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吵吵闹闹的,京城也越来越近了。
越是离京城近,白素素越是紧张,饭的比平时吃的少了,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春兰和茗香也看出了主子好像心情不好,话也少了。
“姨娘又没吃吗?”茗香看了眼春兰手上拿着的食盒,打开里面的饭菜还摆的整整齐齐,看样子都没动。
春兰也很担心,“姨娘说是不饿,我劝了半天也没用。”
“白姨娘怎么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男人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茗香连忙转身,往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回二爷,姨娘午膳说是没什么胃口。”
陆之远皱了下眉,白姨娘一向好胃口,这突然不吃饭定是有什么事情,“几天了?”
“三天了,这几日吃的比平时少了很多。”茗香顿了顿,又道,“姨娘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心事。”
陆之远点点头,让她们退下去了。
中午日头足,车马都靠在路边歇息,过了晌才继续启程。
再出发的时候,陆之远坐在了白素素的车子内。
“谁惹你了,饭都不吃了?”陆之远的声音淡淡响起,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手上的肉。
“没人惹我,就是最近没什么胃口。”白素素回答,她心中有千万种害怕和不安,可都没人也没办法去说。
陆之远看她这副样子伸手拉她抱在怀里,温声道,“是不是为了回京城的事情担心?”
白素素沉默了会点了点头,“我近来总是做梦,也说不好,总觉得那里不好。”
陆之远好笑,摸了摸她的脑袋,“那里的确没什么好的。”
深宅大院,并不像外面看着那么光鲜,夹杂在其中的阴私更是数不胜数。
白素素窝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心中的不安和躁动也在慢慢平息。
京城陆氏那可是个世家大族了,白素素想起了她从前偶然看过的陆氏家谱,上面记录了陆氏的发迹。
大渝建国到现在已经一百余年了,陆家先祖当年是个庄稼汉出身,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了狗屎运,上山砍柴的时候救了个人。这事原本没什么大不了,谁成想这人后来发迹了,造反当了皇帝,后来该杀的杀,该贬的贬,又计划了几次杯酒释兵权,皇位稳固了,天下太平了,皇帝就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且他这辈子杀戮太多,外面都说他是个暴君。
皇帝自诩自己是个开天辟地般的人物,一辈子丰功伟绩,自然不能允许别人这么想他,当即召集了身边的几个亲信,连夜开会商量对策。
最后大家想了一宿,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既然之前贬了不少人,那就再封几个,造造声势,让群众们看看皇帝是多么知恩图报的一个人。
皇帝回顾了下,终于在记忆的边角缝里想起了早年救过他的那个庄稼汉,顿时眼前一亮。
庄稼汉好啊,无权无势,又不会影响他的权力,只好吃好喝的养着,到时候名声也有了。当即派了人去将那庄稼汉接到了京城,封侯拜相。
岂料到那庄稼汉几年前患了病过世了,这下把前去宣旨的钦差们急坏了,大家一合计,不管了,庄稼汉没了,这不还有个儿子吗,当即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直接塞进了车子里,给带到了京城去了。
那庄稼汉的儿子,当时刚满五岁,稀里糊涂的被带进了全天下最富贵的地方,早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
皇帝当时已经五十多岁了,乍一看到这个干瘦的孩子,心中十分难受,不由得想起了那时候庄稼汉救他的情景,人就是这样,回忆起某件事会不由得加上一些自己的假想,皇帝也不例外,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亏欠了庄稼汉,抹了把眼泪,当场下旨封了八岁的陆大牛安乐侯,因为年纪小暂时养在宫里,按照皇子的礼仪教授。
孩子姓陆,叫大牛。恩,就是后来的陆家先祖,当了几辈子庄稼汉的陆家,就这么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了。
虽然起点比较低,但架不住皇帝喜欢,这孩子又天生话不多,憨厚朴实,从五岁开始养在身边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而且他不是皇子,也不会涉及到政权,这让皇帝很放心。
皇帝年轻时候整天想着造反打仗对几个儿子都没怎么上心,年纪大了之后想好好补偿一下,就发现他们一个个心思多了,说话做事都想着那个皇位。
