感觉像是从地狱到了天堂,咧着嘴巴笑开。
“哎呦,罪过罪过!要叫大人!这可是咱们大云朝第一神医姚大人!”小姑娘的奶奶赶紧的纠正孙女的话。
姚燕语轻笑:“没关系,叫姐姐也行,倒显得我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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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陆总管一直插不上嘴,急的回头看了童大临一眼,童大人歉然的笑了笑,没吭声。
陆总管颇为不满的瞥了童大临一眼,转过身去寻找插话的机会。熟料姚神医一直跟小姑娘说话,根本不搭理他是干什么的。
好不容易等着姚神医给小姑娘的胳膊缠好了绷带,陆总管总算是寻找了空隙,忙上前躬身道:“姚大人,我家公子伤了手筋,非您不能医。我家老夫人说,只要大人肯医治我家公子,愿奉上白银千两。”
姚燕语嗤地一声笑了,回头看了翠微一眼,说道:“一千两银子呢。”
翠微冷笑道:“一千两银子是不少了,可我家夫人是皇帝陛下的专属医官,你们家公子是什么人?也配使唤我家夫人?别在这儿碍事了,赶紧躲开。”
“哟,这位大人说的不错,咱们也知道姚神医是专门给皇上看病的人。可……神医大人这不是来到咱们济州县了么?既然是赈灾的钦差,就得对济州县的灾民一视同仁吧?我家公子也是因为地震受的伤,姚神医可不能不管啊!求求姚神医大发慈悲吧!”
这位陆总管着实找了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这话说的在情在理,情理并茂,好像姚燕语不给他们家公子治伤就是违抗了圣旨,违背了良心,天理不容似的。
姚燕语回头看了陆总管一眼,灿然一笑,说道:“你说的不错。既然你家公子也是受地震天灾所害,那就请你把他抬到这里来医治吧。”
“……这!”陆总管完全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清秀温婉的女人居然这么不好说话。
“麻烦你让一下,那边还有伤患等着本官医治呢。本官从京城赶过来,是为了医治灾民的,不是陪你磨牙的。再废话,本官便以钦差的名义问你一个骚扰钦差,干预公务之罪。”姚燕语说完,冷冷的扫了这位总管一眼,继续往前给下一个伤患诊脉去了。
陆总管无奈的看向童大临,童大临朝着他摆摆手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童大人,你得帮帮忙啊!”陆总管从荷包里拿出几张银票往童大临的手里塞。
童大临如避蛇蝎一样闪开,苦笑道:“陆总管,我又不会治病,您可别坑我。”
这位陆总管看了一圈儿,发现塞钱的办法不成,便叹了口气回去复命去了。
姚燕语自始至终没多看他一眼,只是安心的给伤患治病治伤。
童大临心里却叹了口气,这位陆总管是没什么,可陆家的老夫人却非比寻常,那可是憬郡王的奶娘啊!各路人马到了济州县,他这位县太爷的县衙可以不拜,却不能不拜陆家!
陆总管嘴里说的他们家公子就是这位老夫人的独孙陆贤也就是憬郡王的奶兄在户部当差,虽然只是个主事,但也不是轻易能得罪的人物啊!
姚神医虽然有将军府撑腰,可这陆家也着实不好得罪,明着不怎么样,他们若是暗地里给你使绊子那可是说句话的事儿。再说,皇上年迈,这以后的事情——可真是不好说啊!
这位童县令默默地在心里为姚燕语担心,却不知姚夫人是一个连云瑶郡主都敢得罪的人,哪里会在乎什么郡王爷的奶娘的孙子?
却说那位陆总管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又急匆匆的回来了,这回陆总管也没那么大的架子了,进了窝棚便一路小跑至姚燕语身旁,躬身道:“姚神医,我们家公子来了,请您帮帮忙!请您给我们家公子续接筋脉吧。我们家公子过了年还得参加春闱呢,这字若是写不了……哎!姚神医,求您了!”
姚燕语忙完了手上的事情方抬头看了陆总管一眼,淡淡的吩咐:“让你家公子去排号!”
“排……排号?”陆总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童大临。
翠微冷笑道:“怎么,你们家公子身娇肉贵,排不得号么?既然要请我家夫人治伤,就得按照我家夫人的规矩来,赶紧的去那边排号。”
“不是……这……”陆总管无奈的抹了把脸,朝着翠微拱拱手:“这位大人,请问这后面排了多少号?”
