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紫宸殿外的廊檐下,院子里,宫门外的甬路两侧全都布满了护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黄松的嫡系。大殿里面的太监宫女屏息凝神的立在角落里,在主子不需要的时候宛如空气一样透明,也都是怀恩用心调教出来的人得力之人。
姚燕语一进大殿的门就被里面压抑的气氛给闷得难受,真想直接调头回去。
卫章见她脚步一顿忙回头看她,以眼神询问。姚燕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抿着唇角朝卫章轻轻的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往大殿深处走。
此时皇上已经昏迷过去,姚燕语凑近了看他,但见他双目紧闭,唇色泛白却面色潮红,看上去着实不怎么好。于是转头看向怀恩。
怀恩也不等姚燕语问便赶紧的说道:“皇上昨晚用过汤药后坐了两刻钟就睡了,睡着后却一直不怎么安稳,亥正二刻的时候忽然说起了梦话,像是在梦里跟谁吵架,然后猛然坐了起来就醒了。醒了之后又好像神智不怎么清醒,把跟前守夜的太监给骂了一顿,便气的昏厥过去了。”
说完,怀恩又转头看了一眼今夜值守的两个太医。
今晚两个值守的人里有一个是张之凌的侄子,名叫张介臣的上前回道:“皇上应该是梦靥了。”
姚燕语点点头,转身行至龙榻跟前,拎着衣襟便要跪下,怀恩忙搬了一个小圆凳放在榻前:“皇上早有圣谕,姚大人御前免跪。”
“谢公公。”姚燕语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给皇上诊脉。
这又让旁边的两个太医羡慕不已,要知道张之凌六十多岁了,官居太医院一品院令,在给皇上诊脉的时候也得跪着。
不过张介臣看了一眼姚燕语那已经圆突突的肚子,又安心了很多。这世界上那个怀了几个月身孕的女人还得如此辛劳进宫给皇上治病的?
姚燕语给皇上诊过脉后,转头问怀恩:“这些日子皇上除了吃汤剂之外,还服用什么丸药?”
怀恩忙回道:“这两日皇上说有些心火,总觉得烦躁不安,所以每日吃一丸‘清心’。”
清心丸是国医馆配制的丸药,用于心宫内热,痰火壅盛,神志昏乱,语言不清,烦燥不安。
姚燕语配制这味丸药的时候将原来的配方改良过,其中有一味用来消肿解毒的木番薯,经过特殊炮制,去掉其原本的毒性之后入药,配制出来的丸药效果比之前的旧方子好了很多。
但是,木番薯全株有毒,若是炮制不好的话,会引起患者中毒,中毒症状轻者恶心,呕吐,腹泻、头晕,严重者呼吸困难、心跳加快、瞳孔散大,以至昏迷,最后抽搐、休克,因呼吸衰竭而死亡。
姚燕语平静的问怀恩:“皇上服用的清心丸呢?还有没有?”
“有。”怀恩忙应了一声转身从一格厨子里拿出一个敞口的玻璃瓶子,瓶子里还有十几多粒蜡封的药丸。
姚燕语接过瓶子扒开软木塞,从里面取出一粒蜡丸来捏开,又剥掉那层薄薄的油纸后,把药丸放到鼻子跟前轻轻地嗅了嗅,皱眉道:“这些清心不是我亲手配的,是谁送来的?”
怀恩一愣,想了想方道:“这的确不是大人亲自配制的那些药丸,但这也是国医馆送来的……”
姚燕语转头蹙眉对卫章说道:“立刻派人查封国医馆,把里面所有的药材,成药,以及药渣都细细的封存。尤其是清心丸的配料和药渣,我要亲自验看。”
在她刚才问药丸来历的时候,卫章以及大殿里的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了。此时听她这样说,卫章毫不犹豫的点头,转身出去把新提拔上来的锦麟卫雷霆支队的都尉苏玉安叫过来,沉声吩咐道:“你点一千手下,立刻把国医馆围住,里面上至主官,下至医女学员全部看守起来,所有的药材,成药,药渣必须细心封存。就今天半个晚上的时间,务必把事情办妥,不许惊动不相干的人。”
苏玉安躬身领命:“是,侯爷放心。”说完,便凛然而去。
卫章又跟黄松商议,把刚才紫宸殿里姚燕语说的话以及他刚刚发出去的命令全部封锁,任何人不许透漏半个字,一切都要在大臣们有异动之前把事情弄清楚。
大殿之内,姚燕语已经在给皇上施针了。
按说,一粒清心丸里所含的毒素根本不止于此,但皆因皇上身体虚弱使得用药特别敏感,对于常人许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一点药效,对他来说便可发生大事。
姚燕语用太乙神针先祛毒,然后又缓缓地注入内息为其调理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皇上出了一身的透汗,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也渐渐地褪去。
姚燕语收了银针,吩咐怀恩:“弄些热水来给皇上擦拭一下身子吧,那些汗里面带着毒素,若不及时擦去,再通过肌肤渗回身体里,一样对龙体没好处。”
“好。”怀恩答应着,招手唤了两个宫女去弄热水。
姚燕语便和其他两个太医一起出了内殿,往偏殿去等候国医馆那边的消息。
张介臣对姚燕语刚刚让卫章派人查抄国医馆的事情着实赶到震惊。毕竟在所有人的眼里,国医馆就是姚燕语的地盘,是皇上专门为她设立的一个医疗机构,是她的一言堂,自留地。
国医馆出了问题,绝对不是打脸那么简单,而是要她负起全部的责任。
然而她依然那么决绝,一丝犹豫都没有。这得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思才能做到?
