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0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七月最后一天求月

第1730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七月最后一天求月票)

张临川既然选择来越国渡他的最后一劫,当然不会对越国全无了解。甚至于说,关于他在这段时间的所有选择,他早已经做过充分的准备。

为了成功完成九劫法,什么魏国、宋国、丹国、楚国、越国……他不知反复研究过多少遍,在心里推演过多少种可能。

其间所耗费的心力,唯其自知。

比如他当然了解,面前这个长得不甚乐观的青年,大约是姓革名蜚,他甚至知道“革蜚”这个名字的由来。

比如他也知道,革氏的唯一一个真人,为了寻找“蜚兽”,早在好些年前,就已经死在祸水。

这次选择来越国渡劫,他仍然决定从世家名门入手。因为此等世家名门,都是国之柱石,一旦生变,更容易掀起狂澜,也更便于他浑水摸鱼。且类似于丹国张氏的是,它们掌握更多的国家隐秘,或许会带给他更多的选择。

在革氏和白氏之间,他当然也做过选择。

最后是考虑到革氏所精擅的驭虫之术他不太了解,恐怕一不小心被留下什么标记,影响后续的逃生。故而才选择从白氏下手,力求将危险的幅度,控制在相对稳定的范畴间。让整个渡劫的过程,更易于掌控。

所以他也很诧异,这个革蜚是怎么敢如此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个刚刚成就神临不久的年轻人,就这么直愣愣地跳出来,他以为他是姜望吗?他杀过几个神临?

还是说,现世天意如今眷顾这种莽撞的货色?

“嗯?”张临川用鼻腔发出这个问句。

暂不知这个革蜚是怎么发现的他,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靠近这里。身为大族子弟,又继承了古老的驭虫之术,有些特殊手段不足为奇。但在击杀白平甫的关键时刻,也并未受到干扰。说明这个革蜚要么是刚到不久,要么是另有想法。

他欣赏有想法的人。

“本来想坐视你把他们都杀掉……”革蜚很有些苦恼地说道:“但这样的话,我肯定会挨教训。”

他耸了耸肩膀:“你杀了这么一个,就差不多了。毕竟人总有疏漏的时候,我没能顾得上他,也是情有可原。”

这个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然,和那些冠冕堂皇的人很不一样。让张临川觉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与掌握的情报如此不符,而熟悉的地方,在于那种如出一辙的、毫无人性的“冷酷”。

饿了就吃,烦了就杀,乏了就睡,野兽是没有人类的思考的。只有最原始的本能,也遵循本能。面前这头野兽,好像才开始穿人的衣服。

不过话语间不多的信息,张临川已是听明白了:“你知道我会来?”

“对。”革蜚压低了嗓子,怪声道:“是有人这么提醒过。”

张临川若有所思:“大楚淮国公府?”

以他的智慧,自然能够想得明白前因后果。在这瓜分丹国肥肉的关键时刻,除了姜望,还有谁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会这么认真地研究他,这么恨他?

而除了那个跟姜望关系匪浅的淮国公府,还有谁的手可以伸这么长?还有谁会帮姜望这么隐蔽地传开消息?

丹国大张旗鼓地通缉他,他还以为是“人丹”一事的后续,现在想来或者并非如此。

当时应该重点清查一下张靖、张巡这方面的记忆……

他想,或许丹国、宋国、庄国,乃至南斗殿、剑阁这些地方,应该也已经全部收到了姜望的提醒。他有可能选择的每一个目标,都大概率藏着陷阱。

换而言之,他的目的其实已经被猜到了,若是他还选择按部就班地去完成九劫法,结果一定必死无疑。

这个姜师弟,还真是给了他很多惊喜……

“好像是吧。”对于张临川的问题,革蜚只是无所谓地道。

张临川平静地笑了笑:“那个叫左光殊的,已经长大了,应该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那是伱的事情。”革蜚好像已经不太耐烦对话,从书房的角落里走出来,笔直地走向张临川:“至于现在……是我的事情。”

他此刻的杀意如此不加掩饰。

张临川本以为他会想要聊些什么,谈些什么,现在看来又全然不是如此。

真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

目光平静地看着革蜚,张临川也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冷漠,脚步一错,便往后退,他手上的书、身前的书架、周边的空间,顿似清辉照水、波光粼粼。

他已是踏出了现世,穿入现世和幽冥的缝隙间!

