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远笑笑,“这金陵地界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卫公子,我一路并未声张你竟也能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卫暄觑他一眼,颇有几分嗔怪,“你这话说的像是我故意派人跟踪你一样。”
“不是吗?”
淡淡的声线响起,陆之远目光看了过去,两相对视,最后还是卫暄垂了眸子,“自然不是,你也说了这金陵地界是我的地方,有些事不需要我刻意去查也有人主动告诉我。”
陆之远一路到了金陵地界,行踪一直低调,甚至为了不引起注意只带了一个最眼生的随从,他原本打算着到了这边暗自查探一番对此处也算先有一个了解,可不曾想马车刚一踏入这地界便接连出事,前几天在街道上马竟是无故发起狂来,险些伤到了人。
他的马车在出城的时候又突然发生了些意外,他无法只能暂时住在这城内等着更换新马车。
这一住马车没换好却等来了卫暄。
陆府是京中勋贵之家,卫家又是金陵一方巨富。
卫暄自幼身体不好,卫父寻求良方为他治病,后来将他送到深山的隐世神医处治病,一去就是几年。
说来倒是巧合,那神医的隐居之处和陆之远拜师之处隔了并不远,两人经常被安排下山采买日常食用之物,时间一长倒是混出了几分情谊出来。深山的生活是孤寂的,两个隐世老人自然不会没事跟他们一起玩耍,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便经常相约一道跑出去。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年,陆家来接陆之远走了,卫家也来接卫暄走了,而分别之时两人才算正式知道了彼此的真正名字。
陆家是勋贵,陆之远自然要走官场这条路,而卫家从商,卫暄势必要接管那庞大的基业。
这一晃便是很多年了,如今在金陵遇到,陆之远再见昔日旧友,不免想起很多往事来,倒是有些感慨。可更多的还是复杂,他此次是来查私盐猖獗一事,而人前脚刚到,卫暄便知道了,这到底是有些巧合了。
且卫家盘踞金陵多年,根深蒂固,这私盐猖獗至此,卫家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否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之远,你看我的眼神到像是看着犯人了。”卫暄抬眸淡淡勾唇笑了笑,笑容中藏着些凌厉,“你在怀疑我吗?”
“不是,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陆之远说着语调也温和了下来,“我记得那时候你总撺掇着我偷师傅的酒喝,害得我回头被发现了总少不得一顿打。”
提起旧事卫暄刚才眼中那一瞬间的剑拔弩张味道突然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笑意,“那可不怨我,明明是你想喝的,我也没少从我师傅这边偷酒酿梅子给你解馋。”
两人看着彼此,片刻之后都笑了起来,这笑容渐渐缓和了多年未见的尴尬与陌生,好似又重新熟悉了。
刚好素锦端着泡好的茶进来,陆之远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眉头登时皱了起来,“这味道?”
“熟悉吧。”卫暄放下茶杯,忍着笑意道,“我新得了个丫鬟,泡得一手好茶。”
当年他们在深山里的时候,虽然离家在外,但到底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尤其是卫暄,那是泡在金银堆里面长大的人,哪里喝的惯粗茶,自己带了不少好茶叶。
陆之远跟他混熟了之后没少蹭茶喝,但两人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人,泡茶又不在行,照着书上的介绍依样画葫芦,每次步骤都没问题,但偏偏能泡的出极为难喝的茶叶。
后来回了卫家,家中丫鬟众多,泡茶丫鬟手艺更是千条万选的,自然再也不会喝到泡坏了的茶。
陆之远无奈失笑,“你从哪里弄到这样的丫鬟。”他喝着这茶水,茶香不在倒是有些淡淡的苦涩味道。
说实话糟蹋了这好茶叶,可他盯着茶盏中那泡开了的茶叶,深情中渐渐起了些伤感,他家白姨娘的手艺好像也这么糟糕来着。
每次都兴致勃勃的张罗着跟他泡茶,可每次都内将茶叶直接泡糟蹋了,后来避免浪费好茶叶,他都装作好喝硬着头皮喝了。
思及此,他目光中的情绪再度起了深深地波澜,垂眸掩饰住,又是喝了一口。
