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混沌海中有道义!”
许应认认真真的辩解道,“梦道兄,你修行的时间比我长,道法成就也比我高,但道义,绝非不存在。道义不存的话,就不会在混沌海中衍生出混沌灵根,就不会衍生出宇宙,衍生出天地万道!也就不会有着如此多姿多彩的生命,更不会有你我!”
他面色肃然:“天地有道义,所以衍众生。众生有道义,所以相扶持。你我有弱小的时候,出生时嗷嗷待哺,没有任何力量,所以父子相承,血脉相继。少年时无所长,没有多少知识,所以老师传道受业,薪火传承。这就是众生的道义!”
梦鹤道人哈哈大笑,摇头道:“许道友,你何其愚也!你刚刚成就轮回道主,修成回照,你自尚未诞生之时便已经是道主,无须父子相承,你也无须老师栽培便拥有不可估量之学识!你何须众生道义?”
许应闻言,大皱眉头。
修成回照,便可以无视父母养育之恩,老师教育之恩?
这是什么道理?
他耐着性子道:“梦道兄,混沌海也有道义,所以混沌中有混沌灵根生长,有洪源盛开,给予生命绽放的机会!我们这些修道的,作为得道的道主,也是自混沌灵根的孕育中而生,自宇宙洪源中而出,又岂能没有道义?”
梦鹤道人冷笑道:“混沌海有道义,便不会有寂灭劫,便不会用众生的死亡偿还因果!许应,你修行时间太短,满脑子还是道义、正义之类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你若是像我这般,见证了一个个宇宙的寂灭,便不会如此幼稚。”
他神态肃穆,虽然貌若童子,但却经历了无尽的沧海桑田:“我经历过本土宇宙的劫运、杀伐和寂灭,也曾经有着与你一样幼稚的想法,后来我到了道盟,才知这混沌海无情,任何宇宙,任何生命,在混沌海都没有任何意义。你见多了宇宙的寂灭,便会知道,混沌海,从来没有道义可言!”
他抬手指向这个轮回池中的宇宙,面目森然,道:“你看到这里的人成为我师法宝中的一部分,经历一次次轮回,湮灭,便觉得我师不义。然而,他们注定死亡,注定死在寂灭劫中,他们对混沌海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就是一团注定要化作混沌之炁的血肉罢了!”
许应动怒,探手抓来一个庄稼汉,喝道:“你来告诉我,你活着有何意义?”
那庄稼汉看着两人,被吓得颤抖不已,说不出话。
许应见状,面色缓和下来,柔声道:“我与这位道兄在辩论,他说你活着没有任何意义,注定要死亡。你是否能说出你活着的意义?”
那庄稼汉情绪稳定下来,小心翼翼道:“两位上仙,老儿不知你们在争论什么,但说到活着老儿倒是有话要说。老儿在榆田这个地方,家有田地十余亩,农忙时辛勤劳作,从早到晚,土里刨食,种出的粮食勉强够一家人果腹。倘若还有余钱便给家里人添置些衣裳,给家里添置新家具。我劳累一天,晚上回到家,婆娘已经做好饭,儿女会跑到我膝下玩耍撒娇,饭后婆娘会敲打我酸痛的身体,让我放松下来。我闲时水里摸鱼,山上打猎,或者与几个闲汉喝茶吃酒,教导儿女,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我渐渐衰老,他们渐渐强壮,我看到他们模样与我仿佛,便觉得我的生命转移到他们身上。我的生命有限,不像上仙那么长久,我便在想有一天我老死了,装进棺材里,他们会代替我和婆娘活在世界上,就像我和婆娘还活着一样。”
梦鹤道人摇头道:“你觉得这便是你存活的意义?你与你的后代,活着没有任何意义,你们注定是一把混沌之炁。”
那庄稼汉笑道:“人生百年,谁也难逃一把朽骨。但我的子子孙孙,代代相传,总归有希望延续下去。”
梦鹤道人讥讽道:“你们就算代代相传,也活不过寂灭劫,总归还是化作混沌之炁。”
“说不定,我的子孙之中也有一个上仙呢。”庄稼汉笑道。
许应笑道:“梦道兄,这就是一个庄稼汉的道义。你的祖辈与他一样,也是个庄稼汉,也土里刨食,到了你这一代,才有了你这样的仙人。你有何资格说你祖宗的人生没有意义?”
