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老方头拍了板:“老大你去叫板车,还是先送玉儿去县里医馆,耽误不得!”
方长庄应了一声,跑着出去找村里的板车去了。『
老方头在家里很少表意见,一旦表那就是意味着你得听他的。方田氏遂愤愤的瞪了方菡娘一眼,折回屋里看着炕上晕着的方香玉,见心头宝似的小女儿一脸苍白,下身的袄裙上还慢慢渗着血,心觉得被剐了一样,扑在炕边,捶打着炕头直哭:“我的儿啊,你咋就这么不懂事啊,你这……你这以后可咋办啊!”
小田氏就在一旁慢慢劝慰:“娘,可能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呸!有什么误会!你这个当大嫂的怎么当的!”方田氏抬起头狠狠啐了小田氏一口,“玉儿平时关系跟你最好,你就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
小田氏脸皮涨的通红,她是方田氏的娘家侄女,但跟方田氏的亲生儿女一比,明显就要往后退了,这不,明明是方香玉干下的错事,连她也要挨一回骂。
小田氏低声辩解道:“前些日子香玉她总是外出,我问她她也不跟我说。我跟娘说过这事,娘只说眼见着香玉就要说人家了,让香玉在出嫁前自在点。”
言外之意就是,你这个当娘的都不上心,还怨她这个当大嫂的!?
方田氏竖起眼就要骂。老方头听得心烦,难得的出声呵斥:“好了!也不看看玉儿现在啥样了,还有心在那耍嘴皮子。再有什么事也得等玉儿醒了再说!”
老方头现在心里还存着个念头:说不定是瘸子李搞错了呢?
以往村里这种事也是生过的,小姑娘来那啥子事,痛的不行,恰巧她家邻居是个伺候过城里人月子的,过来唠嗑来着,顺手给一摸脉,言之凿凿说是有了。这吓得那一家子人差点就把小姑娘打死,逼问小姑娘奸夫是谁。小姑娘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来的奸夫啊,差点哭着跳了井。最后还是小姑娘她哥拦了下来,送去了县里的医馆,人县里的大夫一摸脉,啼笑皆非,说不过是经期不畅,血脉堵塞而已,给开了几副药,没多久就好了。
只是这事当时闹的挺大,人云亦云的,连奸夫脸上有颗豆大的痣都给编排出来了。那小姑娘名声也毁了,四里八乡的没个愿意娶的,即便知道真相的,也不愿意娶这么个媳妇遭那些不明是非的人嚼舌根。后来小姑娘不得不远远嫁了,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前头媳妇留下了俩孩子,最大的那个年龄都比她大了。
老方头觉得,没准他家闺女也是遇到这么个情况了。
租板车的离方家不远,方长庄很快就把板车带了回来。小田氏抱了两床厚被子,铺到了板车上,方长庄又一床被子厚厚的将方香玉一裹,囵吞着抱了上了板车。老方头方田氏自然也要跟去看看的,小田氏低眉顺眼的嚅嚅道:“家里洪哥儿离不开人,我得照顾着。”
方田氏现下里满身是气,冷哼了一声:“也没指望你。”她怀里揣着家中剩下的所有余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想起小儿子昨天还找她拿了一两银子说有急用,方田氏环顾四周,“老三呢?”
小田氏依旧低眉顺眼的回:“三弟一大清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
方田氏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方头有些不耐烦了,烟杆敲了敲板车的车壁:“还有完没有?走了!”
方菡娘见着方香玉可算是要被送去县城了,松了口气便转身要走,被方田氏一眼瞅到,尖叫道:“臭丫头你给我上来!你小姑姑是在你房里晕倒的,这事你跑不了!”
方菡娘气的直想笑,这母女俩是专业碰瓷的吧?
方菡娘想了想之前方香玉在她屋里骂的那一通污言秽语,又有点担心方香玉醒了还要不依不饶继续骂,泼她的脏水,她要是不在场把这话说明白了,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流言来。
她倒不是很在乎什么流言蜚语,但她底下还有个妹子,不能让芝娘无端受了她的牵连。
方菡娘犹豫再三,还是跟着上了车。
一辆小小的板车,装了方田氏、方老头、方长庄,并躺着的方香玉,再加上方菡娘,四个大人一个孩子,已经装的满满当当,赶板车的都有些愁眉苦脸:“这人太多了,回头你们得加钱。”
方田氏眉头便竖了起来:“你这不是胡乱要钱吗!啊?”
方长庄劝道:“娘,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又转头对着赶板车的,应了加钱的事。
方田氏只觉得脑仁一跳一跳的疼。
她愤恨阴毒的盯着方菡娘,觉得只要跟这丫头沾上的事,就没件好事!