神通,乾坤索!

此神通号称“贯通阴阳,连生合死”,穿梭幽冥现世也只是等闲。

因为白骨尊神的存在,他不敢去幽冥世界,但却巧妙地应用在自己的无生世界中,凭之贯通神道世界与现世、赐予信徒伪神通。

那些地煞使者的所谓神通,皆是他这个神主的赐予,也即无生世界的外法体现。虽然从根子上来说就是假的,也没有真正的神通之功。但简单的获取方式和可观的战力提升,也大大提升了扩张教派的速度,膨胀了无生教的整体实力。

可以说这乾坤索已经被他开发到了极限,是秘中之秘,轻易不会示于人前。也就是先前在魏国晚桑镇布局,才以乾坤索配合往生,引渡了一回残魂。

此时却是一见革蜚有动手的趋势,便立即以乾坤索遁走,完全不在意神通信息的暴露,颇似惊弓之鸟。

当然不是说他真的害怕什么。

越国这个革蜚虽然超出他的意外,但也不足以让他惊惧。

白骨尊神他都敢算,区区一个神临修士算得了什么?

不过在渡生死劫的重要关头,“意外”这种事情,他需要尽量避免。这里毕竟是越国,越国毕竟还有两位真人。这个国家发生的“意外”,完全具备让他翻船的可能。

所以他决定暂不计较革蜚的鲁莽,以最安全的方式,先一步离开这里。

若是等到越国开启护国大阵,即使他身怀乾坤索,也不能以脱离现世的方式逃开了。因为那个时候,现世的屏障,已经被护国大阵的囚笼所取代。

甚至于说,倘若他逃进世界缝隙后,越国如果立即开启护国大阵,他也会被钉在靠近越国的范围内。等待着被人发现、擒获。这也是他在魏国那一劫中,逃出魏国国境后,才使用乾坤索的原因。

今日不同。

只杀了一个白平甫,且是在这个革蜚的注视下将其杀死。他不想闹出动静,对方似乎也不想。他不得不怀疑,这和越国内部的权利斗争有关。

为了逃开革蜚背后的那位隐相的锁定,世界缝隙是天然的屏障,乾坤索是最好的选择。

倘若抛开那些幽冥神祇的影响,单纯的幽冥世界,对于神临层次的修士来说,其实算不得危险。修炼神道的来到这里,更是如鱼得水。无非是世界规则有所不同,需要时间去适应。

当然在无数先贤的努力下,现世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普通人,也都可以安然生存,繁衍万代。

而现世和幽冥世界之间的世界缝隙,则是十分危险,等闲金躯玉髓的神临修士肉身行走其间,都很难保证生存。

倒不仅仅是没有天地元气的补给,也不仅仅是游荡在世界缝隙里的“刮骨风”,又或一些诡异难测的恶兽。

《朝苍梧》有云:道称‘质非’,佛称‘怨想’,法称‘大恶’,皆世界罅隙之险恶也。

那触之则骨落的“刮骨风”,亦是所谓“怨想陷阱”的一种。

在诸多“怨想陷阱”中。

最凶险的还是无所不在的世界阴影,有时候只是随意卷过,便能够将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带走,不会有半点波澜。

真正能在世界缝隙里长期存在的,也就是一些依托于现世存在、又有独立规则的特殊小世界。它们本身具备强大的世界力量,拥有与众不同的资源,完全可以抵抗外界侵袭……也被称为“洞天福地”。

而一些失陷于世界缝隙的现世地块或者幽冥地块,最终都会在漫长的时间里被消解,在本身携带的世界规则都崩化后,物质也一并归消于无。当然,一些意外,譬如刮骨风,譬如世界阴影,一旦不小心撞上了,也会加快这个消解的时间。

