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全神推演蚀文,倏忽间就是一月过去,而在残玉之中,那便是三年有余。
待他心神从中退出之时,胸中已是疑惑尽去。
这蚀文中所提及的,不仅有那破阵法门,更有布阵,行阵,列阵之道。
尤为关键的是,此间所有法门,皆是层层引导,由简至繁排布,前一个阵法之中所蕴变化,后一个阵法在此根基之上,又再会多演化出一种变化来,其后大阵更是以此类推。
哪怕是一个不谙阵法之辈,若是细心揣摩这三十六阵,也能在经年累月的精研之中,成为一名粗通阵理之人张衍据此大胆推测,这位设阵前辈,恐怕是想以那法宝为引,旨在教授后辈弟子阵道法门。
可虽有了破阵法诀,要想将剩下二十七阵破去,以他眼下修为,却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没个二三十年,那是休想。
如是换得一个时候,他还能静下心来,循规蹈矩,一步一步向上攀登,顺便还能精研一番阵法之道。
但他来此为的是采集那青阳罡英,好及时成就元婴,去那十六派斗剑法会上一展锋芒,因此是等不及这么长久时间了。
张衍看向那处金光闪烁的阵门,略一沉吟,其实要想到得山巅,也不是没有捷径可走。
如今这阵法并无人主持,也即是说,其中诸般变化无从发动,只是依照阵理自行转动。
他有法门在手,若只求自己一个人穿阵而过,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哪怕过阵时有些许错处,跨错了一步半步,凭借自己护身宝衣以参神契功法,也足以抵挡一二。
不过就这么入阵,端木励等人发现之后,要是还有什么后手,那便不妥了。
再寻思了一番之后,他目光一闪,已是有了主意。
手中一掐法诀,朝三尺之外一指,道了声:“显!”
一道雾气过后,便有一个与他一模一样替身显现出来,盘膝坐于地面之上。
这真形法诀,当日也曾得了真印精气之助,如今变化出来的替身,不但面目身形别无二致,而且还神态之间,也没有那等死板呆滞之感,除了不能开口说话,几与真人无异。
他自忖有了这替身在此,总能迷惑一二,等到端木勉等人发现不对时,恐怕他早已出得大阵,到得峰巅之上了。
绕着那替身再转了一圈后,见再无破绽,他便把袖一摆,往那阵门之中一走,须臾不见。
张衍按那蚀文法诀所示,脚踏阵位,小心翼翼向山道之上迈步行进,过得半个时辰,便顺利过了这处阵法,成功到得第十座大阵之前。
这处布置与先前一般无二,阵门前依旧有嵌有一块铜牌,上写破阵法门。
他凝神细看了一遍,记在心头,随后趺坐下来,手握残玉,默默推演起来。
三日之后,他已是了然过阵关窍,微微一笑,立起身来,举步朝里跨入。
似这般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已是过去三月。
此刻他已是站至最后一座阵法之前,张衍在阵门之前负手而立,面是带着一分凝重。
他并不急着入内,而是将破阵法诀在心中反复推演。
他毕竟对阵法之道只是一知半解,有些地方难免出错,在先前闯阵途中,并非是一帆风顺,也有踏错阵位之时,幸而他有宝衣玄功护持,总算一路有惊无险地闯了过来。
然而这阵法愈至后面愈难,这最后一座大阵,定是厉害异常,稍有差错,怕就是万劫不复,他不得不加倍谨慎。
在此反复推演了足有十日,他不再犹豫,把袍袖一撩,抬起脚来,毅然朝阵门中行去。
走不出二十步远,忽闻风声骤急,尖号若哭,气转如刃,迎面而至,“嗤”的一声,竟将他面颊之上割开一道裂口。
连走数十步后,便是有宝衣护体,他身上已是多了上百道伤口,再走百步,他整个人已似血人一般,那狂风愈刮愈急,似是阻他前行,几令人怀疑,若再这么下去,要将他剥皮拆骨而去。
若是旁人至此地步,怕要怀疑自己走错阵位,然而他却神色不变,面上云淡风轻,仿若未觉,步履依旧坚定,犹自向前迈去,他此行乃是取巧过关,并不是正道,受些磨难,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只要伤不得他性命,便无关紧要。
再走数十步,那急骤之声倏尔散去,风波已是渐渐息止,他把玄功一运,身上伤口倏尔合拢。