方菡娘一抬头,正好对上了方田氏那犹如毒蛇般的眼神,她心里吓了一跳,头皮一阵麻,面上却不肯输阵,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
方田氏更气了。
方家大房屋里,方艾娘有些不高兴:“娘,你为啥不让我跟着?”方才她也想跟去,被她娘狠狠拉了一把,没去成。
小田氏看了一眼女儿,嗤道:“你以为是好事呢?”
但凡女孩子家,沾上这种未婚先孕的事,那是一辈子铁板钉钉翻不了身了。她知道自己闺女,之前已经被二房那个小贱人拿着落水一事害得损了名声,虽说离着闺女说亲还有几年,到时候这事也就被人淡忘了,但要是这回家里有人染上未婚先孕,连带着其他人名声也会受损!她正愁呢,可不想闺女再跟去惹上什么事端!
小田氏只觉十分心烦。
到了县里医馆,方香玉的脸色跟白绸也差不了几分了。方长庄拿棉被裹着妹子就往医馆里冲。
医馆里的坐馆大夫这种事见得多了,也不慌,使了医童将病人引去个屋里,过去伸手诊起了脉。
这一摸,大夫神色就凝重多了,抬头便有了几分抱怨:“这胎本来就不稳,怎么又让孕妇生这么大气?”
轰隆隆,大夫这盖棺论定的话让老方头几近晕厥。
之前他的镇定,完全是出自相信自家闺女是被瘸子李诊错了上,毕竟瘸子李治疗伤寒包个外伤什么的还行,别的就是个半吊子。结果现下里县里医馆的大夫也这么说,简直是像定了罪一般。
方田氏一听“让孕妇生这么大气”,就恶狠狠的瞪向方菡娘:“都是这个小贱人,惹的我儿动了气!”
方菡娘十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县里大夫也只是抱怨几句,看了方菡娘一眼,就继续给方香玉开药了,一边开药一边嘱咐:“眼下这胎危险的很,好在你们送来的还算及时,我勉强保一保——你们要做好小产的准备。”
老方头气得有些压不住火:“还保什么保!直接一包药去了这个孽种!”他手上的烟袋都有些握的不稳。
大夫诧异的抬头看了看这一家子:“怎么,你们不是她夫家人?”
这话问的方家人都有些难以启齿。
见这模样,大夫秒懂。未婚先孕的虽然极少见,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本着一颗医者心,大夫边摇头边叹气,还是给开完了药,又唤了医童去煎药。
“去不去胎,还是等孕妇醒来再说。毕竟现下孕妇虚弱的很,落胎药再喝下去,十有八九受不住。你们使个人守着,等孕妇喝完药,醒了再来喊我。”大夫留下句话,急匆匆的去给下一位病患看病去了。
老方头跺了跺脚:“还喝什么喝,我就当没这个闺女!简直丢尽了我老方家的脸!”
方田氏双眼赤红,抬起头看着老方头:“你跟那孙寡妇勾勾搭搭的时候,怎么不嫌丢脸了!”
在儿子孙女面前被掀了老底的老方头老脸涨红,年轻气盛惹下的风流债让他无言以对,只得恼羞成怒道:“你还有完没完!都多少年了!行!你那好闺女你自己管吧!”说完,羞恼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吧嗒吧嗒的抽起了旱烟。
方田氏却被往事勾起了愤恨,她大步上前,一把抢过老方头的烟袋:“玉儿还没醒呢,你在这抽什么抽!”老方头气呼呼的又夺过烟袋,踹门出去了。
屋里氛围十分尴尬。
老头子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方长庄小时候多少有些印象,毕竟是他老子,他也不好拿这个去跟他娘安慰什么,只得转了头,问方菡娘:“你小姑姑怎么会晕倒在你房里?”
啧,还来招祸水东引。看穿了方长庄意图的方菡娘心底冷笑。
果不其然方田氏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了这上面:“你这个小贱人对你小姑姑做了什么!”又是一串骂骂咧咧。
行,这可是你们让我说的。方菡娘心底冷笑一声,换了上天真无邪的语气:“奶奶,我什么也没做啊。我在炕上睡懒觉呢,小姑姑冲进来,说我抢她男人,还说什么跟男人睡什么的。我就跟小姑姑说我才十岁。”小姑娘语气就有些委屈,“小姑姑就喊肚子疼,然后就气晕了。”
这话简直坐实了方香玉是跟人有私了。方田氏只觉得脑子里炸了一片。
她之前还有丝侥幸,说不定她可怜的闺女是不知世事,被人强迫了呢?……
眼下看来,这分明是不知羞耻的跟男人有了私情!
方长庄听了简直羞臊难当,他这个不知检点的妹子,私下里跟男人有了私情不说,竟然还跟十岁的侄女争风吃醋……
屋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方菡娘撇了撇嘴。
不一会儿医童端了药过来,方田氏浑浑噩噩的把药喂给了方香玉。
这大夫的药果然是有些效果的,没多时,方香玉**一声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