所以将现世地块或者幽冥地块扯入世界缝隙,通常都是最恶毒的手段,本身对现世或幽冥也是一种损害,会让彼方世界意志产生敌意。非深仇大恨不会使用。

张临川选择遁入世界缝隙里,自是为了最高效地摆脱纠缠。

既然越国这边有所准备,那他付出再暴露一些信息的代价,避而远之就是。现世广阔,没有必要硬吊一颗歪脖子树。他更不是一个会在大道之前赌气的人,情绪永远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但再一次令他意外的是……

穿梭在无光无声的世界缝隙中,那个叫革蜚的,竟然也追了进来!

世界的屏障被悄然穿透。

儒衫猎猎,卷风而来。

在这极其危险的世界缝隙里,张临川看到革蜚以恐怖的速度在迫近!

太自信了!

是得到了暮鼓书院的秘密培养,还是得到了高政的真传?还是说高政就紧随其后?

在世界缝隙中厮杀,非张临川所愿,因为说不定就会惊动什么古怪东西。故而他只给了革蜚平静的一瞥,瞬间加快了速度,如一道电光闪现,游过这空无的环境。

不必要有无谓之战斗,勿增无谓之风险。

但革蜚的声音,又迅速追了上来——

“你就这么走了,我拿什么跟老师交代?”

对于此人的实力,张临川重新做了审视。

他开始在世界缝隙里疯狂折转,不断加速、加速、加速!

虽然他亲身穿入世界缝隙的经历非常少,但身怀乾坤索的他,在这里极为自由。对于世界缝隙的观察,更是从未间断。

这是他的退路之一,他当然万分重视。

在遍布“怨想陷阱”的世界缝隙里,如此恐怖的速度,几近于找死。若不是他做了多年准备,不可能如此行险。但革蜚竟然也毫不示弱地追了上来,叫他始终甩不掉。

革氏传承有这么强?还是说高政果然像传闻所说的那样,深藏不露,不是等闲真人?

一时间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了,只有你追我赶的两道虹线。

恍恍惚时间难计。

在高速疾飞之中,迎面忽有一片隐约的阴影垂落。

张临川假作不知,调整自身方位,自然地遮住革蜚的视野。及至临近了,抓住机会抬步一折,身如水镜起波澜,神通乾坤索发动,顿时穿回了现世中!

这一步太过自如,世界阴影恰好成为他的陷阱。

有时候精心设计的陷阱,未必及得上这种顺手为之。天时地利一相合,顿成绝杀之势。

别说革蜚了,就算高政落进这世界阴影里,也要被当场消化。

再次现身的地方,是一处不知名的山谷。

在越国的东面,当然还远未至梁国。

但来不及等张临川检视自己的收获、重新规划路线,身前的空间就像一扇门户,被轻轻推开,面容奇古的革蜚,已经走了出来!

即便向来从容如张临川,也不由得露出一丝讶色。

“很惊讶?世界缝隙是什么隐秘的地方吗,你好像觉得就你熟悉?”革蜚脸上带着怪异的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出来,又是怎么出来的。”

“听起来像是我低估了你。”张临川笑了两声,站定脚步:“所以你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这么自信?”

说白了,他忌惮的是革蜚背后有可能的高政。然而经过世界缝隙里的这一场追逐,哪怕是洞彻真实的当世真人,也不可能捕捉到痕迹,早该被甩掉了。

至于洞真之下,他怕得谁来?

“我当然是从革氏出来,不过这不重要。”革蜚笑着道:“重要的是……你惹到我了!我可是革氏子弟,国家天骄,岂能容你这妖人作恶横行?”

他仍如先前在白平甫的书房里那般,主动向张临川踏步,主动打破危险距离。

而张临川这一次……

脚下如生根,一动不动。

“革蜚,是叫革蜚对吧?你有没有想过,我之所以离开,并不是因为忌惮你呢?”

