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行宫刺杀事件之后,皇帝对周围之人都带着不信任,即使案子查清了和太子无关,但还是能够看得出皇帝心中存了猜疑。京畿卫那帮人整天无所事事,任务就是盯着京中的大臣们是否有不轨之心,要是被人知道堂堂临安知府给他行大礼,不被人怀疑才是活见鬼。
吴之义也察觉到了自己行为不妥,忙起身站好,脸上讪讪的,“是下官疏忽了。”
“吴大人有话请直说。”陆之远这会心里有了不满,言语也冷淡了不少。
吴之义闻言脸上有些不安,叹了口气道,“这事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临安府的医馆收了几个高热不退的病人,原本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伤寒,却不想那几个人烧了几日之后浑身竟是起了疹子,继而发出脓包,最后没过几天那几个人相继死了。
医馆大夫也没见过这样的病,但凭借着经验也知道这病有蹊跷,当即去官府报了案。
吴之义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随便几句便将报官的大夫打发走了。
原本以为只是件小事,却不想一个月后,再度有人发生了一模一样的症状。很快又死了几个人。
吴之义依旧没在意,这年头死个把个平民百姓,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让人猝不及防,很快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高热不退的症状,城内医馆瞬间爆满,而这个时候吴之义才察觉出来不对劲。
事情仿佛一夜之间严重起来,吴之义也害怕了,他一方面下令封锁消息,一方面想办法抑制病情扩散。他命人将那些出现高热的病人都隔离起来,将他们都囚禁在城外。
可事情并未因此平息,相反患病的人更多了,死的人一批又一批,有人不满官府不作为,竟是起了暴动。
官府派兵镇压了一阵子,可最后还是跑了几个,至今都不知所踪。临安离着京城并不远,那些病患极有可能会跑到京城来。事情到这里,自然不会是简单的生病,已经可以预料到是瘟疫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上报,还等什么!”陆之远听完事情的经过,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临安府属交通要道,东西南北有四个大城,若是瘟疫流窜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下官,下官......”吴之义也想上报,可他不敢,这事情最开始耽搁了,后面他察觉到不好想要竭力补救,为此他下令将城外那些患病的百姓一把火都给烧了。
死了几百人,可病情非但没控制住,还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最重要一点是,他不知道当时宣王的独子萧小王爷正路过临安府,被人当做感染疫病的人一起抓起来了。
他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就知道,这是闯了大祸了。
宣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两兄弟虽非一母同胞,但自幼感情好,加之宣王无心朝堂之事,整日在封地跟着一众妻妾玩乐,皇帝也愿意宠着这个唯一的弟弟。
小王爷在他地盘上命都没了,吴之义知道消息瞒不住了,走投无路之际就想起了京城陆家。陆家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么大的事情,能救他的只有陆家了。
陆之远沉着脸听完了吴之义的话,狠狠的一拍桌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吴之义吓得一哆嗦,伸手擦了擦汗,“是下官一时疏忽,没有发现萧小王爷会在。”
陆之远神色冷冷的看着他,“王爷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了?谁给你的胆子敢下令放火的。”
“下官也不想放火,可不放火又没有别的办法了。”吴之义声音越发的低。
“跟我去面见圣上!”陆之远开口,这事着实没什么商量的必要,死了那么多人总要有个交代。
“不行,不行。”吴之义摇摇头,“我不能去,见了皇上我的命肯定要没了。”
“你下令烧死几百个百姓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们的性命也是命。”陆之远冷笑了一声,“吴大人,这事瞒不住的,你要是聪明现在跟我去见皇上,看看该怎么补救,否则我也会上报的,你自己看着办。”
“我不能去,陆大人您想办法救救我。”吴之义开口哀求道。
“我如何救你?”
别说事情闹得这么大救不了,就是能救他也不想救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为官者即使做不到造福一方,也不该枉顾百姓生死。
“我要进宫面圣,吴大人跟不跟我一起走,你自己决定吧。”陆之远说完人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身后吴之义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道,“陆大人还是留步,如果我见到皇上恐怕第一个会害怕的就是您的祖父。”
“什么意思?”陆之远停下步子,转身看着他,明显是话里有话。
“陆大人知道先皇贵妃吗?”