就是疼爱哪个孙子,多说了几句话,朝廷里都会掀起一阵揣测,时间长了他就烦了,自己这辈子什么都有了,临老连个疼爱小辈的机会都没有,正发愁的时候,陆大牛就出现了,这孩子一出现皇帝就表示了极大地喜欢,憨厚老实,话不多,他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副孺慕的样子,他便将自己无法表达的父爱,都给了陆大牛,哦,后来改了名字叫陆怀庭。
这个陆怀庭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作为,只是默默陪在皇帝身边十多年,不管外面什么腥风血雨,他都岿然不动,不参与党争,不当官,就是养条狗在身边十几年那感情也很深厚了,别说是个人,还是皇帝一点点看着长大的。
皇帝到晚年对陆怀庭的喜欢程度超过了任何一个儿子,甚至害怕他故去之后,陆怀庭无依无靠被人欺负,给他选择的妻子都是深思熟虑,最后选了德高望重的孟老太傅的嫡孙女,太子妃的胞妹,亲自下旨赐的婚。
太子本来是挺烦陆怀庭这个家伙的,平白无故出现就把他的父爱给夺走了,但是自从两人成了连襟之后,太子发现还是很有好处的。
例如平时跟他总叫板的几个皇子都不敢闹腾了,例如朝中以前坚决不站队的几个大臣这回也开始往他身边凑了。
大家都会看脸色,之前太子地位不稳固,几次三番有废太子的流言出来,皇帝都没表态,说句话什么时候被废真不一定,可这次赐婚不同,大家隐隐的都察觉出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疼爱陆怀庭远远超过了几个儿子,给他选个媳妇都费心费力,比挑太子妃都上心,朝廷众人都看在眼里,那是真放心心上疼爱了,这回千挑万选看似随意点了个太傅孙女,可一联想就知道,这是变相稳固了太子的地位。
毕竟谁都不傻,皇帝年迈,这个时候做了这番安排,就是太子铁定不会废了。
太子心情好了,再看陆怀庭也顺眼不少,想着毕竟是连襟了,大家也要常走动。
后来老皇帝故去,陆怀庭痛哭,亲自在皇陵守了十年的孝,新帝感念他这番情谊,在后面数十年对他这位妹夫也十分照顾。
陆家关系硬,加上陆夫人出身高,眼界远,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顺便还教出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这家子便一点点兴旺了起来。
后来孩子生孩子,孩子生孙子,孙子生孙子,陆氏这一族便一点点枝繁叶茂起来。
到如今早已超过三代,侯爵虽然早已不在,但陆氏的根基却很稳固。
世家大族往往喜欢互相结亲巩固势力,陆氏也不例外,一层套一层的,这半个京城基本都能沾点亲。
如今陆氏家族,更是兴盛,可也许是树大招风,所以后面新帝继位,第一个就是拿了陆氏开刀。
白素素只要一想起那些画面,就觉得无比的恐惧。
可不管她怎么害怕,该来的还是要来,车马刚到城外,便有陆家人等着了。
京城人杰地灵,商铺市肆更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八角楼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街道两旁沿街叫卖的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坐在马车内的白素素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有慌乱,有恐惧,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说不上来的滋味萦绕在心头。
“姨娘,你快看,那个是酒楼真大,有三层楼高呢。”春兰一脸兴奋地左顾右看。
白素素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牌匾上海韵阁三个大字金光灿灿,心道春兰这丫头还挺识货,这是京城有名的大酒楼了。
刚想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春兰和茗香,开口道,“你们将外帘放下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天气热,厚重的帘子都掀起来,在里面挂了层轻薄的纱帘,既能遮挡车内的人,又轻薄透气。
她突然严肃下来的语气让两人都意识到应该是重要的事情,当即一边一个动手放了厚帘子下来,外面声音一下子遮挡了不少。
“京中不比安阳,在安阳府里人少,夫人又仁善,我平时也不拘着你们,这次进京,大府之中人多眼杂,你们进府之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以免给自己惹了麻烦。我身份低,真要有事就是想帮也未必帮得上什么。”
话音落下,茗香和春兰脸上都露出了正色,白素素见此又补充道,“茗香毕竟是大府出来的,规矩方便应该清楚,以后我院子里面的事情都由你管着。其他人不管怎么样,我的人以后绝不可无缘无故跟其它院子起争执,有事先回来,我就算办不了还有二爷,知道了吗?”
春兰第一个保证,“奴婢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说的就是你,你以后说话给我小点声。”白素素揉了揉耳朵,半是无奈半是头疼的轻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