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贺庸是个能臣,此人办事干练,胆大心细。自从得到皇上的圣旨要他联合提刑司和镇抚司一起,严查刘善修和宫里的关系之后,他便放开手脚大胆去做,用了不过六七日的时间便查到了仲德的身上。当然,这也要归功于镇抚司和提刑司的大力支持。想要查宫里的事情,没有提刑司的帮忙是做不成事儿的。
只是这事儿也仅仅是查到了仲德这里,便已经掀起了滔天大浪。
皇宫内苑怡兰宫内,宫女太监们都立在殿门外的廊檐下屏息凝神,生怕不小心发出声响惹着了已经处于崩溃边沿的主子而大祸临头。
贤妃坐在她平时最喜欢坐的镶嵌着明净玻璃的雕花小轩窗下,葱白儿似的纤纤玉指用力的绞着一方玉色绣梨花的帕子,而她本人则是一脸阴郁,仿佛压制着极大的愤怒和恐惧。
“回娘娘,四殿下来了。”门口负责打帘子的宫女一边掀起湘妃竹帘,一边轻声回了一句。
贤妃一个愣神,小手指上带的赤金护甲猛地戳到了另一只手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吸了口冷气,然后生气的把护甲拔下来狠狠地拍在小炕桌上。
“母妃?”云琸进门看见贤妃狠狠地摔护甲,忙上前去问:“怎么了?”
贤妃忽然转头看着他,目光从凌厉转为愤怒,然后化为无奈,最后是悲哀。大颗的眼泪缓缓地落下来,滴在她藕粉色的宫装上,留下一抹淡淡的水痕。
“母妃?!”云琸忙上前一步,半跪在她的面前,“母妃不要担心,儿臣自由安排,绝不会牵扯到你我母子。母妃放心。”
贤妃蹙眉看了一眼殿门口,拉着儿子起身往内殿深处走去。
宫里的妃嫔们几乎都信佛,而且一年三百六十天这些女人总有三百天在拜佛。贤妃也不例外,怡兰宫后殿深处有一间小佛堂,里面供奉的是一尊翡翠雕的观音大士。
这间静室没有窗户,四面封闭,只有一道桃木雕花门足有四寸后,关上门之后便是一片安静,外边的任何纷扰都被隔绝在门外,同样,外边的人也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门一关上,贤妃便焦虑的握着云琸的手,低声问:“你怎么安排的?他们都查到仲德的头上去了!我听说今天皇上又气的昏死过去?这事儿怎么可能万无一失?”
云琸咬牙道:“他不会开口的。而且,儿臣保证他活不过今晚!”
贤妃自然不放心,皱眉问:“能做的干净吗?提刑司那边还好说,镇抚司可是诚王爷父子的心腹,他们只忠于皇上!”
“事到如今只能搏一把了。所有牵扯到的人,今晚都得死。”云琸恨恨的说道。
“不行!”贤妃厉声道:“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可如果他们不死,不知道哪个扛不住就会扯出我们母子来。我看父皇是疯了!老大和老五现在过得日子猪狗不如,我听说老大已经疯了!每天跟狗争吃的……”云琸双眸泛着血色,拳头攥的嘎嘣直响,“母妃,我们决不能步丰皇后和老大老五的后尘!”
“不会!不会的……”贤妃忙伸手把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儿子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母妃绝不会让你步他们的后尘。你放心。”
云琸伸手把贤妃搂住,低声叹道:“母妃,我们决不能心慈手软。”
“这不是心慈手软。”贤妃把儿子从怀里拉出来,低声叹道:“我担心即便你把那些人都杀了,也依然会祸及自身。”
“怎么可能?没有证据,父皇是不会对我怎样的。”
“但他会猜忌你。从此不再信任你。皇子有六个,即便已经废了老大和老五,把老三也打下去,加上你还有三个人。你不是唯一的那一个,儿子!”
“那我们要怎么做?”云琸盯着贤妃,声音沉而缓。
“这次是我们母子的劫难。若想博得你父皇的信任,我们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贤妃目光从云琸的脸上撇开,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
“什么代价?”云琸隐约感到有些不安。
“你今晚去给你父皇请安,然后向他揭发我。”贤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把全身的力气都聚在后面的这一句话上:“你告诉他,是我为了嫁祸他人才暗中指使那些人去做的那些事。目的自然是为你清扫道路。你说你事先并不知情,我最近才跟你说了实话。你几次劝我去跟皇上坦白,而母妃我一直不听。如今你为了你父皇的龙体安康,也为了大云庙堂的朗朗乾坤,不得不大义灭亲,把母妃我犯的错告诉你父皇……”
“不!”云琸竭斯底里的低吼了一声,拉着贤妃的手臂跪在了地上:“我不!事情完全没到这一步!难道母妃你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却在此时放弃吗!而且,若是没了你,儿子要那张椅子又有何用?!”
