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媛的眼底带着一丝笑意,看来她要布置一场好戏了。一旁的百合用眼神安静的打量着自家主子,调皮吐舌,心底暗道又有谁要倒霉了。
苏姨娘回府后第五日,薛府。
“百合,今天倒是有场好戏看了”
薛素媛端坐在铜镜前,微微弯起唇角柔和的一笑。任发丝经由百合之手,再缓缓搭在肩膀上,目光清澈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像她了?她也说不清楚。
“呵呵,看来我们家聪慧的小姐已经看穿了一切。”百合倩笑着,用褐色的木梳轻轻在薛素媛的头上落定,她站在半边阴影里,挡住了从窗柩里洒落下来的阳光。
“小姐,小姐,夫人说大家都来齐了,等着小姐吃早夕呢。”从外院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小厮,长的眉清目秀,似乎是新来的。
百合看了一眼薛素媛,冲着小厮大喝一声:“大胆!从哪来的,竟敢这么放肆!”
小厮顿时慌张得失了神色,脸色铁青地匍匐在地上。
“……小的……不知……”
百合恶狠狠地盯着他,虽然她看着这细皮肉嫩的小伙子,心里竟然有些心悸。
“你是新来的吧?管家没教你么?谁允许你私自闯进小姐的闺房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奴才不知,望小姐恕罪!奴才真的不知…..”那小厮看上去年纪甚小,年方二八,却甚是胆怯,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挺无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乞怜地望着薛素媛。
薛素媛冷眼看过去,只见那小厮衣衫单薄,只着了一件青黄色小马褂,上面还有补丁,袒露出来黑黝黝的健康皮肤。她心下里觉得奇怪,她母亲日前没有招过这样的小厮进家门啊?薛家主也没这样的前例。
“你是经谁之手进的我薛家门?”薛素媛的声音淡淡,希望凭他一句话就断定了解清楚他的来路。
“我……回小姐……是苏姨娘……”
他很实诚,老老实实就交待了。但似乎觉察自己说漏了什么,开始一个劲地扇自己耳光。
“小姐,这不关苏姨娘的事,都是小的不好,小的不该硬闯小姐的闺房……小的有错……”
无需太多言语,单凭苏姨娘和硬闯几个字眼,薛素媛就已经了解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轻轻在心底笑了声,虽然这苏姨娘被父亲罚去了府外安胎,可还不忘安插眼线在府内。
这么说来,其实她有必要关注一下大夫人了。虽说大夫人被老爷罚去了后院,不让她管府内一切事务,但也不能保证她没有在她身边安排眼线。更何况,她是有皇太后撑腰的人。
“百合,走吧。”薛素媛从檀红色木椅上起身,招呼着百合,头也不回地往厅房走去。剩下风中小厮的声音:
“小姐……我错了…….小姐……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他仍旧头也不抬地自顾自地扇嘴巴子,似乎这样自己也能解恨,扇着扇着,竟兀自落下泪来。他的腿还在跪着,已经有些麻木,但他却连动都未曾动一下,显然是早已习惯了。
今日的早夕很丰盛,有薛素媛最爱吃的清蒸豆糕和冰玉茶。赵氏也在侍婢的搀扶下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时不时传来咳嗽的声音。一旁的薛老爷看起来心情不错,张着嘴,直往口里送一块米糖。这米糖是静心师太特意吩咐的,每日清晨,必送入口。
除此之外,苏姨娘及其他几位姨娘也早已落座多时。却是始终不敢动口,在等着前面的人用餐完毕。她的肚子微微隆起,现在算来,也有8个月了。显然,时至今日,她们的地位已经明着不如赵氏以及那个令人咬牙切齿却也后怕的薛素媛了。谁心里不是恨得发痒,可还是无奈何,自己手段不过硬,斗她不过。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爹爹,这米糖味道吃起来不错。”薛素媛淡淡的说了一句。继而观察着姨娘的表情,见她们都还是平日里的模样,只是没了平常的那股嚣张跋扈劲。今天大多是闭口不言。嘴角微微弯着。眼底的笑意也加深了几分,宛若是一束百合一般,悄然盛开。
事关父亲以及薛家子嗣,一个不小心就会让薛家的未来消失于无形,她必须小心拿捏着才行。
“媛媛,今日你召大家来,就是为了讨论饮食好坏?这是厨子的事吧。”薛老爷眼瞅着桌上的菜,除了薛素媛面前的她最爱吃的豆糕,其余的菜,基本未动。可见气氛是极其压抑的。
薛素媛本就是随便一提,对于父亲的回话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淡淡一笑。
赵氏倒是很悠闲,在旁嗔怪着婢女扇子未拿好,让那暑气直往她身上冲。她并不在意今日薛素媛的举动,可能是早已了解。
“爹,娘亲,苏姨娘……白姨若姨……不知各位是否认得这味药?”
