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的五指张开,悄然无声地插入油纸团扇里,眸光看着墙角一株艰难生长的蔷薇花,花瓣粉红,开得极散却极美。
“搬出去,才好对付!”良久,她才轻启唇瓣,恨意盈满眸子。
独孤意怔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地道:“不要轻易放过她,我要她生不如死。”
“会的!”梁氏的口气极轻,极轻,几不可闻,只是眼神在一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她已经把萧灵儿踩死在脚底下,也把萧灵儿的儿子卖予江湖人,自然不会让独孤蓁翻身。
萧灵儿是她一辈子的耻辱,生生世世,若遇上,她都不会放过她,即便如今她死了,恨意却还是难以消减半分。
“母亲您打算怎么对付她?”独孤意已经迫不及待了。
梁氏把眸子转到独孤意脸上,道:“不要问太多,现在还不是时候,过一阵子再说吧。”
“我等不及,我现在就要看着她在我面前求饶!”独孤意想起阿蓁那日是何等的狂妄,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你听不听我的话?我说过一阵子!”梁氏厉声道。
如今正是风头火势上,她看得出,刘捕快并不相信梁中天是主谋,他必定是在监视自己,所以,这阵子还真动不得她。
独孤意见母亲发怒,眼底有了怯意,诺诺地道:“是,知道了!”
独孤意从梁氏处离开,去了找独孤珊,刚好独孤宣也在这里,说起此事,独孤宣轻蔑地道:“你们真是糊涂,带几个仆妇去有什么用?再说,那丫头也不急着对付,她不是与独孤朗那只乌龟好吗?那就先从独孤朗这边下手!”
独孤珊一张脸欺霜傲雪,脖子用白布包裹以防感染发炎,她捏住手中的白瓷金边茶杯,恨声道:“但凡与独孤蓁好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有徽娘与小莲的巧手,马屋很快就变得雅致起来,院子里有几株梧桐树,还有两株枣子树,原先是栅马的,如今整顿一下,再拾掇拾掇花花草草,徽娘还开垦了旁边的空地用来种菜,小莲调皮地把几个废置的大水缸用来种莲花。
屋中所有的垃圾在被苦力清除了出去,新的家具买进来,还有一股子松油味道,徽娘每日都点艾草,晚上点檀香碎,不出几日,屋子便干净整洁多了。
泥土墙壁始终有些不好看,徽娘想了许久,在墙壁底下种下许多夕颜和金银花,夕颜生长极快,相信不出一月,便会爬满整个墙壁。
阿蓁每隔十日,便会去王府一趟为阿荪把脉,阿荪孕期反应很大,吐得厉害,几乎吃不下东西,平南王担忧得不得了,每日几乎都在府中照顾阿荪。
期间,阿蓁也跟阿荪提过她搬了出去,但是她没说是梁氏赶走她的,只说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住。
阿荪只笑着说支持她一切的决定,但是也让她若有困难,必须来找她,阿蓁也是微笑点头答应。
但是,她知道,平南王府是她最大的后盾,可不能事事都劳烦人家,若事无大小都麻烦一下,人再有耐心都会厌恶,所以,她要留到危
及生命的时候,才会用。
很快,便是中元节了,中元节,也有人称鬼节。
这里有中元节拜祭先人的传统,会烧衣焚香。
徽娘与小莲早早便准备了元宝蜡烛香给阿蓁,对着西方焚烧香宝,拜祭她的生母萧灵儿。
阿蓁做完一切仪式之后,便准备去王府,今晚鬼门关大开,而王府阴气很重,阿荪的胎儿会受到感应。
她吩咐徽娘与小莲关好门,哪里都不要去,然后,便背着药箱出门了。
阿蓁来到王府的时候,大概是亥时一刻,刚上了白石台阶,便见王府大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人来,阿蓁还没瞧清楚,那人便一把拉着阿蓁的手,急道:“哎呀,我说七小姐啊,您来得太巧了,这正准备去找您呢。”
阿蓁一看,是阿荪身边的贴身丫头阿雅,她一边拉着阿蓁一边道:“快,王妃从晚膳之后便觉得肚子不舒服,府中的御医瞧过了,说是吃了生冷的东西,可王妃哪里吃得下生冷的东西?晚膳就喝了一碗肉糜粥。”
阿蓁踏入王府,眸色陡然一冷,空中漂浮这许多亡灵,这是不寻常的,纵然今日是鬼节,但是,一般游魂野鬼只能在大街上飘荡游走,很难进入王府的,而虽然王府原先也有些游魂,但是从他们的衣着可以看出他们原先是府中的人,但是今晚所见的这些,都是从外间进来的。
她蹙眉,听到有铃声响起,看来是有人作法,把野鬼引进来。
“这么晚了,谁在做法事吗?”阿蓁问阿雅。
阿雅正在着急中,突兀听到她这句不着边际的问话,愣了一下才记起来:“是的,今天拜祭祖先,仪太妃便顺便找了道士过来为死去的苏南王打斋。”
“仪太妃很相信那道士吗?”阿蓁装作不甚在意地问道。
“是的!”阿雅说。
阿蓁看着越来越多的鬼魂涌了进来,他们都不是毫无目的的,他们神情都有些着急,仿佛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阿蓁心中一沉,道:“快走!”