一直以来,把皇后挤下去登上后位的宝座是贤妃的理想,但当她为这个理想坚持奋斗了十几年后,她发现好像做皇后是不可能了,丰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丰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夫妻,而且看着她平日里和善待人,实际上是最阴狠不过的,而且身边的爪牙又多,谁对她不利,她基本都能狠狠地反击回去。所以贤妃只好放弃了皇后的宝座而专攻太后。
是的,皇后没有儿子,皇上龙御归天之后,她顶多是个母后皇太后。而只要自己的儿子继承帝位,自己就是圣母皇太后。到时候想要整死她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况且贤妃步步为营,一直想把皇后算计进去,最好让她死在皇上前面。这样自己为儿子争夺帝位的路上更少几块绊脚石。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贤妃一个圈套又一个圈套之下,皇后终于跳了进去。当然,丰皇后本身也不干净,若是她不算计,不害人,也不会被人算计,被人害。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斗争不存在谁是谁非,只能说贤妃的手段比丰皇后略高一筹。
不过是转瞬之间,二十来年的大事小事便如过眼烟云在贤妃的眼前逐一晃过。
最后,她苦笑着摸了摸跪在自己跟前的儿子的俊脸,忍着眼里打转的泪水,叹道:“儿子,记住,想要笑到最后,就必须狠心舍弃。母妃毕生的心愿就是能登上后位。皇后的宝座母妃是不指望了。但母妃希望能当上太后。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母妃!”云琸伸手搂住贤妃的腰,呜咽低泣着,“不要这样!一定还有办法的!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想要保住你我母子的性命,还有很多办法。但你想跟老三一样闭门称病么?你想要母妃被一碗毒药莫名的夺去性命么?或者你想跟老大和老五一样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么?”
贤妃爱怜的抚摸着儿子的头,低声叹道:“相信母妃,那样的日子就算你愿意,母妃也不愿意。你也知道,现在你父皇已经病入膏肓,即便那姚家女使劲浑身的解数,也不过是一年半载的寿命罢了。那萧太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你要抓住这段时间,一定要把我们剩下的事情做完。”
“母妃……你若是不在了,儿子要那些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要了……我带你走,我们去天涯海角过平静的让日子去!我们不跟他们争了!”
“胡说!”贤妃低声斥道:“且不说我们这么多年来付出了多少精力,你再想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云琸不答话,只是使劲的摇头,脸上的泪痕都擦在贤妃的蜜合色福字闪金月华裙上。
儿子的眼泪和哭声让贤妃一阵阵的心酸,再强硬的母亲也不可能面对儿子如此模样而无动于衷。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拿了帕子给云琸擦去眼泪,婉声劝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你外公,你舅舅,以及朝中半数大臣。而且老七尚未成年,老六又远在海上。这个时候你父皇身边也只有你一个。只要母妃把这件事情担了去,把你撇干净,你父皇自然会重视你。你细想想,这对我们来说还是很值得的。”
见云琸还在摇头,贤妃又把平日的凌厉之色端了起来:“怎么,你难道连母妃的话都不听了吗?”
“母妃?”云琸错愕的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儿子……儿子绝做不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胡说!”贤妃怒道:“男子汉大丈夫,必定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千秋大业!我死而无憾!难道你要让我失望吗?”
“……”云琸此时完全说不出话来。
“好,你是孝子,你不忍心把母妃我推出去。那你走吧,这几日你不要进宫来。母妃自己去做这件事情。不过那样的话,你母妃我或许连个全尸也留不下了。定然会被皇上挫骨扬灰的。”
“母妃,不要!”云琸又抱住贤妃拼命摇头,他现在才想过来,如果自己去跟父皇说,并顺便求情,或许还能抱住母妃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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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滴,昨天忙了一天,先跑法院,又去接儿子回家。回到家已经晚上了,紧赶慢赶写了这点字,但好过请假断更。请大家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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