张临川意识到,这个革蜚跟他所认知的完全不同,故而往生神通不容易找到切入点,最稳妥的恶种开局很难成功。

但这也无所谓。

此时已在越国境外,无非是速战速决,无非是正面杀一场。

逃了太久,世人好像以为他这个无生教祖,只会逃跑……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

轰隆隆!

本是青天白日,忽然间电闪雷鸣!

张临川的身上,游动着若有若无的幽暗电芒。而与之相对的耀眼炽白雷光,已将天穹分割成无数个裂块!

这个无名的山谷,完全被他狂暴的力量所覆盖。等闲神临境修士,根本不可能有此体现。

但在那呼啸而起的狂风中,在那狂舞长空的电蛇之下。

革蜚也笑了——

“张临川,我姑且也这么称呼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之所以任你离开,任你逃到这里来。也只是不想让人发现,你杀白平甫的时候,我正在场呢?”

他的一双眼睛,立即转为一黑一白。

倏然间这片天地,竟如风中燃烛,明灭不定!

……

……

广阔丰饶的河谷平原,早已经沦为废地,寸草不生。

天骄张巡的鲜血洒落此处,也未能滋长一叶草芽。

世间的残酷恰似如此。

河谷平原北部,其国名“丹”,曾经也算是泱泱大国。如今刑人宫执掌者公孙不害正在公审此国高层,王侯将相皆成阶下囚。诸侯列强也都列席就坐,斯文有礼,静待分餐。

河谷平原南部,其国名“乔”。它与丹国如此之近,且有相当亲密的关系,两国皇室在历史上多有通婚。什么一荣同荣,守望相助,盟约签了不知多少……现在也只可安安静静的,旁观这一切。

人们大多知道,丹国和乔国,都是河谷之战的旁观者。

人们不太知道的是,丹国和乔国,都是河谷之战的幸存者。

或者也可以说,是背叛者……

当年包括丹国和乔国在内,河谷诸国隐秘筹划多年,想要组建类似于一个西北五国联盟的盟国,好在秦楚两大强国的夹缝之中,求得一份自主与自由。

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只要景国点头支持,他们就可以像西北五国联盟一样,作为一根让秦楚都肉疼的刺……

假以时日,河谷平原如此丰沃,如此得天独厚,河谷未尝不能为强国!

震动天下的河谷之战,却在关键时刻骤然爆发。

说是秦楚生隙,欲较高地,战场却选在河谷。

向来愿意主持天下正义的中央帝国,全程保持了缄默。

没有景国的支持,面对秦楚兵锋,丹国、乔国又哪敢吭声?

直接将隐秘签订的盟约弃于脑后,对河谷平原上诸多小国的求援充耳不闻。甚至紧锁边关,不敢放一个河谷诸国的百姓入境。

因为秦楚双方在将河谷平原选定为战场之前,就已经先一步以外交手段在此完成了切分。

两强各据平原西东,丹国、乔国自身都朝夕不保,怎敢接手秦楚之私产?

最后的结果便是史书所载、人所共见——秦楚之间一场声势浩大的国战,直接将整个河谷平原打成了白地,自此以后,河谷诸国皆亡。

后来的日子里,丹国和乔国之间倒是还保持着联系,两国皇室甚至前年还通了一次婚,算是弱者之间的相拥取暖。

但如今要分食丹国的,都已经不是秦、楚两国之间的哪一家了。

什么自家的姑爷,先皇的血亲,乔国哪里还顾得上?亦只能故技重施,锁关装死。

在天下列国间,一声未吭。

其实乔国不算太弱,毕竟曾经也是有当世真人坐镇的国家,不然也不敢与丹国暗通款曲,野心勃勃地一起牵头建立河谷联盟。

当然,若是乔国君臣早知道丹国那位号称“赤帝”的真君根本就死在天外好多年了,打死他们也不敢答应什么联盟。

而等到河谷之战开始前,乔国的那位当世真人,不幸陨落在虞渊。

乔国就此失声。

作为乔国如今实力仅次于国主的神临,号为“百花娘子”的闵幼宁,今年已经两百三十多岁了。可以说,她这一生见证了太多。

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天才少女,后来成长为意气风发的强者、艳名远扬的美娇娘,再到如今,容颜依旧,灵魂中却生出一种挥之不去的衰气。

这股衰气,藏在她的眼角眉梢,洇在她的肌肤骨骼,腐化在她的人生里!