“不多,按照伤的轻重缓急来算,应该还有五百多号吧。”
“……”陆总管差点没晕过去。让他家公子在这种地方排队等五百多号人诊治完了之后?真不知道他家娇生惯养的公子会不会被这些贱民们给熏死?
陆总管到底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到了这会儿他已经看出来这位六品女医官要比那位女神医好说话多了,而且,品阶低些的人都好说话,于是他赶紧的朝着翠微拱手:“这位大人,求您帮忙在神医面前求个情吧!我家公子已经中了举子,这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参加春闱了!如今右手骨折还伤到了筋脉,这十年寒窗就要废了……小的看大人乃是慈善之人,求大人行个方便。”
翠微心里暗骂了一句葛海这混球,居然冲着个举子下手。脸上却做出一番十分无奈的样子来,抬手指了指这长长的一大溜儿临时搭建的窝棚,叹道:“我们也想帮你,可你看看这里这些灾民可不是都等着呢?皇上派我们家夫人来济州县赈灾,可不就是为了这些百姓?你看他们连吃的没有穿的没有,连家都没了,病了死了都没人管,好不容易皇上体恤他们派了我们来给他们治病,又被你们家公子给截胡了!这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这罪过谁也当不起。你们家公子既然是举子,就更应该懂得亲民爱民,你还是别耽误工夫了,赶紧的排队去吧。”
说完,翠微便一转身拿了去另一个伤患跟前准备医治。
陆总管赶紧的上前拦住翠微,拱手道:“俗话说医者父母心,大人的话十分有礼。不如这样,这些灾民伤患在下找人医治,请大人帮忙劝劝姚神医,无论如何先给我们家公子治伤,求求大人了。”说着,陆总管便对着翠微深深一躬。
“哦?您可以找人来给这些人治病?”翠微诧异的看着陆总管,半晌又笑道:“你可别蒙我们了,这可是连童大人都没办法的事儿呢。”
“大人放心,在下说到做到。”陆总管为了完成老夫人的使命,不计后果拍着胸脯说道。
翠微又笑道:“有医无药也是枉然。难道你能找来跟我们家夫人一样能用太乙神针治病救人的郎中来?”
“这个……大人从京中来,难道没带着药材?”
“云都城又不是药库,再说,那边跟这里一样,也经受了这无妄天灾,医药都缺的厉害,皇上正命大臣们东拼西凑呢。”翠微说着,叹了口气摆摆手,“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赶紧的忙你的去,我们这功夫儿可耽误不得。”
“哎,别!”陆总管好不容易找到个突破口,岂肯轻易放弃,忙拦住翠微拱手问:“小的回去回禀我们家老夫人,愿意捐献一万两白银给县里买药材,如何?”
翠微冷笑:“你当我们是三岁的小孩子?一万两银子是不少,可现在各大药铺都关门整顿呢,纵然有十万两银子也没处儿买药去啊。”
“那……”陆总管咽了口唾沫,狠了狠心,拱手问:“请问大人都需要点什么药材呢?小的去想想办法?只求神医能救我家公子的前程。”
翠微二话不说回头问香薷:“单子呢?”
香薷赶紧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单子来递上去,翠微也不接,只吩咐:“给这位陆大总管吧,我们也不好太为难陆大总管,这上面开的药材,陆大总管若是能照着这数儿送来一半儿,我就去劝我们家夫人先给你们公子治伤。”
陆总管正看着那清单上的药材和数量,听了这话心猛地一抽,差点没晕过去——这也太狠了吧?一半儿的数可正好是他家大库房里的存货量啊!
翠微看着这位陆总管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心里偷偷地笑。
那边姚燕语则冷声呵斥了一句:“闲聊够了没有?!赶紧的做事。”
“是。”翠微忙答应一声,抬手去夺那份清单,并低声斥责:“行了,办不到就算了,算我白费口舌。”说着,又不满的补了一句:“真是瞎耽误工夫。”
“哎,别介!”陆大总管心想老夫人说了,只要能治好公子的伤,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不过是些常用药材,凭着陆家的家业还不至于倾家荡产,不过是坏了这次的计划而已,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于是陆总管心一横,仰头道:“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请姚神医即刻为我家公子治伤。”
姚燕语从那边转过身来,冷笑道:“你不过是个奴才,这事儿能做得了主么?还是回家问问你们主子再说吧。”
陆总管被这句话一激,立刻梗着脖子道:“我家少主子就在外边,这么点儿事何须请示老夫人?只要我们家少主子答应了就绝无返回。”
姚燕语便转头看向童大临:“麻烦童大人派人去跟着这位大总管去搬药材吧——啊,对了,刚刚陆总管还说会找郎中来给这些灾民治病?本官替百姓们谢谢你家老夫人菩萨心肠了。”说着,姚燕语居然还微微躬了躬身。
这位陆总管被堵得上不来下不去的,只好转头向童大临说道:“县太爷,赶紧的跟小的走吧?”
