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滟本就容貌出众,在禹城时她为了隐藏身份,虽做男装打扮,但却将肌肤抹黑,又在眉眼间略作修饰,显得俊逸,但却并不令人炫目。而今日她特意地打扮了一番,不仅一副温雅贵介公子的装扮,而且肌肤等都未做修饰,只是将笼烟眉用黛笔描成了剑眉。
她通身气质超凡,五官又绝美,望去便是个男生女相的俊逸,魅惑佳公子,这样的男装打扮竟是比凤帝修都不逞多让。莫说是这些被宋依瑶买来的少女都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不曾见过几个贵公子,便是宋依瑶见多了俊男的,也被旖滟晃花了眼。
花园中的少女们方才还在猜想,宋姐姐说的主子盛公子会不会是满肚肥油,脚步虚浮,沉迷美色又嗜好虐待女人的大淫棍。也就这种有钱有势的大淫棍才会买她们这么多可怜又漂亮的美人来养在一起,这种猜测令她们惊恐的同时却又有些怅然,毕竟伺候一个猥亵的男人,比进青楼夜夜换男人伺候要强的多,更何况这里还有如此多姐妹陪伴,大家还能作伴。
如今瞧见眼前男装打扮的旖滟,见他不仅容貌令人自行惭秽,双眸更是清亮黢黑,气度从容优雅,还带着温和笑意瞧着她们,她们一时只觉若真能跟着这样的少年公子,对她们来说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幸事了,心头小鹿乱撞的同时竟都生气窃喜来。
旖滟在廊下的太师椅中随意坐下,白衣翩翩,举止风流,依瑶挺着个肚子站在一边,见下头姑娘们被自家小姐迷得个个粉面害羞,不自觉低头憋笑,岂能不知旖滟这是在施美男计。
旖滟接过依瑶端上的茶盏轻呷一口,这才将茶盏递回,笑着道:“本公子知道大家此刻最关心的便是本公子买大家来的目的,今日本公子远道而来,就是为了给大家解惑,安大家之心的。”
旖滟来前特意吃了一颗能够改变嗓音的药丸,此刻她的声音温温雅雅,恰如春风,姑娘们见他态度亲和,语气温柔,又是这般的体贴人,登时那脸上红晕便更艳若桃李了。
旖滟这才拍了拍手,一个穿淡青色衣裙的女子缓步从月洞门进来,旖滟望去,笑着道:“高月,将你此次所做之事给这些姐妹们讲讲吧,不必隐瞒。”
这高月生的一张花容月貌的银盘脸,正是旖滟前不久在禹城时令刘更带走,后摇身一变成了王家小姐诱地靖南侯跳进陷阱的那女子。她作为靖南侯的小妾被带回京城,审问作证之后被君卿洌设法送了过来。
听了旖滟的吩咐,高月恭谨地应了一声,目光清亮有神,微微有些激动地瞧着下头的姑娘们,道:“我被带出这里宋姐姐便将我送到了禹城……”
高月将她所做之事娓娓道来,她出身小商户之家,学过一些字,叙述能力很强,很快便将事情说了个清楚,自然她按旖滟的吩咐,隐藏了旖滟便是钦差大人,是中紫国的霓裳公主的事实。
说完事实,她眉宇间闪过骄傲和刚正之色,声音微锐,道:“靖南侯是翼王的人,他到随州来明着是赈灾,可其实却是为翼王造势,不仅如此,他为人好大喜功,急功近利,欲于随州上下官员作对,姐妹们多是随州人士,随州知府刘更连同上下官员沆瀣一气,即便靖南侯是朝廷钦差,可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靖南侯和随州上下官员硬碰硬,只会使随州陷入混乱,到时候受苦的便是等着被救济的百姓,更何况,太子才是国之储君,太子爱民如子,靖南侯和翼王根本就是想谋朝篡位,我依公子之令潜藏到靖南侯身边,这是拨乱反正。如今贪赃枉法,鱼肉我随州百姓,害的我们家破人亡的刘更已被太子斩杀,那些跟着他欺凌百姓的随州官员也都已被朝廷判了砍头之罪,只等明年春耕便要执行,灾民也皆已得到安置!”
高月言罢,高高昂起了头,又道:“我虽失去了清白之身,但是我的家人都是被贪官害死的,若非贪官将朝廷拨发下来的修河银子都给贪墨了,我的家人不会葬身水底,我命贱,但是我感激上天能给我报仇雪恨的机会,家人没了,如今我是浮萍,若是没有被买回来,此刻早已进了那等肮脏地方,清白早便不保也便罢了,还定要挨打挨饿,被男人们像玩弄鸟雀一般玩弄。我感激上苍让我到了这里,这辈子做个女人能参与这样一场大事,能对灾民有所帮助,我高月也算没有白活!”