她久为国事忧思,也一直困顿于修为的停滞,自知是老了的。

如今坐视丹国在风雨中倒塌,她在独自清修的百花楼上愁绪万端,完全看不到远处风景,也看不清家国未来。

乔国现在的苦苦支撑、乔国君臣殚心竭虑的努力,这么多年的岁月交付了……又都有什么意义?

仍不过是霸国之兽巢,仍不过是盘剥百姓以上贡的孱弱之徒。国不足以称国,外不能撑风雨。

说起来这样的乔国,比那个一夜之间被灭的无生教,又强到哪里?

天子枉为君父,她亦枉称“护国”!

这么多年活过来,天下事情她看得清楚,人恰恰是因为清醒而痛苦。

比如她很明白,早先河谷平原的这件事情,原本是河谷诸国有独立的需求,景国有在现世西南驾刀的需求,两方一拍即合。

当然现在看来,在原定的河谷联盟内部,丹国是有借盟国之势冲刺出一位衍道真君的计划的。以此掩盖他们的真君老祖严仁羡之死,算得上是险中求生的一步棋。

十一年前那场元始丹会,搞得轰轰烈烈。丹国假严仁羡之名,玩了一出隔世传丹,唬住了不少人,彻底打破了严仁羡已经身死的所谓“谣言”。

现在想来,丹国人简直是以“骗”成道,把天下人骗得团团转。

骗到了包括他们乔国在内,河谷诸国的意动。骗到了景国的支持,也骗到了秦楚的警惕。

遗憾的是,并未能扛住这种警惕。

所谓的河谷之战,一开始其实是秦楚察觉到河谷诸国联盟之事,故而决定联手斩断景国爪牙,开一席瓜分河谷平原的盛宴。

但景国的应对非常果断,一见事不可为,立即全面退出现世西南。以实际行动表态,他们完全不对这里施加影响,不得不说,是以退落子的一步好棋。

作为西境和南境的霸主,秦楚两国对现世西南本就有更多的诉求。在景国全面退出后,两大强国都不满足于原定分割的部分,于是以一场真正的大战来决定双方态势、厘清最后的收获。双方逐渐加码,最终打得无比惨烈。

什么是天下大势?

说来说去,就是更大的利益分割。

昔日之河谷诸国,今日之丹国,又有什么区别?

严仁羡若在,“人丹”之事,死一真人即可,运作得当,一位神临就足以担下责任。严仁羡不在了,整个丹国,也早就没有存在的理由。至少没有掌握如此多利益的理由。

残酷的是……在现世这张巨大的棋盘上,乔国从始至终,都只是被分割的利益,而永远失去了持刀分割利益的资格。

闵幼宁在心里轻轻地叹息。

随着年月的增长,才知道年轻时候的雄心万丈,是多么可笑!

随着年月的增长,才知道年轻时候的雄心万丈,是多么可贵……

“闵府君,闵府君!大事不好了!”

忽地有一阵喊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追上楼来。

闵幼宁截断了远眺的忧愁视线,回过头来:“现在的乔国,还能有什么大事……”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府里这名侍卫身上的鲜血。

“怎么了?”她起身问。

那侍卫半跪着瘫在地上,强忍着痛苦,急声道:“杨崇祖疯了!刚刚直接杀入府中来,见人就杀,已将小姐掳走!”

“什么!?掳去了哪里?”

侍卫道:“说是带回杨家成亲!”

砰!