如果没有猜错,仪太妃是要寻找合适的小鬼投在阿荪的胎中,所以,她在今夜作法大规模地招来这么多小鬼,但凡有一个进了,那阿荪的胎儿便会成为鬼胎。
刚来到阿荪房间门口,便被着急如焚的平南王提了进去,平南王已经急得满头汗水,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快,看看怎么回事?”平南王声音有些发抖,脚步慌乱。
阿荪半躺在贵妃榻上,一张脸全白了,嘴唇青紫,眉心眼底也有青淤之色,阿蓁的心一沉,药箱还没放下,就一手打在阿蓁的腹部上。
平南王神色一急,正要阻止,却见阿蓁摆手,“你们先出去!”
“她怎么回事?”平南王焦灼地问道。
阿蓁道:“不要问,快出去!”
平南王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放心,却还是听了阿蓁的话带着一屋子的人出去了。
阿蓁手握一枚铜钱,丢在半空中,驱散屋中前仆后继的小鬼,但是,胎儿明显已经被入侵了。
“阿蓁……”阿荪拉住阿蓁的手,艰难地道:“救我的孩子!”
阿蓁安慰道:“放心,没事的,没事的,放宽心,睡一觉就好!”
她在阿荪的眉心上一扫,手中隐约有光芒闪过,阿荪本努力睁大的眸子缓缓地闭上,堕入了昏迷中。
阿蓁慢慢地打开阿荪的衣裳,露出洁白微微隆起的腹部,腹部中间有一个黑点,那是小鬼钻进去的痕迹。
阿蓁不敢耽误,迅速在她腹部画了一朵血红的莲花,莲花慢慢地绽开,中间花心的部分形成一个黑色的小漩涡,阿蓁以两指探了进去,一道黑色的细长的仿佛破布般的东西被拉了出来。
那东西出来之后便落地成形,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鬼,眼睛很大,睫毛长如扇子,皮肤惨白无一点血色,左右脸颊有一团红点,像极了纸扎铺里的纸扎小公仔。
他怯怯地看着阿蓁,眼圈红了,哽咽地说:“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愿意的!”
阿蓁没空跟他废话,以桃木五星收起他,丢入药箱中。
小鬼虽然揪了出来,但是胎儿到底被阴气入侵过,寒气阴气很重,容易流产。
她在阿荪的腹部缓缓扫过,莲花消失,洁白的腹部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单掌贴在阿荪腹部隆起的地方,以道家纯阳之气缓缓注入驱散她子宫里的阴气,这种直接传气,需要拿捏分寸,多一分,会损害胎儿根本,少一分,清除不了阴寒之气。
而此时,她还要分神对付那些不断汹涌而至的小鬼。
刚才她以铜钱驱散,只换来片刻的宁静,对方应该还在作法,也大概联想到有人破功,所以,多加了几分功力。
在仪太妃的长安阁的一家密室内,香火萦绕,黄幡飘飘,有清脆而寒冷的铃声不断地传出,铃声召集了大量的游魂野鬼进入长安阁,飘入密室,仿佛受了指令一般,又挨批挨批地飘出去,进入阿荪房中。
香案前,一名面容清秀的道姑举着桃木剑在燃烧黄符,口中念念有词,而在香案旁边摆放着一张漆黑的太师椅,椅子上坐着身穿墨绿色绸缎绣万寿菊的仪太妃,她脸上的神情极为古怪,双眼有如豆般的火光,盯着道姑作法。
道姑额头有汗珠微微渗出,脸有奇怪之色。
“怎么样?小鬼进去了吗?”仪太妃沉声问道。
道姑放下桃木剑,脸色有些苍白,她撒了一把米在地上,静静地盯着地上的白米。
没有脚印,这是怎么回事?那小鬼本是进去了,可后来又出来,就算出来,可若她召唤小鬼,那小鬼应该可以回来的,但是,没有,他没有回来。
“有高人在,失败了!”道姑颓然道。
“哪里有什么高人?再施法!”仪太妃厉声吩咐。
道姑摇摇头,“不,确实有高人,我不是她的对手,她太厉害了。”
“什么意思?”仪太妃霍然起身,冲过去把香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上,怒道:“哀家用这么多银子养着你,有什么用?一点事都办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