“哎!好,好!”童大临的一颗心忽上忽下的,这会儿都云里雾里了!这京城来的小娘子就是厉害啊,三言两语把陆家囤积的药材全给挖出来了!不费一两银子不说,还给出郎中!这手段这叫一个妙,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事不宜迟,童县令赶紧的吩咐人把主簿找来,又命典狱点齐了二十个衙役跟着陆大总管去陆家库房弄药。而他自己则忙跑出去带人把陆家的少主子陆茵陆天祐给请到了伤民棚附近的一栋相对完好的民居里,又叫人架起火盆,准备茶水,简直把这位小少爷当成了活祖宗伺候着。
没办法,这小子能换来上百车千金难求的药材啊!身为父母官,童县令现在看陆茵那简直就是一件绝世珍品,生怕一不小心给打碎了,把他那上百车药材给泡了汤。
姚燕语也不怕陆家人使诈,毕竟也算是当地的大家族,这点脸面应该还是要的。当时便叫香薷打水洗手,往这边来给陆茵治伤。
陆茵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被祖母娇生惯养在深宅大院,吃的最大的苦便是作业做不好被先生打手心。如今骨折筋断,早就疼的死过去几回,这会儿见了姚燕语便如见了观音菩萨一般,乖得不得了,让怎么坐就怎么坐,让把手放哪儿就放哪儿,之前那些吹毛求疵的臭毛病一点也没有了,完全是个乖孩子。
姚燕语也不含糊,认真的给这孩子接好了筋脉和手臂骨,用了随身带来的最好的伤药,连最后的包扎的蝴蝶结打得都很用心。被办法,姚夫人头一次做这种事儿,总是有些不大心安。
有了陆家给的药材和郎中,伤民棚里立刻换了个样儿,翠微等人也不用亲自动手了,只来回的转两圈儿看着那些郎中给百姓们诊脉开药即可。
至晚间,童县令刚要请姚夫人回县衙吃他家夫人专程为恩人炖的全羊汤,陆家的大总管又笑眯眯的凑了过来,朝着姚燕语一拱手,笑道:“姚神医,为了表示谢意,我家老夫人备了家宴,请神医务必赏光。”
姚燕语淡淡一笑,说道:“这就不必了吧,你们把诊金都付清楚了,我也给你们少爷治好了伤,咱们这算是两不相欠了。何来谢恩只说?”
陆总管苦笑着抱拳拱手:“哟,姚神医您可不能这样说,您好歹给个面子吧,不然奴才回去老夫人那里,定然是一顿重罚。”
“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不能去。现如今赈灾的事情还没着落,咱们怎么好吃吃喝喝?这事儿若是让万岁知道了,在责罚本官贪图安逸的同时,定然也会怪罪你家老夫人不能体谅百姓疾苦。你家老夫人是场面人,这些话想来也不用本官多说。”姚燕语说着,又笑着看了看童大临,又道:“再说,本官对童大人的夫人炖的羊肉汤可是垂涎许久了,怎好错过?”
陆总管一张便秘脸又转向童大临。
童大临叹道:“姚大人也说了,陆老夫人是明白人,你就把姚大人的说的原话转告,你家老夫人必然不会责怪你的。”
陆总管无奈,只好苦着脸走了。童大临这才哈哈一笑,朝着姚燕语一拱手:“夫人端的是深明大义,清明廉洁!下官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姚燕语笑道:“说什么深明大义清明廉洁?我这儿累了一天,已经是半死不活的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赴宴。还是赶紧的回去吃饱喝足美美的睡一觉要紧。”
“哈哈,大人说的是,那就快请入内,拙荆炖的羊肉汤可是一绝。”童大临得意的笑着朝姚燕语拱手,毕竟钦差大人拒绝了陆家的宴席去吃他夫人炖的羊肉汤可是极大的面子。
如今这位童大人也想通了,姚夫人乃是辅国将军夫人,又与一般的诰命夫人不同,还算得上是天子身边的红人,若是巴结好了这一位,何愁升官无望?
