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陈医生打破了沉默,摸了摸胡子和善道,“严易啊,你媳妇已有一个月多身孕啦!你不要多想,快去焚香沐浴!”
严易楞了一下,他目光微微朝里,望了躺在床上的连盼一眼,神情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屋子里坐着的人,除了严青跟骆明远两个是刚来也是才知道消息外,其余人脸上果然都带着一丝喜色,想来已经通过陈医生确认了这件喜事。
严青激动地凑到了连盼跟前,抓着她的手大叫道,“真的吗?这么说我要做姑奶奶了?”
她年纪已经过了四十岁,自知再度怀孕的可能性已经很小,除了对骆明远战友之子秦睿倾注了极大的母爱之外,平常最希望的就是连盼能怀个小宝宝,好让她帮忙照顾。
秦睿都六岁了,性格老成,平常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早已过了婴儿期,严青想象中那种每天抱着一个肉嘟嘟的小宝宝左亲右亲的画面很难在他身上实施,她多少有些遗憾。
见她动作颇有些粗鲁,老太太立刻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训斥道,“别没轻没重的,你让盼盼好好休息。”
几人眼角都含着笑,之前白悦欣事件带来的不悦和凝滞此刻早已被另外一种气氛所取代——每个人都对家庭里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感到异常喜悦。
严易低头嗯了一声,果然转身出去了。
整件事情,就他看起来最冷静。
严青不免啧啧了两声,“瞧阿易那个冷淡样子,真不像是要做爸爸的人!”
老太太顺着她的话往外看,嘴角却微微扯了扯,伸手一指,“你仔细看。”
严青闻言,果然探头仔细朝外瞧去,严易已经走出几步路了,只看得到一个远去的背影——他手掌在袖子底下握成了拳,身形虽然看上去十分稳健,但仔细留意,却能发现他拳头一直在微微颤抖,手掌不停地握成拳又松开,反反复复。
骆明远见状,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没同手同脚,算好的了。”
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严易慌乱成这个样子,也实在有趣!
一出门,严易就迅速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接着便去佛堂给祖宗上香。
佛堂不大,布置的庄严肃穆,中央摆放着一尊金身释迦摩尼佛,旁边供奉着严易特意为老太太求来的白玉观音,再往下,就是严家的几个红木牌位了。
除此之外,连盼的父母并祖母,也一并放在一起,老太太早晚都会上香祭拜。
严易慎重其事地点了三炷大香,给各位长辈一一拜过,又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谢菩萨保佑!”
他并不信佛,然而手上的确罪孽深重,尤其是才沾了鲜血,就听说连盼有孕,饶是他心性再是坚定,此刻竟也有些慌乱。
祸不及妻儿。
他如今竟然也是有妻有小的人了。
无论如何,都希望菩萨保佑!
他磕完了头,正准备站起身来,脑子里却忽而浮现出陈医生刚才说的话——“有孕一月余……”
他上次和连盼同房还是在南风院的时候,还没发生左荣轩劫持连盼的事故,怎么会只有一个月呢?连盼光住院就住了差不多两个月!
难道是……?
想到这里,他连忙起身,匆匆前往卧室。
或许是一大家子吵吵闹闹颇有些聒噪,连盼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脑子里只嗡嗡响个不停,她睁开眼,才撑着手动了一下,周嫂立刻就大惊小怪地跑到了跟前,往她腰下塞了一个厚厚的枕头扶着她坐了起来,“哎呦,我的祖宗,你如今都是有身孕的人了,可不要再像从前那样了!”
连盼闻言,顿时呆在当场,“什么?”
满屋子的人,除了严易不在,剩余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看她的神色就仿佛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屋子里还有一个连盼不认识的老头,看上去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相貌和蔼,留着一点胡须,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这是陈医生,你之前没见过他吧?他替严家看病都有好多年了,他老人家给你把的脉,他说的话绝对是不会错的!”
周嫂见连盼呆愣愣的,立刻机灵地在旁边解释,满脸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可以说,一屋子里的人,各个都是喜气满盈,高兴地不得了,除了连盼。
看见连盼发呆发愣的样子,连大爷转头朝老太太打趣道,“这丫头,怕不是高兴傻了?”
才经历了一场白悦欣的闹剧,众人都是恼怒不已,又筋疲力尽,连盼昏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江铃玲举着验孕试纸大喊道——“是两道杠!”
虽然没有怀过孩子,但好友张童如今已经接近生产,看着她肚子一路大起来,连盼也了解了许多怀孕的知识,知道验孕试纸变成两道杠就是怀孕了。
明明是白悦欣怀孕了,怎么会变成是她怀孕了呢?
“医生,怎么会是我……不是白悦欣怀孕了吗?”连盼手指抓着被角,始终觉得不敢相信……怀孕是一件喜事,然而才刚刚得知了白悦欣怀孕的消息,而且她话里话外还暗示说是严易的孩子,就算连盼对严易近乎盲目信任,但此刻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她的心情很复杂。
既震惊,又不敢相信。
听她又提起白悦欣,老太太脸色顿时变了,却到底不忍心训斥连盼,只得板着脸道,“那个女人往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不要多想,她的孩子不是阿易的。”
方才严青都已经把客厅里发生的事情跟大家简单说明了,“鉴定”的过程颇有些血腥,她也只是一笔带过,白悦欣为人实在太过恶毒,就凭她想要买通严易身边的厨子给他下毒这一件事,老太太就饶不了她。
被送到肉场,孩子保不住也是迟早的事。
若是交给老太太来处理,只怕她的下场还要惨,故而大家都没有就此说什么。恶有恶报,都是罪有应得。
短短几分钟内,大家的话题已经从何时举办婚礼发散到孩子到底是男是女,要取什么名字比较好上来了。连盼根本就插不上话。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她默默抓着被子,实在不忍心打破一家人难得的梦幻时刻。
不管是严家还是连家,实在都承受了太多苦难了,两个家庭都迫切需要一个新生命给人以希望,可是……这个孩子不能要啊!