不过事情也不容他多想,他爹早就叮嘱过他,在紫宸殿当值,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差事,一定要多听,多看,多想,唯一不能多的就是‘话’!
姚燕语行至偏殿,便有人端了水盆进来,她净手毕,方端起一盏八宝茶缓缓地喝了两口,便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等国医馆那边的消息。
苏玉安办事雷厉风行,不过两个时辰,就派人来回:国医馆那边都封存完毕。
卫章看着姚燕语憔悴的面容,心里实在不想叫她,但事情关系到皇上的性命,牵动着整个大云朝的未来,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姚燕语走的时候看了张介臣二人一眼,说道:“二位大人一起来吧,也好做个见证。”
张介臣二人对视一眼,起身跟了上去。
姚燕语有些日子没进国医馆了,这里现在是翠微和翠萍二人主管,当然也有两位从太医院调过来的五品主簿协助管理。
此时丑时刚过,正是黎明前的黑暗,一天里最阴最冷的时候。
众人都裹着厚厚的大毛斗篷上觉得腿脚冻得失去了知觉,姚燕语裹着一袭貂绒斗篷,里面穿了两层棉衣,下车的时候已然被卫章的鹤氅又包了一层。
其实她并不觉得寒冷,内息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寒暑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难以忍受的事情。只是卫章非要这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多说。
进了国医馆,姚燕语先去了封存药渣的地方,并指明要看最近一炉清心丸的药渣。
今晚是翠萍在国医馆内当值,她办事麻利,二话没说便从架子上找到了一包药渣,并打开给姚燕语验看。
姚燕语看过之后发现没有问题,又问:“再早一炉的。”
翠萍便一包一包的拿过来给她看。
之后,在检查到第五包的时候,姚燕语从药渣里找出一一块木番薯来凑到鼻尖上闻了闻,冷笑一声翻过药渣包上贴的纸条看了看,指着上面的几个人名跟身边的卫章说道:“就是这几个了,立刻去审讯他们吧。”
卫章一挥手,身旁立刻有人接过那张纸条出去,没多会儿的功夫便提来了掌药医女。
“还有一个学员呢?”姚燕语蹙眉问。
“这个学员前天告假了。”翠萍在一旁回道。
“立刻去她家中拿人!”卫章冷声吩咐。
苏玉安忙道:“已经派人去了。”
“那就先审这两个吧。”姚燕语皱眉说完,转身往外走。她有一种预感,就是这两个医女应该什么都不知道,而那个告假的学员才是关键。
“大人,这木番薯有何不妥?”翠萍说着,便捏起药渣里的另一篇木番薯仔细的看了看,便要往嘴里放。
“别咬!”姚燕语忽然厉声说道:“那不是我们大云朝的木番薯!”
翠萍一怔,整个人僵在那里。
一直旁观的张介臣上前拱手道:“敢问姚大人,这不是我们大云朝的木番薯,又是何物?”
“此乃天竺国生长的木番薯,我大云朝的木番薯虽然有毒,但经过炮制,毒性可散去,只留药性。入药后亦有解毒的功效。而这天竺国的木番薯因为其生长环境不同,其毒性却另有不同,不管怎么炮制,其毒性都不变。它可使人精神亢奋,致人癫狂,长久服用,亦会致死。”
此言一出,周围的众人全都变了脸色。
姚燕语又问翠萍:“这木番薯乃海外之物,寻常人是弄不到的。那个告假的学员家里是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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