晚上,姚燕语用羊肉汤泡着李氏自己烙的面饼吃了一大碗,全身的寒气驱散,回到房中,李氏又跟仆妇抬进来一桶滚热的水,翠微又让葛海弄了一桶冷水来兑好,服侍姚燕语简单的沐浴过后方换了睡衣躺进棉被里去。
今天白天正好大太阳,李氏把给钦差们的被褥全都拿出来晒了一遍,比昨晚舒服多了。
姚燕语躺在被子里看着帐子顶,想着不知卫章现在在做什么,粮草药材筹备的怎么样了,何时才能赶到济州等。翠微把姚燕语换下来的衣裳收拾起来,又把明天要穿的拿出来放在旁边的衣架上。转头看见姚燕语睁着眼睛发呆,便凑过去劝道:“夫人,是不是太累了睡不着?奴婢给您松松肩?”
姚燕语往里面靠了靠,说道:“你来,陪我说说话。”
翠微把衣服放好,笑着靠过去帮姚燕语捏着肩膀,低声问:“夫人是不是想家了?”
姚燕语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也不知道京城现在怎么样了。”
“这还不简单?夫人写封书信叫个人快马送回去不就是了?咱们不是带了八个闲人来么。”
“你倒是提醒了我,看来我这两天是累傻了。”
“那奴婢去给夫人准备笔墨?”翠微说着,欠身坐起来。
“算了,明天再说吧。也不差这一晚上了。”
“那夫人好好想想,把咱们今儿这一出说给将军,让将军也高兴高兴。”
“你呀!”姚燕语笑着点了一下翠微的额头,“多大个人了还跟孩子一样。今天这事儿是迫不得已,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干了。你都不知道我给那陆家少爷治伤的时候心里有多愧疚。”
“他们家借机囤货,发国难财,受这点苦也是应该的。”翠微扁了扁嘴巴。
“那不一样,当家人是当家人,那个小公子还是个孩子呢。”姚燕语轻声叹了口气。
“若不选他下手,那陆老夫人哪里会如此慷慨?说白了夫人也算是救了他们一家,他们拿出药材来赈灾,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便是功劳一件。若是借机囤货,哄抬药价,皇上可是要诛了他们九族的。”
姚燕语轻笑道:“你说的不错。”
两个人随便说些闲话,翠微给姚燕语捏着肩膀脖颈,没多会儿的功夫姚夫人便打起了哈欠,渐渐地睡着了。翠微也不再出去,只把转身把旁边的拉住吹灭,拉高了棉被睡在了姚燕语外侧。
第二日还是要去伤民棚,虽然有陆家派来的郎中,但姚燕语还是不放心,而且那些郎中用药也远不如她高明。药材得之不易,要物尽其用才行。
这边大事已定,姚燕语便让童县令自去忙别的,而她自己再检查完了重伤重症者之后,中间抽了个功夫,寻了笔墨来给卫章简单的写了一封信。心里大致意思是说自己很好,县衙虽然条件简朴些,但能吃得饱穿得暖,将军无须挂念。另外济州县大户陆家捐了几十车急需药材,这边的伤病暂时控制住了,请他不要着急云云。
写到后来,姚燕语咬着笔管想来点抒情的,却又是满腹相思不知该如何书写。最后满脑子搜刮了一遍,只把古人的一阕词给借了来写在了最后: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写完之后,自己看了一遍,又笑着摇头,觉得太酸了,想团了重新写,又不忍心。便把心一横,找了个信封把信装进去,拿了火漆封好交给葛海。
葛海见是夫人给将军的书信,自然不敢怠慢,当时便叫过可靠的亲兵把书信交给他,叮嘱道:“快马加鞭送到将军手中,切不可耽误。”
亲兵领命,即刻牵了马疾驰而去,离开济州县直奔云都城。
而与此同时,云都城方向正有一批流民拖儿带女的朝着济州县的方向旖旎而行,亲兵的马蹄践踏起来的残雪打在一个一身褴褛的男子脸上,男子转头看了那快马一眼,斜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恨意。
“走了走了!天黑之前赶到济州就有饭吃了啊!”一个老者嘶哑的喊了一声。
“是了,快走快走,晚了可就进不了城了。”有个妇人牵着七八岁的孩子随声附和道。
众人原本疲惫的脚步因为有饭吃而快了些,男子抬手拢了拢散落的一缕脏兮兮的头发,一步一拐的跟上了逃难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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