“你不会是喜欢这个味道吧。”卫暄见他喝的认真,若不是自己也喝了一样的茶水,他都怀疑是不是陆之远那一杯比较好喝一些。
“没有,挺难喝的。”陆之远放下茶杯,淡淡道。
“难喝你还喝的这么起劲。”卫暄又看了他一眼,“我这丫鬟很有意思,你要是喜欢我把她送给你好了。让她天天给你泡茶喝。”
“这么好的丫鬟你自己留着享用就可以了。”陆之远看了他一眼,语调不咸不淡的。
卫暄笑了笑,而说话间素锦再度进门提醒,饭菜已经准备妥当了,两人自然便移步到了饭厅。
从听松阁到饭厅要路过茶室,白芷刚泡好了茶水,也没敢立刻离开,要知道一会要是不满意她还得重新泡一边也不好说。
茶室整日都要烧水,路子里面是炭火,她便坐近了靠着路子取暖,这冬天温度太低,哪里都冷的不像话。
按理说金陵是偏南方的地方,鲜少有如此冷的时候,可今年又好像格外不同,天更冷,雪也格外大。
靠着火炉坐着坐着,暖洋洋的感觉让人忍不住犯困,她便直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茶室门开着,卫暄和陆之远走过的时候便看到了背对着门口在打瞌睡的丫鬟。
陆之远觉得这背影隐隐的有几分眼熟,便停下步子看了看,那边卫暄见他突然停了下来,转头问道,“怎么了,看上我的丫鬟了,刚才说送给你你还不要。这会后悔还来得及。”
“胡说八道。”陆之远收回视线,两人便走了。
白芷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男人在看着他,那人长着一张很好看的脸,好看到她一看到就想流口水。
“你真是好看,我能不能亲一口。”她没脸没皮的问道。
男人沉着一张脸怒道,“胡说八道!”
她想着,这人好看,怎么声音也难么好听呢。
梦便这样醒了,而眼睛睁开的时候,她耳边恰好也听到了那声‘胡说八道’,不由得一愣,一时间竟是分不清到底是梦里还是梦外。
她跑到门口往外探着头,正好看的到卫暄和一个男子的背影,她看过去的时候那那男子正好走到拐角处,只来得及看到那高高束起来的黑发和那一袭月白色的长袍。
“瞧什么呢?”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了她飘远的思绪,回头便看到素锦站在身后。
“啊,我随便看看。”她忙站直身子,又好奇的问道,“公子今天来客人了吗?”
“嗯,是个旧友。”素锦点点头,看着她道,“你没事就先回去吧,今天应该用不到你了。”
白芷闻言自然是应是,素锦抬步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指着茶室桌子上一个油纸包道,“那里面有些酥糖,你拿去吃吧。”
她说完便走了,白芷回头进屋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便关门离开了。
回到厨房的时候,正好厨房也闲了下来,她一进门便被很多双眼睛盯着,让她着实有些不自在。
山杏和尤嫂子这两个管事都不在,只留下了一些丫鬟妇人们,见她进来了眼中都带着几分好奇打量。
一个厨房里的洗菜丫头被卫公子亲自点名叫去泡茶,这会回来手上还带着东西,一想就知道定是上面赏赐的,不免羡慕又嫉妒。
小瓶儿朝她招招手,她便走了过去,拉了个凳子坐下来,将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五色酥糖,是金陵这边的特色。寻常百姓家都会做的东西,但味道的好坏可就天差地别。不过既然是卫公子赏的,味道应该差不了,她拿了两块给小瓶儿塞过去,“尝尝看。”
小瓶儿两眼亮晶晶的,咧着嘴巴笑着接了,塞到嘴里咬了一口,顿时眉开眼笑,“好甜啊。”
白芷也跟着笑了,抬头看着厨房里不少人再看她们这边,她也不是吃独食的人,便冲其他人道,“这里还有很多,你们也过来一起吃。”
虽说厨房也分了几派,但到底大多都是苦出身的孩子,当丫鬟也不过是混口饭吃加上混个穿暖,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五色酥糖几乎是家家都会做的东西,这会看着她们吃不少人都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一时间倒是有不少双眼睛明显心动了。
一直踌躇的看着却很久没人上前,白芷想了想,伸手撕了一半的油纸,将酥糖分成了两半,一半留在了案子上,另外一半她给了小瓶儿,“我想起来点事,你跟我出去一趟。”
小瓶儿嘴巴塞得满满的,被她拉着便出了门,而等她们离开后其他人也开始有人过来拿着酥糖吃,很快那满满的一小堆酥糖便见了底。
而就在白芷和小瓶儿出门之后,人群中有个人影转身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