梦鹤道人摇头,露出失望之色:“许应,我原本以为你会成为道盟中的强者,会成为大人物。但你令我失望了,你在纠结道义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注定走不长远。”
许应也颇为失望,摇头道:“将一个宇宙炼成法宝,让这个宇宙中的生灵在这件法宝中轮回死亡轮回再死亡,为了大道尽头不择手段,这就是违背道义。我辈修士,追求大道尽头的目的是什么?不正是实现心中的道义么?”
梦鹤道人愈发失望,摇头道:“许应,你不是纯粹的求道者。纯粹的求道者,目标就是大道尽头。你因为其他目标来追求大道尽头,永远也成不了大道尽头。”
许应也更加失望,叹了口气:“就算混沌海没有道义,我们这些修士才应该更有道义,否则还不如一个庄稼汉。”
梦鹤道人哼了一声,衣袖一拂,从轮回池中一跃而出,消失无踪,只有他的声音从上空传来:“许应,你执迷不悟,那么就劳驾你自己走出来吧!”
“作为道主,却恁得小气!”
许应动怒,道身立刻催动轮回大道,向外飞去,要从这轮回池中跳脱出去。
梦鹤道人飞出轮回池,衣袖拂动,便见池中轮回大道运转,许应的道身连同那座宇宙一起,统统寂灭,化作混沌之炁!
“寂灭之下,道义何存?”
梦鹤道人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过了片刻,那轮回池中宇宙洪源再度开辟,在轮回形成的那一瞬间,一缕轮回道光竟然从那座宇宙洪源中飞出。
梦鹤道人见状,微微一怔:“这样都能活下来?”
他却没有再度出手,而是任由许应的这一缕轮回道光飞去。
怀沙仙洲,鸣雀府。
一缕轮回道光飞来,没入端坐不动的许应体内,许应睁开眼睛,微微皱眉。
“梦鹤道人看起来纯真烂漫,道心纯粹,但与我理念不合。顾道生门下有这种人,看来顾道生也是同类,道盟轮回殿,不适合我。”
他犹豫一下,想起大钟还在道盟,心道,“道盟不止一个大道尽头,还有其他大道尽头,总会有看上我的。况且,就算无人看上我,我为何不能自立道殿?许某何必依附于人?”
他心中坦然,不再患得患失。
倘若有哪位殿主器重他,愿意收他为弟子,自然是好,若是没有,那么做一个快快乐乐的散修,每一种大道都修炼,用道盟的知识去丰富完善自己的道路,反而更好。
“只是这怀沙仙洲着实无趣了些,不如沅湘仙洲有趣。这里居然没有敢跟我瞪眼扳手腕的!”
许应想了想,计议已定。
道盟各殿在怀沙仙洲都有着自己的联络弟子,免得外门门生在怀沙仙洲惹出事故,而且也需要联络弟子传达消息。
洪武殿永乐真君在怀沙仙洲的联络弟子也有几人,为首的唤作皇甫真,是个老成稳重的时空道主。这日,另一位联络弟子急匆匆来报,焦急道:“皇甫师兄,大事不好!”
皇甫真慢吞吞道:“何事惊慌?外门也是道门,天塌下来有老师他们个高的顶着。”
那师弟道:“师兄,许应把鸣雀府搬走了!”
皇甫真于是走出府邸,向鸣雀府看去,果然不但鸣雀府被许应以大法力搬走,甚至连鸣雀府所在的仙山也被许应搬了去!
此刻那座仙山正在怀沙仙洲上空光明正大的飞行,向沅湘仙洲飞去!
那师弟慌忙道:“师兄你看!咱们怀沙仙洲的规矩,人可以走,道法留下,仙山和仙府更是要保留原状!他把仙山也扛走了!”
“不是扛。”
皇甫真认认真真道,“他坐在鸣雀府中,以大法力将仙山连同仙府一起搬走。”
那师弟急道:“他坏了咱们怀沙仙洲的规矩……”
“坏了咱们怀沙仙洲什么规矩?”
皇甫真瞪他一眼,语重心长道,“咱们怀沙仙洲的规矩就是没有这个规矩。师弟,你脾气不要这么火爆。你要学我,每日三省吾身:打得过他么?打不过他干嘛招惹他?不招惹他就当做没看见。”
那师弟气道:“你这是不作为!”