一大家人围在一起,轻声讨论有关孩子的各种细节,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想到这原本应该到来的小生命或许立刻就要被终结,连盼就觉得心揪的厉害。
她明明还没见过他,甚至不知他是男是女,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本来应该没什么感情可言的,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失去他,她心里仿佛就立刻空了一大块……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可是……看见大家笑得那么开心,周嫂甚至已经决定晚上就开始给小孩织毛线鞋,连盼眼泪再也忍不住,手掌紧紧抓住了被角,闭眼吼道,“奶奶,爷爷,这个小孩……不能要!”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忽而就停滞了。
连大爷似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直接冲连盼训了一句,“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刚才那个姓白的一家子,亲家都跟我说清楚了,那都是误会!”
“不是……”连盼眼泪流的更凶了,“是我……我住院这么久,用了这么多药,孩子……”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
因为张童怀孕,连盼现在几乎也是半个孕事通了,一般来说,怀孕前三个月医生就会建议锻炼身体,补充叶酸,怀孕前期,是绝不能吃药的,连感冒药都不能吃,很多西药都会造成胚胎畸形或流产,怀孕前,医生会反复确认孕妇有无用药史。
连盼住院接近两个月,断指是大手术,什么药没用过?如果真怀了,那孩子肯定是万万不能要的。
“什么时候?”
陈医生显然也是十分震惊,他是刚刚才被电话叫过来给连盼看病的,在此之前一直是住在严宅附近的一个小山居里,也颇有些隐居的意味。
本来只是看看连盼昏迷的情况,没想到一把脉,竟然探出她怀了身子。
这还是陈老医术精湛才把出了孕脉来,连盼怀孕月份很浅,普通人不见得能发现。
不过在怀孕这件事上,中医的局限性还是很明显的,比如胚胎早期发育是否正常和健康,再厉害的大夫也看不出来,必须借助现代的B超设备才行。
但是怀孕早期坚决不能用药,这也是常识了,陈老的脸色果然也变得有些沉重,“如果孕早期真的是用了药的话,的确是要重新考虑……”
他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却很明确,屋子里人跟着脸色都变了。
连盼低着头,不敢面对众人的眼神。
严易一路小跑着冲到卧室来,正好看见的就是这幅状况——满屋子喜气洋洋的气氛已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沉重,他刚好听到了陈医生的尾音。
“没有用药!”
他站在门口,因为一路跑过来,略微有些气喘,直接上前来抓住了连盼的手,“不是你住院前,是快出院的时候!”
看到连盼满脸是泪,哭得跟个花猫似的,严易也顾不上这些隐私了,只得和盘托出——他刚才去佛堂给祖宗上香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点,连盼已经醒了。
老太太是率先冷静下来的,这满屋子人中,她也是最渴望能抱重孙的,见严易打断,老太太第一反应是严易怕众人伤心,想强保这个孩子,但脑子稍微一转,却又觉得不可能。
严易不是冲动的人,她轻微蹙眉道,“说清楚。”
严易紧紧抓着连盼的手,稍微喘了口气平复呼吸道,“陈老说,孩子才一个月多一点,所以不是之前在食园的时候……”
连盼手伤住院,做手术和前期恢复,的确是大量用药,但后面手指外伤恢复进入康健阶段后,就没有再继续用药了,住院只是每日用烤灯照射和日常检查。
住院如烧钱,要是换了普通人家,恐怕早就出院了,严易为了保险起见,却让连盼在医院多住了一阵子。
从出院到现在,时间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如果孕周只有一个月多一点的话,那么那个时候,连盼早就已经恢复健康了。
严易低头,将嘴唇凑近了连盼耳边,“是洗澡的时候……”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旁人一见他这样,都自动将身子往旁边靠回避小两口的悄悄话,连盼的脸色,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迅速由苍白变为了粉色。
在医院的时候,严易经常会帮她洗澡,的确有一次是在浴室……见他似乎忍得很辛苦,连盼便帮了他一下。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蹭了蹭。
但是……好像也没人规定说,蹭一蹭就不能怀孕?
带着套套都有可能怀孕啊!
而且张童和刘志康的那个甜蜜的意外,就是这么来的。
连盼闻言,一时间还有点不敢相信,只能红着脸跟旁边的陈老确认,“真的是只有一个多月,不是……三个月吗?”
手指受伤后,她例假一直不太正常,刚才周嫂一说身孕,她下意识就想到了前几个月不太正常的例假,周嫂又没说怀孕周数,这才造成了这个乌龙的误会。
连盼呜了一声,嘴角才跟着咧开,眼眶里又突然湿热湿热的,见她又哭又笑,连老太太都忍不住跟着拭了拭眼角,微微嗔怪道,“你这孩子!”
严易连忙将她乱糟糟的脑袋揉进了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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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服了,交代一下孩子的来历就要被发红牌?难不成要写观音送子吗?
PS: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