再抬头时,发现自己已然跨出大阵,到了龟蛇山顶。周围所站之地,不过五丈方圆,十步之外有一块白色怪石,硕大无朋,无棱无角,形似一卵,上半截没入青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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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首望去,只见头顶之上有一道道寒锐罡风,肆虐盘搅,来回盘旋,似是触手可及。
他站定峰巅,喝了一声,就将那英节鱼鼓祭在空中。
这一件法宝只一出来,倏尔一震,化作一道光华,瞬间撞破罡气,飞去天云之上。
不过几息,忽闻一声雷霆怒号,惊天动地,罡风漩动,忽然割出一道裂天豁口,露出天外虚空,只见一道道疾雷狂电,如龙蛇狂舞,裹挟着无数青碧砂英,往那鱼鼓之中飞聚而去。
半晌之后,忽闻叮咚一声,似是清泉滴水,一枚湛湛青玉自那裂口处落了下来。
张衍一把接在手中,只觉触手润如腻脂,莹似凝露,便是未曾吸纳入体,也能感受到其中沛然莫测的惊人元气。
且经那鱼鼓一番淬炼,如今完全失去了那暴虐之性,安顺平和,正堪取用。
这青阳罡英本是天外飞星散碎尘砾,因极天之上有罡风回旋,阻其落入尘俗人间,因此便在极天之上徘徊游荡。
而那些耸入云霄,高于极天的峻峰,便成了其唯一可以依附之地,再经过万年日月星辰照耀,吸纳了虚空之外那至阳至清之气,最终淬炼而成。
中柱洲本是九洲地势最高之处,这崑屿龟蛇山,更是立于柱巅之上,自九洲开辟以来,便聚集了无数青阳罡英,除了那些元婴之上的修士,却是无人能上得此间。
那鱼鼓真灵排开罡气,忽然自豁口中现身而出,大声道:“张师侄,这青罡阳英沾不得凡尘俗气,快快炼化了,我再为你寻一块来。”
张衍不再犹豫,他盘坐下来,手握青玉,行功一运,霎时间,一股至纯精气入得体内,浑身法力立时张扬鼓荡,几欲涨出。
如此沛然充盈的精气,令他惊喜不已,但这心绪只是起的片刻,便被他自心中抹去,不再多想,转而一心一意全神炼化,倏忽间,便闭绝了眼耳口鼻,只留内息一灵引渡气机,似死还生,入定而去。
他这里汲吸青阳罡玉,浑然不觉身外之事,而龟蛇山下,那钟辛初时还整天监视着张衍,但见其日夜打坐,几乎就如石像一般在那里不动,时间久了,也是懈怠下来,先前是每日一报,而后就是一旬一报,再到后来,就是一月一报。
这一日,他正觉无趣,忽然发现面前站有一人,不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慌忙道:“小童见过二老爷。”
洪安“嗯”了一声,他看了看张衍留下的那具替身,道:“这位张道友入定可曾交代过什么?”
钟辛低头道:“回二老爷的话,未曾,且自入定后,至今还未曾醒转。”
洪安挥手道:“我与张道友说几句话,你回避一下。”
钟辛不敢违抗,道:“是,小的去外间等候。”
洪安小眼之中精光闪烁,他面上堆起几分笑意,走上前去,在张衍一丈之外停下脚步,举手一揖,道:“张道友,洪安来访。”
张衍不言不动。
洪安诧异看了他一眼,便又说了一句,仍是没有得到回应,踌躇了一下,试探道:“既然道友无暇,那贫道改日再来?”
他等了一会儿,见张衍还是无声,摇了摇头,转身正想离去,心中却起了些许疑心。
他脚步一顿,慢慢回过身来,在张衍脸上巡弋了一番,眼珠一转,脚步轻挪,走到跟前,站了片刻后,他伸手出去,一搭张衍肩膀,神情陡然一变。
他面上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双拳握紧了又松开,几次之后,方才恢复常态,好似什么也未曾发生一般走了出来,一招手,把那钟辛喊来,嘱咐道:“这位张道友推演正值紧要关头,你无事不得打扰,否则坏了大事,哪怕你是大师兄的徒儿,我也要你的性命。”
钟辛往地上一跪,道:“小的遵命,不敢坏了二老爷的事。”
洪安又回首望了一眼,便迈步离去,到得山外,纵身一跃,化一道长烟飞去,过不了多时,就出了崑屿,随后把袖一抬,一道飞符便飞去无踪。
他咬牙道:“师兄,你也休来怪我,这宝物便是你我得了,又岂能守得住?”
那道符箓发出之后,便飞遁远空,瞬息之间,已是跨过万水千山,最后飞至一处青山倒映,绿水环绕的山谷之中。
转了几圈之后,似有人接引一般,往一处洞府之中钻中,落入一名古稀道人之手。
这老道人鹤发童颜,头戴九梁冠,身着日月紫金袍,顶上一团罡云流转,他启开书信一看,冷然言道:“这洪安当真无能,令他守宝也守不住,老道我倒要看看,我列玄教欲得之物,何人敢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