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道白色身影,身影挺拔修长,白袍精致,没有任何复杂的花纹修饰,唯有领口衣襟间,一朵水晶莲花模样的领扣安静的扣在襟口,在温泉池的雾气蒸腾中,闪烁着皎洁的淡银色光泽,仿佛将天幕上所有闪烁的星光与及月色都装进了身体中。
他是……是……
一个人名似乎就要在大魔的脑海中形成,然后脱口而出,可是,在那名字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白衣人却轻轻的转过身来,对上他的双眼。
他看清楚了白衣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温润如玉的俊容,看似温和,温和之下却有着几分淡漠。
月光倾斜,照在他下颚,一片山泉冷玉的光辉,也让他即将出口的名字停在了喉咙间。
等他再去思考,刚刚他即将喊出来的名字,是什么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个人,太熟悉了。
大魔缓缓的从温泉池中站起身来,水珠自他精壮的身上滑落,他看着白衣轻袍的男子,冷淡的开口:
“你是第一个,敢闯进本皇视线中的人类。”
曲怀殇根本没想到自己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大魔会正在沐浴。
他不由自主的微愣,就在他怔忪间,大魔已经从温泉池中站了起来,健壮光裸的身体,直接呈现在他的面前。
曲怀殇更是一怔,迅速回过神来,别过眼去,温润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尴尬:“抱歉,曲某不知阁下正在沐浴,多有冒犯……”
他转过去的俊脸中,还带着几抹红晕,在他干净俊逸的脸上,非常的明显。
或许是从没见过深更半夜闯进来,还会脸红腼腆的男人,大魔微微挑了挑眉,大步朝曲怀殇走了过去。
曲怀殇只觉得那带着强大威压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走近他,随之而来的妖魔之力在他身边扩散开来。
他从未见过一个魔族身上会有这么强的妖魔气息,即便是当初冷暝出现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冷暝是这几万年来魔族最出色的一个魔,甚至有人称他为魔族历史上的第二个大魔。
但,那也只是像而已。
大魔依旧是大魔,永远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
大魔走到了曲怀殇身前停下,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檀香味隐约传来,他微微闭了闭眼,轻嗅着这股味道。
那股熟稔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而本来对于想不起未知的事情而烦躁的大魔,在嗅到这个味道之后,那种烦躁,奇异的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好像曾经的日子中,他也是这么闻着这个味道,岁月静好。
原本极为讨厌人类的他,这一刻,却突然觉得不想杀掉这个闯入他视线中的人类了。
他看着白衣男子俊脸微红的模样,低沉的声音突然多了几分恶劣:“你在脸红什么?本皇对男人没有兴趣,尤其是你这种……人类。”
曲怀殇本就薄情寡欲之人,他觉得尴尬,是因为觉得自己失礼了,在别人还在沐浴的时候闯了进来。
即便今天的这个人不是大魔,在见到别人这样裸露,他也会觉得尴尬脸红。
可在大魔的话里曲解出来,就成了另外一种意思,这让曲怀殇心中有些愠怒。
他缓缓开口:“那么,魔皇殿下,可否请您将衣裳先穿起来?曲某并不习惯与裸露身体的人交谈。”
大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眉头挑得更高。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身前的白衣男子已经离开了原地,安静的坐在了屏风之后,温润如玉的神色已然恢复了淡定,似乎在等他穿好衣服一般。
自大魔复活以来,除了那天的那两个孩子,大魔还从来没有见过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类。
他轻轻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檀香味,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面容,自己以前,见过他?
得问问冷暝才行。
想起冷暝,大魔眉梢轻皱,他让冷暝去将那个与他有本命契约的人类女子抓回来,如今都过去几天了,还未回来。
十多万年了,他的佛莲不仅没有他的心而进步,反而退步了?
大魔有些不满,指尖一转,一件黑色的长袍已经罩在了他的身上,掩盖住了他精壮健美的身躯。
屏风之后的曲怀殇眉头也轻轻皱着,在没有见到大魔的时候,他以为因为心脏的影响,大魔会更像妖孽一些。
可是真正见到大魔之后,他却发现,大魔的身上,完全没有妖孽的影子,这让他有些不安。
如果妖孽真的消失了,云初要怎么办?
一旦让别人知道,云初和大魔之中有这样的契约,大魔又大肆带领魔族杀害人类的话,为了人类着想,说不定那些人会将主意打到云初身上去。
本命契约的霸道,注定了让云初和大魔同生同死,人类想要杀了大魔是不可能的,而一旦他们杀不了大魔,他们就会将目标转到云初身上。
只要她死了,大魔也活不了。
对付一个魔皇,和对付一个人类,两厢比较之下,无论怎么看,都是对付一个人类比较简单。
大魔还有可能变回妖孽吗?
他心中突然觉得希望渺茫起来。
等大魔穿好衣裳来到屏风之后的时候,曲怀殇眼中的几抹忧愁已然褪去。
大魔盯着眼前的白衣人,冷然道:“作为一个人类,你不该出现在本皇眼前。”
曲怀殇微微抬眼,清透的目光朝大魔望去,直直的望入他妖异的绿眸中:“魔皇殿下想要杀了曲某?”
“你觉得本皇不会杀你?”大魔反问。
“在曲某来此魔殿之前,心中是笃定的。”曲怀殇轻声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无奈:“但见到你之后,那份信任,已经消失了。”
是的,他曾信誓旦旦的对大黑说,那个人虽然是大魔,但是他的心,却是妖孽。
可是真正见到大魔之后,曲怀殇才发现,这个人是大魔,他的心,也依旧是大魔。
毕竟,妖孽才是被分割出来的一部分,那是大魔的心脏,始终都是。
所以,就连他自己都变得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