高月说着一双眼睛已血红,显然情绪很是激动。高月是宋依瑶最早买回来的,她的相貌在众女子中算是上乘,因她识字,人也热情,在姑娘们中人缘是颇好的。前一段时间姑娘们见她被带走,曾猜测过她去了哪里,如今怎样了。多半的猜想都是凄惨的,她们皆没想到还能见到高月,而且被带走的高月竟是去做了这样一番大事。
她们都是随州人士,都刘更等官员深恶痛绝,如今家破人亡,听到这样的事和这样的消息,高月简直就成了姑娘们心中的英雄,见高月红了眼睛,姑娘们纷纷涌上,拉了高月的手一阵阵的安慰。
高月连连点头,和众姑娘寒暄着,旖滟在一旁瞧着,微微勾起了唇,高月的一番演说显然是很具有感染力和说服力的,此刻少女们都用崇拜而感激的目光瞧着她,而这正是旖滟所要的结果。
半响,高月才抹了下眼泪,双颊红扑扑地回到旖滟身边,清声道:“姐妹们我们命贱,不到这里来,下场只会更凄惨,倒不如跟着公子做一番大事。公子虚怀若谷,心怀天下,爱民亲民,为民除害,我们跟随公子锄奸惩恶不会有错!”
她言罢,下头少女们一阵静默后,纷纷跪下,道:“谢公子收留,我等愿意追随公子。”
旖滟此刻才站起身来,亲自扶起高月来,道:“本公子很感激大家的信任,大家为本公子做事,本公子也不会亏待了各位,你们安心在此学习各种技艺,半年后,本公子会安排你们到该去的地方。本公子承诺,你们不必终身为我效命,待你们潜伏下来,只要有一日接到任务,完成这个任务,你们便将得到自由。本公子会奉上一笔两百两银子的遣散费,用这笔银子,你们能置办一处宅院只要不铺张浪费,是可以吃喝不愁到老的。若是十年内,你们都不曾收到任务,同样也可获得这两百两银子,得到自由。另外,这半年除了一些你们以后要用到的保命和完成任务所需的技艺,本公子也会安排人教给大家一些谋生的手段,以备来日所需。”
众女万没想到竟还会有这样的好事,尽皆愣住,现在这样的情况和命运,对她们来说已是特别幸运了,依瑶选人时便按旖滟的吩咐,挑选的都是通情达理,本分懂事的女子,她们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如今不但有吃住容身之处,而且公子还帮她们报了仇,她们是签了卖身契的,即便被使唤一辈子也无从反抗,可如今不光不用沦落风尘,而且还能做一番大事,事后竟还能得到二百两银子恢复自由身,而且还能在此学习谋生之技,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有了这一个来月的忐忑不安,最糟的结果大家也都想过,此刻一对比,姑娘们忙磕头致谢。宋依瑶瞧着她们这模样,却知自家小姐已收服了这些姑娘,只因小姐给了她们信仰和希望,如今小姐扮的这个风华高洁的公子,无疑已经成为她们的信仰,她们相信跟着公子能发挥价值,相信跟着公子未来就有希望。依瑶瞧向含笑而立的旖滟,眸中满是敬服。
小半个时辰后,依瑶已令少女们都散去,见旖滟站在景色萧条的园子中出神,依瑶缓步过去,在旖滟身上披了件薄绸披风,道:“秋日天凉,山里更是,小姐身上还有伤,莫在这里吹风了。”
旖滟回头冲依瑶一笑,却道:“这些女子,都是可怜命苦的,这半年在此,你多照顾她们一些,吃穿用物都采办最好的,让她们无忧无虑的,以后离了这里……也算我的一份心。”
见旖滟蹙着眉,依瑶笑着道:“小姐怜香惜玉,不忍心了?”
这些少女旖滟原就是令依瑶买来培养成女间谍的,来日她会给她们安排了新的身份,送到八国权贵的府邸潜藏,凝成一股供她使用掌控的隐秘势力。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也不是救世主,这些姑娘虽命苦可怜,但是她没有平白帮助她们的义务和善心,她原就是个凉薄坏心之人。能够尽自己所能为她们多考虑一点,已是她这个主子能做的极限,至于不忍心,她还没心软到那种程度。
旖滟自嘲一笑,道:“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机会也全看她们自己会不会把握,相比沦落风尘,我给了她们更好的发展平台,给了她们爬出泥潭的机会,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我为何要不忍心?”
旖滟言罢,不待宋依瑶多做探究,便转开了话题,目光落在她已明显凸起的小腹上,道:“此处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得劳你亲自调教这些姑娘,我回将她们每个月所需学习的东西细细整理成条陈,每月送过来。这里毕竟是深山,缺医少药,你这又是头胎,等回京后我会为你寻来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等到分娩之日到禹城产子。”
依瑶听旖滟为自己安排的很是周到,目露感激,笑着道:“跟着小姐是依瑶的福分,想来这院子中的姑娘们以后也会有此感。”
离后花园东两进院子,凤帝修待旖滟离开后便又进了屋,狄霍见他去而复返,冷哼了一声,沉着脸站起身来便往外走。他对凤帝修没什么好感,虽然日前若非凤帝修赶到,他和旖滟都有危险,但凤帝修竟敢将他吊在悬崖上大半日,还当着他这个舅舅的面轻薄他的外甥女,这叫狄霍对他极没好感。
他如今身中化元散,没办法和凤帝修较量,等他功力恢复,定要和凤帝修干上一场,好叫他知道,旖滟是有娘家人的,不能随意任他轻薄!
