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张元清盘坐在丹室外的瞭望台,膝上放着黑铁铸造,银漆描绘星图的大罗星盘。
星象旋转,不断变化,如同世界运行的程序代码,一遍遍的在他脑海闪过。
每一次变化,都代表未来的一个走向。
在星官的认知里,过去是永恒不变的,现在是正在发生的,未来是充满不确定的。
未来有无数种可能,一个细节的变化,一个念头的差池,都会让未来的走向发生变化。
其中,贩夫走卒最没价值,普通人的行为、决定,无法影响未来的走势,身居高位者的想法和念头,至关重要。
所以星官需要通过一枚枚棋子,让未来的走向按照自身期待的进行。
星官之间的博弈,核心就在落子。
谁的棋子更强,更多,谁就能成为赢家。
当然,除了棋子之外,大势也很重要,天下大势滚滚向前,星官也需要根据天下大势的走向来下棋,观星术就是用来看天下大势的。
强行逆转大势,再强的星官也会生死道消。
现在的南朝,就处在灭亡的大势面前,朝堂贪官污吏横行,国库空虚,北朝大军压境.….…从大势来说,张元清是处在劣势的。
好在临夏城没破,南朝一口气尚存。
“老贼号称算尽天机,观星术水平应该不差,我有大罗星盘,最多与他持平,但我的优势是龙气护体,自带隐秘。
“一些机密行动,不能让队友去做,要让阴尸去操作,再就是段位高的,与国师因果关系不深的角色,比如段帮主……”
张元清一边观星,一边在心中思忖。
这时,他耳畔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咆哮,那是怨灵、阴尸发出的声音,只有夜游神能听见。
张元清心神一颤,眼前的星象破碎,被迫退出观星状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国师在炼什么东西?”他侧头看向“声源”,眯起了眼睛。
艹,这家伙果然在憋大招。
.......
清晨,国都城门外。
衣衫破烂的难民们三三两两的聚拢起来,佝偻着身子,箕坐在官道两旁,在清晨的薄霜中瑟瑟发抖。
天气越来越冷了,如果说北方的寒冷是强势霸道,那么南方的湿冷就像透骨的刀子,死前还能让你经历一番可怕的痛苦,钝刀割肉,生命一点点流逝,直至死亡。
城外的难民多达数千,朝廷不允许他们进城,更没有盘缠和体力往南逃亡,在失去家园后,唯一的生计就是国都。
靠着朝廷施舍的,几乎清澈见底的薄粥艰难度日,能活一天是一天。
等寒冬到来,这些难民中,孩子和老人会率先死去,年轻些的,或许能熬过残酷的冬天,但这不代表就能得到救赎。
寒冬之后,还有北朝军的铁骑和刀锋。
绝望、麻木、痛苦笼罩着城外的难民。
随着第一缕晨曦照入人间,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的难民纷纷看向城门,一双双晦暗、麻木的眼睛里,亮起了希冀的光芒。
朝廷的赈灾粥会在清晨送过来,这是他们一天里,唯一的一顿饭。
吃完这顿饭,他们就会有力气去林里挖树根,去地里刨虫子。
一双双殷勤的目光中,一辆平板车驶出城门,板车上是四个大木桶,木桶盖的缝隙里,弥漫出白色蒸汽。
“咕噜.....”
吞咽口水的声音不断响起,难民们纷纷起身,还没醒的难民也被同伴、家人粗暴推醒。
这些旷野上游荡的,行尸走肉般的难民,蜂拥向城门口。
这时,平板马车后面,又有一辆平板马车驶出,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最后方,百余名披甲持锐的城防军走了出来。
蝗虫般的难民们纷纷止住脚步。
马车太多了,足足十辆,这不是给他们的。
以往最多三辆马车,装着清澈见底的粥,每人只能分到半碗,更不会有这么多城防军维护秩序。
看着木桶里冒出的蒸汽连绵,嗅着浓郁的粥香,吞咽口水的声音更响了,期间夹杂着孩子的啼哭,催促着父母去获取食物。
但满脸菜色的父亲和骨瘦如柴的母亲畏缩着不敢上前。
这时,十辆马车出城后,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转去了城墙下的粥棚。
一位骑马的将领一夹马腹,哒哒上前,对着难民群高声道:
“陛下体察民情,知尔等疾苦,开仓赈灾,制定新法,从今往后,粥厂的粥,稠稀有度,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哗啦一声,数千难民朝着粥棚涌去。
天机楼,瞭望台。
东方,太阳冉冉升起,张元清凭栏远望,繁华似锦的国都还在沉睡,建筑轮廓模模糊糊,远处高耸的城墙将城外数千难民隔绝在外。
一墙之隔,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伫立许久,一道金光穿透墙壁,化为仙风道骨,广袖飘飘的国师。
“国师啊,这城外数千难民,可都是南朝子民,是朕的子民。”张元清双方扶着栏杆,笑道:“救民于水火,朕义不容辞。”
国师眺望城门,脸色透出一抹凝重,掐指几秒,冷冷道:
“陛下一国之君,竟行鸡鸣狗盗之事。”
“非也。”张元清昂起脸,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
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取自家粮食赈济灾民,有何不可?啊,对了,国师也可通知郑文翰调查城中米商粮食失窃之事,只是这文书递交,一来二去,得些许时日。”
国师没算到这一步,在张元清的预料中,因为他昨晚把伴生灵月放入了帮派仓库,再通知孙淼淼取用。
孙淼淼施展夜游后,等于有了隐秘庇佑。
国师没有回答,嘴唇阖动。
丹室外的中年道士化作星光消散。
不多时,又一批城防军赶往城门口,驱赶难民,将粥棚团团包围。
分属不同军营的两批城防军拔刀对峙。
后至的城防军将领朗声道:“昨夜城中多家米铺粮食失窃,刑部怀疑粥厂的粮食来路不正,这些粥我们统统都要带走调查,尔等敢拦,形同谋逆。”
“放你娘的狗屁。”守着粥棚的城防军头目骂咧咧道:“刑部还没点卯,刑部尚书托梦告诉你米铺粮食失窃?”