闵幼宁直接飞出窗外,自往杨府而去。

现在的闵家,就只有一个小姐。便是她的嫡亲孙女闵燕娥。

她这一生,养了四个丈夫,但自己吝于生育,只在一百多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又只得一个女儿,向来是被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

侍卫所说的杨崇祖,乃是国中副相之子,与自家孙女闵燕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个孩子感情甚笃,本也称得上是良配。

但不知为何,在去年的时候,燕娥忽然就对那杨崇祖没了感情,执意不肯嫁他,说这人变了,不能再叫她心动。

她虽然看不出来杨崇祖哪里变了,但自己的孙女说不嫁,那就不嫁。她闵幼宁的嫡孙女,自然有自我自由的资格。女娃本也不必嫁人,修行自有高天。

未来广阔,本不必在意什么一时缱绻。

况且就算一定要谈婚论嫁,以燕娥的人品相貌才华,在这乔国,还愁找不到一个好夫婿?

杨崇祖不过中人之姿,散了也就散了。

却怎么想得到,这杨崇祖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却敢武力掳掠?

杨家匹夫竟是怎教的儿子!

闵幼宁随即又生出警惕来。

她不觉得杨崇祖自己有这样的实力,能够强闯闵府。更不相信这背后没有那个杨老匹夫的支持。

联系到丹国的事情,她不由得怀疑这其中是否存在什么阴谋。在外部哪方势力支持下的政变?

一边传音给亲信手下,让她通过隐秘渠道,迅速通知国主。一边带着一肚子怒火、满心猜疑,横飞长空,穿街越市,直接撞到了杨家门外。

一掌轰开紧闭的杨府大门:“杨家小儿,出来受死!”

本是为兴师问罪而来,看到此刻中门大开、张灯结彩的副相府邸,闵幼宁却愣住了。

偌大一个杨家,处处堆红。

只是有的红色是喜庆是红绸红花,有的红色……是殷红之血!

院中此刻有许多的人,大约也符合一场亲事的热闹。只可惜这些人全都躺在地上,鲜血积成了水泊。

在无数尸体环绕的正中央,当朝副相的公子杨崇祖,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官服,帽插宫花,笑容灿烂,正端坐在一张大椅之上。

仿佛正在等她。

此时他的姿态,仿如一位君主。

周边的那些尸首,隐约竟似丹陛。

“燕娥呢?”闵幼宁看着这个年轻人,声音结了冰。

杨崇祖毫无畏惧地回看着她,忽而神经质地笑了笑:“我三聘六礼上门,礼数周到,你们竟给我送回来。”

“我与燕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临到头了,她竟薄情变心。”

“我这么一表人才,家世显赫。要才华有才华,要长相有长相。真心要与她成亲,她竟然执意不肯。”

“她不肯也就算了,我爹我娘他们竟然也都不同意。我把新娘子都接回来了,他们一个个吵这吵那,说什么要我跪着把人送回去……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他们这是在耽误我的人生幸福啊!”

杨崇祖很是气愤地说到这里,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我只好把他们全都杀了。”

闵幼宁这时候才注意到,伏在杨崇祖靴子前的,可不正是当朝副相?而那位副相夫人,却是倒在他身后不远处,趴倒在正堂的门槛上。

她强抑杀意地看着杨崇祖。

杨崇祖仍然是那个杨崇祖,仍然是那副年轻端正的五官。

杨崇祖已经不是那个杨崇祖,那眼神即便是她,也觉得太冷酷!

“我问你燕娥呢?”闵幼宁咬着牙,再一次问道。

杨崇祖很有些惊讶的样子:“我刚刚没有说清楚吗?死啦,死啦。你放心,是成过亲才死的,是我杨家的鬼……对了。”

他站了起来,就在尸堆之中,非常有礼貌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我现在缺个新娘子,你也还有几分姿色,可以替她一下吗?”

本月最后一天了,兄弟姐妹们,月票不投就过期了!

……

今天八千字,其中两章,为总盟秦殇的白银盟加更。(2/3)

(先还这厮两章,省得再絮叨老夫)

……

……

感谢大盟我爱琪琪888打赏的新盟!

感谢书友“天互”成为本书盟主,是为赤心巡天第363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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