薛素媛微微一笑,扶着衣角,缓缓起身,从百合提的手袋里,拿出一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药品。尽管它包的很严实,但是浓厚的药味已经蔓延了整个厅房。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了鼻子。那并不是难闻的药,只是气味实在过冲。
薛素媛招呼了百合一下,让她拆开,百合嘟囔着,有些不情愿,刚把包装拆开外一层,露出药品的一角,她立马就刷地一下红了脸,像极了醉酒之人。
“小姐…….这……”那百合未曾嫁人,闺房之事只知一二,不知三四,平日里与人闲谈,有些嫁了人的丫鬟,便喜爱说些荤段子来打趣她,她亦是恼羞成怒追着那些个丫鬟跑,追不上的时候,也只好任她们跑远,而自己则落寞地坐在假山上,叹着自己的身世和命运。
赵氏原本是不经意的,看百合神色不对,便叫了个丫鬟,将那褚色包装尽数打开,却是大惊失色,捂住了嘴巴,从脸角到脖根,从耳背到耳垂,也红了个通透。
“媛儿,这是做什么?!”
那苏姨娘亦是惊呼了一声:“薛素媛你想嫁人想疯了!竟弄出这么个……老爷!”说着,她小心翼翼朝薛老爷那边看去。
薛老爷脸色更难看了,纵然是之前很宠薛素媛的,此时也是拿着颤抖的手,指着薛素媛,狠戾地说道:“媛媛!出去!早夕别想吃了!管家,倒掉……这时候还有什么胃口。”
赵氏忙打圆场:“老爷,这绝不是素媛的本意啊!素媛……你明知道你爹……”
薛素媛素素吃笑,巧言道:“姨娘这句话好折煞人。我看是为了生不出孩子吧。”
苏姨娘之前脸色就惨白,现在更像打了霜。虽然她没听明白薛素媛的话,但想到之前自己怀有身孕,却被薛素媛赶到了凄凉的酿酒庄园,自己的孩子从此便落人一等,心里就恨她恨得直发痒。如今听到孩子这两个字,有些心惊,怕薛素媛又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便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此时她竟有些透露出只属于母亲的些许温柔出来。
而不愧是薛素媛的母亲,赵氏立马听出了薛素媛是话中有话。
“生不出孩子?这不是催发……莫非?”赵氏像是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眼,张大了嘴。直拿手捂着嘴。
薛素媛淡淡道来,似是说一个绵长的故事,却是几个字,说的很缓慢,这样的缓慢,无疑对下毒者来说是一种凌迟。其实这个时候,她早已褪去了初提情事的羞涩。静心师太怕她今后受人欺负,便与她多说了些闺房之事。那是一种看透俗世的达观,故而在薛素媛看来,如今这情字,她自知是能够拿捏的好了。
只是她也不会料到,在此之后,会有个人,令她如此牵挂,枉笑自己,看不透红尘
“这的确是有过房事之人都知晓的东西。但它与普通的不同,因着最近替爹爹抓药,就顺带问过抓药的师傅,他说这抹药内原来作为帮助房事的成分被剔除,看起来还是原本的模样,但实际上,大量的药材却是……麝香和红花。”
众人无一不震惊,只听见“砰——”地一声脆响,薛老爷手上的茶盏不知何时滚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一地的渣滓,在门外洒进的阳光里,格外耀眼。
这必定是有人主谋了此事,而薛老爷的病,也定当是有人下了药。麝香和红花,便是绝育之药。
会是谁呢?薛素媛抬头凝视了一下所有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