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归离开后,墨妍却突然失去了打碎手镯的兴致。
妖界的这场雨,一直延延绵绵下了小半个月,她的伤已经好转了八成左右,但一到晚上,膝盖处便会酸痛不已。
听流云说,之前采集灵露的老嬷嬷在前几日的一个雨夜里去了,死在了灵池边上,岸边还搁着头一天晚上采集来的灵露。
墨妍心中是有些伤感的,她本想去祭奠一下老人家。可流云告诉她,妖界之人,陨落后的第三天,便会化作妖灵碎片随风而逝,而后寻找往生之路。
也就是说,老嬷嬷的尸体已经消散。
尚司间已经开始在寻找新的灵露采集人。
伤好得差不多了,墨妍也就又回到了从前的岗位。
那日凤非离在云不归面前称她是他的侍妾时,边上并没有旁人。所以,这件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他还是那般不冷不热的对她,心情不好时便会发泄一番。
老嬷嬷生前留下的灵露只够撑五日左右,新的灵露采集人还没有找到。是以,墨妍又开始琢磨着晚上到灵池采集灵露。
她仍是只想悄悄地进行,所以并没有到尚司间备案。
尽管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可灵池的水却依旧一如既往的冰寒。流云已经对她彻夜不归的行为习惯,每日为她留着门,而后悄悄帮她将灵露送往尚司间。
由于夜间活动频繁,墨妍时常会在凤非离的书房之内打盹儿。起初,凤非离还会时常找她的麻烦,到后来,除却心情不佳时,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装作没有看见。
偶尔墨妍醒过来时,会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书房中他用来休憩的藤椅之上。
而事实上,那藤椅摆在书房里,她在他身边侍奉了一个多月,也未见得他用过一次。
记得她第一次在藤椅上醒来的时候,显示愣了好一会儿,旋即心中喜滋滋的。大约是察觉到她醒了,原本正在翻阅书案的他突然抬起头来。
“你躺在那边太碍本尊的眼,本尊便让人将你搬过去了!”他说话的语气很是平淡,大约是相处的时间较从前长了些,少了些不近人情的味道。
偶尔,他会在书房中处理事情到深夜。她则留在他身边随侍。妖界照明用的是长明灯,光线十分柔和,且强度会随着人的气息变化。
有时候,他坐在书案前翻书,她则窝在书房的角落中偷偷看他被柔光打得美绝人寰的侧脸。
他有时候会抬头,冷眼看向她,然后赶她去泡茶。而有的时候,他只会看她一眼,却什么都不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到后来,墨妍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便自己到他的书柜里去翻些感兴趣的书来看。
她挑书的时候,什么人文传记,天文地理一律不看。只找些记载了奇谭杂事,民间轶事的小册子翻读。这一类的书有些像现代的小说,看起来趣味性比较浓厚,不会让她想睡觉。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睡着。
人总有种习惯,当你刚刚到一处新的地点,接触到新的事物或是新的人时,总会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然而,一旦这种陌生感远去后,便会变得松懈起来。
而不知是什么缘故,凤非离近来对她的刁难也少了许多。
这一日,天早早下起雨来,她照例到凌霄殿门口伺候他起床。从昨晚自灵池中回来以后,膝盖处便开始隐隐作痛。
是以,凌霄殿去往书房的路上,她尽都远远落在他身后。
他始终没有回头,她便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
耳畔是淅沥沥的雨声,眼前是他一袭红衣走在回廊之间。可不知为何,她总也从她背影之上看到浓浓的萧索和寂然。
听流云说,在她来妖界之前,他常常会去人界。可不知为何,近来竟很少出门。
她也不是没有疑惑过,可再怎么疑惑,都无法将这件事情和自己联系起来。
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像是有人送来了什么消息。
他破天荒的早放了自己半天工,她喜不自胜,只想着自己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回自己的小窝中补补眠。
然而,临出门前,他却突然开口。
“两日后,你准备一下,与我去趟人界…”说完,他又开始忙手边的事情。
她被他的话弄得微微一愣,因为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会带自己下界。尽管有些意外,她却并不会追问原因。
因为,在他面前,她只要做一个听话顺从的侍女就够了。
记得前不久,大约是他心情好的缘故。那日处理完手边的事情,他便抬头问她。
他说:“阿奴,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在身边么?”
其实,他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很好的,会淡声叫她阿奴,而不是直接喊她丑奴。
她摇头,说实在的,她一直都想不通,他既那般喜欢刁难自己,必然是十分不喜欢自己的。可明明不喜欢,却为何又要留在身边呢。
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总喜欢做一些矛盾的事情。
而他见她摇头,也像是一早便料到了一样。端起一旁半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方才抬头看她。
“因为你足够聪明,不论本尊要你做什么,即便是丝毫没有道理的惩罚,你也不会问为什么!”话至此,他微微一顿。
“可你越是如此,本尊就越是想要刁难你!本尊拭目以待,你的底限究竟是在哪里?”
他的话让她微微一愣,她第一次那般大胆的抬头看他。可当她看向他的眼睛时,却被他缱绻眸中的一抹温柔所吸引。
那是她所贪恋的味道,可她却清楚那并非是给她的,更准确的说,是并非给此时的她的。
他好似在透过她看向另外一个人,再或者,他其实什么都没有看。
这种情况下,她十分乖巧的选择沉默。
而后来,他也再没有与她多说些什么。
而她也没有告诉他,她之所以对他所说的言听计从,其实并非是因为她足够聪明,也并非是因为底限有多么的难以触及,而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一刻停止过爱他…
此生此世,只要是他所要她做的,即便是死,她也会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