哄笑声四起。
两批城防军也不交手,互相抨击怒骂,双方的祖宗十八代频频出场,含妈量十足。
足足僵持了半个时辰,突然,大批穿着破烂衣衫的难民从城中涌出来,摩肩擦踵,前仆后继,混入了难民群中。
“兄弟们,事儿完了,咱们回吧。”赶来阻扰的城防军将领大笑一声,收回刀,带着几十名下属离去。
城外,通过灵仆观看到这一幕的张元清心里一凛,立刻明白了国师的计谋。
城防军阻扰只是拖延时间,以及障眼法,目的是为召集人手做准备。
国师让弟子在城中集结了一批民众,伪装成难民,阻扰粥厂正常施粥。
这样一来,真正能分到粥的难民数量锐减,张元清想通过“开仓赈灾”获取民心的计划,效果将大打折扣。
今天事出仓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明天说不定就有新招化解了。
郑文翰那边,则有足够的时间调查粮食失窃案。
“姜还是老的辣。”张元清啧啧连声。
国师淡淡道:“陛下可继续落子。”
张元清脸色一正,叹息道:
“国师,你可知难民和平民有何区别?”
国师面无表情的回答:“并无区别。”
“那你看好了。”张元清道。
城外,那道四级灵仆卷起阴风,撞入城防军将领体内。
那将领瞳孔瞬间涣散,继而恢复如初,他收刀归鞘,附身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丢入粥中,喝道:“看着作甚,都给老子照做。”
下属们纷纷效仿,虽然心疼一锅好粥被糟蹋,但不敢违抗上级命令。
待粥中掺入沙土,张元清操纵着那名将领,大声道:“都他娘的过来领粥。”
难民们哗啦一声涌上来,其中一部分人驻足原地,露出纠结之色,甚至有不少人扭头离开。
瞭望台上,张元清侧头看着国师:“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国师依旧淡漠,身躯化作一道金光,离开了丹室。
“这就是现代人信息储量的优势啊。”张元清吐出一口气。
还好城中涌出去的那些平民,只是想占个便宜,混口免费的浓粥,所以才在天机楼道士的集结、蛊惑下出城。
若是一心捣乱,领了粥再倒掉,张元清的计划依旧难以成功。
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国师在民众心里是伟光正的白月光,若是向民众下达这种指令,反而有损声望,得不偿失!张元清转身进入丹室,开始烹茶。
他没有因为一时的胜利而沾沾自喜,获得民心很重要,但一次的施粥只是“收获民心”的步骤之一,并不能左右大局。
更何况,获得再多民心,如果不能削弱敌人,一切都是徒劳。
张元清的真正计划,归根结底只有五个字:擒贼先擒王。
他稳住郑文翰,就是想在合适的时候,发动一场灭郑行动,铲除郑家所有核心人员,这样一来,皇城司也好,城防军也好,自然就倒戈了。
但要灭掉郑家,现在的实力还不够。
......
杨府。
皇后娘娘的闺房,阴尸张元清再次睁开眼,看见关雅坐在外室的书桌前,握着一支毛笔,不太熟练的书写着。
“神锐军的案子查的如何?”张元清问道。
关雅放下毛笔,看了过来,道:“我正在分析,你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讨论吧。”
张元清依言走了过去,问道:“其他人呢?”
关雅说道:“做任务去了。”
昨天,张元清便让杨正拟了一份告示,张贴在内外城里,内容是关于册封雅夫人、楚美人、婉美人为妃。
宣扬她们为救皇帝,奋不顾身,忠肝义胆。
三人的阵营随之转换,开启了新的支线、主线任务,为了解除封印,恢复等级,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做任务。
“宫主呢?”张元清问。
“跑临夏去了。”关雅说道:
“傅青阳传来军情,北朝这两天强攻临夏,守军死伤惨重,包括傅青阳在内,队员们重伤不断,资源耗尽,急需生命源液。
“咱们的生命源液所剩不多,需要应对国都这边的危险,只能让宫主过去了。”
张元清“抽一口凉气”:“临夏有灵钧和夏侯傲天,还缺生命源液?前线的惨烈程度超乎我们想象,傅青阳恐怕守不住半个月,我们也得加紧时间,说说神锐军的事。”
他肩上的任务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