见狄霍铁青着脸往外走,凤帝修却微微错身一步挡住了狄霍的去路,道:“听说中紫先帝的荷贵妃医术出众,在追随先帝南北征战时候还曾做过军医,当年军中发生瘟疫,君野所领赤焰军中因瘟疫军力大损,险些功亏一篑,被其它势力吞掉,是荷贵妃力挽狂澜,在关键时候控制了那场瘟疫,帮助君野稳住了局面。此事可是真的?荷贵妃那时不过少女,年纪轻轻,竟当真身怀高超医术?”
狄霍闻言见凤帝修神色间隐含清傲之气,他自听紫儿说眼前俊美男子是邪医谷主狄休,便嗤笑一声,道:“你莫以为只有邪医谷的医术才高妙,姐姐她妙手回春,当年君野征战身负重伤,就是姐姐救了他,两人才得以结识的。莫说区区瘟疫,就是白骨生肉,姐姐也有此能耐!比邪医谷的沽名钓誉不知强了多少!”
狄霍言罢,睥睨不屑地瞧了眼凤帝修,这才大步绕过他出门去了。凤帝修倒也不追他,眼见他气哼哼地到了门口,这才勾唇一笑,道:“化元散的毒,本谷倒是可以给你解了。”
狄霍闻言立马站定,化元散的毒虽可自行解除,可耗时太久,内力强劲的人,莫说是失去内力数月,便是一时半刻都会觉着时时不便,就像失了两条腿一样,他自然想早点恢复内力。
狄霍转身瞧向凤帝修,目光狐疑戒备,他才不信眼前这将他吊了一日,令他丢尽颜面的男人会那么好心,还是他知道自己是旖滟的舅舅,终于知道要讨好自己了?
狄霍想着,凤帝修却姿态随意地拂袍坐下,道:“毒我可以给你解,不过你需给我画上一副你姐姐的画像。”
狄霍一愣,显然没想到凤帝修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他蹙眉眯眼,沉声道:“你要姐姐画像做什么?!”
凤帝修却一挑眉,风轻云淡地道:“自然是讨好佳人了,滟滟从不曾见过母亲,可她怎会没有儒慕之情,睹画思人,虽不能弥补她年幼丧母之痛,但好歹也可给她个安慰。”
狄霍见凤帝修神情坦荡,这才点头,道:“倒还算你小子对臭丫头有心,我不擅作画,需多给我两日时间。”
凤帝修也不再多言,手指一动,一颗绿色的药丸便射向了狄霍,狄霍准确地接住,见那药丸颜色诡异,不由瞧向凤帝修,道:“这当真是化元散的解药?为何我之前从未听过化元散是有解药的?”
凤帝修见他一脸不信,爱答不理地自倒了一杯茶,直接无视狄霍品起茶来。狄霍的脆弱内心再次被打击地支离破碎,为何俗语说外甥女怕舅舅?!为何他狄霍不仅摊上个无法无天的外甥女,连这没过门的外甥女婿都敢踩在他头上!
怒归怒,狄霍还是哼了一声将药丸塞进了嘴里,发泄地狠狠跺着脚走了出去,谁知他刚到院中,就见咕噜在屋檐下飞来跳去地玩着一团黑乎乎的毛团,瞧见他,那可恶的鸟儿黑豆眼一闪,哇哇大叫着,“大胡子,大胡子!”
它一面叫,还一面使劲地在那团黑毛发上蹦跳,狄霍定睛瞧向那团毛发,那卷曲弧度,那黑亮程度,那软硬强度,狄霍一眼便认出咕噜脚下玩着的那正是他爱护非常的胡子啊!
狄霍登时血眼猩红,怒气腾腾的向咕噜冲去,咕噜却警觉,扑棱一下飞出屋檐,冲上了天,一面依旧大胡子,大胡子地叫着,好像不明白,大胡子的胡子怎么就从脸上跑到了地上去。狄霍真气尽失,眼瞪着咕噜,却拿它没个办法,不过倒是察觉出丹田有股若隐若现的热气在冒出,显然那绿药丸是起了作用,这才脸色稍好看了一点,嘟囔一声,道:“算你小子识相还知道讨好娘家人。”
言罢,他又摸了摸脸,抽了抽嘴角,想到自己明明是来寻旖滟质问胡子一事的,结果半句话都还没说,那丫头便扬长而去,未来外甥女婿给他解个毒还要讲条件,出门又被一只鸟欺负,狄霍怅然一叹,觉着他这个长辈当的相当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