陆之远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当年皇贵妃惨死,一尸两命,若是皇上知道皇贵妃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呢?”吴之义说完这些话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是当年那件事情的证人之一,当年他可是掌管着京畿卫,陆政贤的亲信,那场宫中变乱,就是他带着兵压在城外,才让宫中一夜之间变了天。
陆之远眉头拧了起来,这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没出生,所以并不知道很多,但那位盛宠的皇贵妃还是略有耳闻,据说贵妃出身不高,但皇上却极为宠爱,甚至允许她和皇后同时有孕,并说出谁先诞下麟儿便封谁为太子的话。
二十年前,皇上出征北地,留下宫中有孕的皇后和皇贵妃,几个月后皇后顺利产下太子,而皇贵妃却胎死腹中,一尸两命。皇帝得知此消息大怒,当即派人去严查,但一来耽搁了时间,二来皇贵妃已死,许多线索都断了,虽觉得奇怪,但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陆之远没说什么,让人看管着吴之义,急匆匆的赶回了陆府。
他是直接去了陆老爷子的书房,这些年陆老爷子退出朝堂,甚至连陆家之人都很少见到他露面,每天只是逗逗鸟,练练字,像是个寻常老人家一样。
这会太阳光照在屋子里的博古架上,反射到地上很零碎的影子,陆老爷子背对着门口站着,身形显得很单薄,他转头看着急匆匆进门的陆之远开口,“我听说吴之义进京了?”
陆之远闻言心中咯噔了一声,他察觉到了不对劲,“祖父知道?”
“他多年不回来,这次回来必定有事。”陆老爷子面容隐在暗处,那双眼睛隐隐得透露出精光来,“临安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吴之义必须保下。”
陆之远挑着眉道,“既然祖父知道了,那就更应该知道吴之义不能保。”
“他既然回京第一个找你,想必还跟你说了其他的事情吧。”陆老爷子在椅子上坐下来,目光看过去透着积年厚重的威压。
“说了,提了皇贵妃,他的意思皇贵妃的死和......”陆之远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在他面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和我有关,和陆家有关是不是。”陆老爷子接了话。
陆之远点头,神色很是严肃,“是真的吗?”
“是真的。”陆老爷子平静的开口,“当年皇贵妃独宠六宫,你姑姑的皇后之位本就不稳,若是让她先一步诞下皇子,我们陆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她不得不死。”
陆之远不能理解这些事情,他看着眼前这个一直被他尊敬着的祖父,实在不愿意相信他是个为了自己罔顾他人性命之人。
“抱歉,祖父。”他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陆老爷子,“吴之义为了自己的官位,枉顾百姓的生死,如果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我无法做到坐视不理。”
“你放肆!”陆老爷子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便砸到了地上,细白瓷器在他脚边炸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等于是将我们整个陆家至于极危险的境地。”
陆之远抬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声淡淡的,“抱歉,我做不到。”
“来人,将他给我关起来!”
陆老爷子低沉的咆哮声响起,很快屋门口便出现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对着他抱拳,“二公子,得罪了。”
......
白素素正在屋内乘凉,就见到春兰急匆匆的进来了。
“老爷子将二爷关起来了?”白素素吓了一跳,激灵了一下便从榻上坐了起来,“消息没错吧。”
陆之远简直是这代孙子辈中最出色的了,年少有为,陆老爷子一向引以为傲,怎么会气到让人把他关起来,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春兰热的满头大汗,伸手擦了擦汗珠,道,“没错的,刚刚在老爷子屋里听说是大吵了一架,之后就被关到了书房里。老爷子亲自下了命令,没他的吩咐谁也不许见。”
白素素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整个人都是一头雾水,陆之远一向尊敬陆老太太和陆老爷子,会发生什么事导致争吵。
她回想着脑海中的记忆,可无奈对这个时间发生的事情是一片空白的。
“我们去夫人那里。”坐立不安了许久,她起身换了衣裳准备去罗氏那里看看情况。
“姨娘,二爷有事,夫人那边肯定在想办法,您这个时候过去恐怕问不出什么。不如奴婢去前院打听打听,看看知不知道消息。”茗香劝道。
白素素想了想也觉得茗香去打听消息比她自己去好用的多,忙道,“那有劳你了。”
等茗香出门去了,白素素还是很不安,心中有种感觉,这事应该和朝中之事有关,她对春兰道,“你带着银子出去一趟,挑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打听打听消息,最近京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管大小,能打听到多少就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