皇甫真笑道:“咱们作为了也没用,肯定会被他教训一通。再说沅湘仙洲有沅湘仙洲的规矩,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他到了沅湘,自然会被镇守那里的强者挡下,咱们只管看热闹,等他被撵回来。”
那师弟恍然大悟,笑道:“他被镇守沅湘仙洲的强者撵回来,咱们便不算坏了怀沙仙洲的规矩了。”
两人目送许应驾驭仙山飞往沅湘,等待许应与镇守沅湘的强者大打出手,然而古怪的是,并没有人阻拦许应。
两人立在空中,只觉今日的风有些凉意。
仙山上,许应觉得自己慈眉善目,但镇守沅湘的强者们却觉得他面目狰狞,凶相毕露,不敢阻拦他,眼睁睁的看着他驾驭仙山飞入沅湘仙洲。
沅湘仙洲比怀沙仙洲大了很多倍,这里的虚空道力更强,更方便修炼和感悟。
许应驾驭仙山四下寻找一个合适的落脚地点,他在虚空大道的成就不菲,于是感应虚空,寻找虚空大道最强烈之处。
如此飞行十多日,他终于寻到沅湘仙洲虚空大道最强之地,此地只有一座山峰,山头不大,山上有一座庙宇,匾额上写着“瑾瑜”二字。
这道观中只有一个老者,是个道人,正在扫地,仰头便见一座仙山飞来,就落在瑾瑜观的旁边。
老道面色黑沉,有些诧异,心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胆敢把自己的山头落在此地?”
这时,便见那仙山中飞出一个年轻人,十七八岁年纪,长得颇为高大,虎背熊腰,只是面色有些黑,径自向这边飞来。
“长老,许应有礼了。”
那少年施礼,道,“在下是从怀沙仙洲来的弟子,因为要感悟虚空,感应到此地虚空最强,所以冒昧惊扰。”
老道见他还算有些礼数,并不为难,道:“我并非瑾瑜观主,而是负责打扫的。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山头,你若要住在这里,就住下便是。”
许应称谢,躬身拜了拜,回去参悟虚空去了。
不过多时,道盟各大殿主便得到消息,一个个神色错愕:“那许应,把鸣雀府搬到瑾瑜观旁边去了?他失心疯了不成?”
“我们的道殿都不敢建在附近,他倒是胆大包天!”
“他从怀沙仙洲搬出来倒也罢了,看在钟道友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但他是怎么想的,居然搬到瑾瑜观附近!”
瑾瑜观中,老道向不远处的鸣雀府打量几眼,只见许应居然就在鸣雀府中入定下来,感应虚空大道。
“悟性倒是不坏。”
老道继续打扫,这时永乐真君来到瑾瑜观,并没有进入观中,而是站在道观外,神态恭谨,躬身道:“邪师兄,那个许应名义上是我洪武殿的人,实际上早已被逐出洪武殿。他若是惹出什么事端,师兄尽管惩戒他,不要怪罪到我洪武殿头上。”
邪道人拄着扫帚,道:“我观此子,悟性倒是不错。何必将他逐出洪武殿?你不收他,你洪武殿的损失就太大了,将来可不要后悔。”
永乐真君笑道:“他牵连大,我扛不住。”
他迟疑一下,询问道:“邪师兄,瑾瑜观主回来了么?”
邪道人摇头:“不曾回来。”
永乐真君又道:“那么是否有消息传来?”
“不曾有。”
永乐真君露出惋惜之色,告辞离去。
邪道人邀请道:“何不进来坐坐,喝杯茶?”
他话虽如此说,但没有真的邀请永乐真君进去喝茶的意思。
永乐真君也是知趣,笑道:“不了,不了。”说罢,躬身告辞,转身离去。
邪道人目送他远去,目光又落在旁边的鸣雀府上,低声道:“许应是么?你是怎么做到人见人厌狗见狗烦的?不过,他的道法大有古怪。莫非,他就是那个大人物?”
他凝眸向许应看去,越看越是动容,赞道:“他尽管有四门大道已经是道主,却还是不朽境!他以一种奇特的方法,让自己一统先天九道和虚空大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