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忐忑的站在门边,颇有几分手足无措道:“大小姐,我是不是好心办错事了?”
方菡娘没说什么,茉莉推门进来,语气就带了几分责备:“来人通传这是规矩,萱草你总得先进来通传一声,这么随随便便就放人进来,那我们还要人守着门做什么?主子在房间里,这么不经通传就把人放进来,冲撞了主子又该怎么办?”
萱草被茉莉说的又羞又恼,眼睛都红肿了,她咬了咬唇,扑通对着方菡娘跪了下去:“大小姐,方才是我莽撞了。”
方菡娘听那膝盖着地的声音,就觉得这一下疼的很。
天气正热着,衣服穿的也少,想来这一下也是直磕到骨头了,趴在床上的方菡娘扭过头来,看着地上白着脸红着眼咬着唇不说话的萱草,心疼道:“行了,茉莉帮着把萱草扶起来吧。看看膝盖磕伤了没?”她顿了顿,“正好我这儿还有专治跌打损伤的膏药,要是伤着了,涂一涂。”
萱草眼睛里充满了感动,她就知道大小姐向来心善又心软。
然而方菡娘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不过你茉莉姐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以后当差还是要记得先通传一声。”
她在想着,昨晚上李彤花从窗户进来,要是正好赶上有小丫鬟不经允许就闯进来,那就……
萱草听着方菡娘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脸更白了几分,她都不敢去看茉莉,她觉得茉莉现在此刻一定得意洋洋。
她低声道:“是,大小姐,以后我记住了。”
茉莉从地上扶起萱草,扶到小杌子上坐好,蹲在她身前,撩起她的裙子细细看着膝盖,半晌才道:“青了些,倒不用搓膏药,今晚上我同你倒个班,你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萱草咬着嘴唇没说话。
两个小丫鬟搀着萱草回了屋子,萱草现在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二等丫鬟,方才被茉莉在主子跟别人面前落了面子,心里很是不堪,她涨红着脸,一言不的坐在了屋子里的床上。
像萱草这样的二等丫鬟,住的下人房是三人一间的。只是眼下同住的茉莉海棠都在当差,屋子里空荡荡的,萱草本就心思敏感,膝盖隐隐作痛,心里更难受了。
方明江中了秀才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焦府。
来报信的是方田氏从县里雇的车马行的人,来焦府报了趟信,得了焦氏一个大红包,他也美的很,说了一大串吉利话,这才又打马回去了。
焦氏得知方长庚的侄子中了秀才,心里很是高兴,特特命人去了商行告诉方长庚这个好消息,秦婆子长了个心眼,笑吟吟道:“也去给大小姐她们报个信吧。”
焦氏微微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喊了个小丫鬟过去报信。
结果一会儿小丫鬟瘪着嘴回来了,手里拿了个薄薄的红封,苦着脸:“夫人,大小姐可真小气。”
焦氏微微错愕。
万两银子说花就花的主,能小气得了?看来他们亲戚之间的关系果然不好。
倒是方长庚,听说了侄子方明江中秀才的事,高兴的直接打马回了焦府,兴冲冲的要准备些礼品回方家贺喜。
虽然因着方家苛待方菡娘她们姐弟三个的事,方长庚对方家人很是失望,心里也有了结,但不管怎么说,他体内都流着方家的血,方家的子孙有了出息,他自然觉得高兴的很。
送礼这事也属于内宅之事,焦氏帮着拟了个礼单,浩浩荡荡的一整个单子,方长庚见了心里又熨帖又感慨。
对于方菡娘来说,方明江别说中秀才了,就是中状元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只是,方明江中了秀才这事,对她的生活来说还是有影响的。
方田氏跟老方头来了。
焦氏拟的礼单还在采买,就听到了方田氏跟老方头过来的消息,而且消息传来的时候,方田氏跟老方头已经到了前门那了,门房不敢怠慢,连忙把消息递了进来。
这消息惊的焦氏直接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怎么就,怎么就过来了?”
不管怎么说,方田氏跟老方头都是她公公婆婆。
焦氏对于公公婆婆有种本能的畏惧。
她嫁给方长庚前,嫁的是一户人家的小儿子。
结果那个小儿子是个不长寿的,很早就病死了。她的公公婆婆就看她特别不顺眼了,一开始还只是指桑骂槐的说几句,后来展到了直接打骂,再后来,竟是直接容不下她了,要赶她走。
气得焦父焦母直接把女儿接回了焦府。
但焦氏从此就对公公婆婆留下了心理阴影。
秦婆子曾经是焦氏的陪嫁嬷嬷,自然知道焦氏的心结。她劝道:“夫人,咱们毕竟是招婿上门……要真说起来,那老两口也不能算是你正儿八经的公婆,夫人不必怕。”
焦氏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不安:“怎么说他们也是庚哥的爸妈,看在庚哥的面子上,我定是要好好孝敬他们的。”焦氏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琥珀,你去学堂那边喊嫣嫣跟芝娘过来,同孟夫子说一声,给她们姐妹俩请个假。”
因着方菡娘受了伤,这几日卧床休息,没去学堂,就成了只有方芝娘跟焦嫣容上课。孟夫子见眼下连这两个学生都也要请假了,脸都黑了。
但毕竟是家里确实有事,天伦团聚,人伦大事,孟夫子也没有理由去拒绝方芝娘焦嫣容的请假。
她拉着脸收拾好教具,一言不的走了。
焦嫣容兴奋的很,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爷爷奶奶,兴冲冲的吩咐蝴蝶给收拾着学具。
比起焦嫣容的兴奋,方芝娘要镇定的多,从容的在那里收拾着自己的纸笔。
陪读的彭兰兰看了方芝娘一眼,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那俩……来干什么。”
方芝娘同焦嫣容到正院的时候,方田氏跟老方头已经坐在了正厅中的上座,手里端着雨过天青茶杯,一脸挑剔。
焦氏陪坐在下,气氛有点尴尬。
方田氏眼尖,一眼看见了方芝娘,匝了两下嘴,“呦,看看这是谁来了?让你爷爷奶奶等这么久,可真孝顺。”
方芝娘轻声道:“爷爷奶奶来的突然,一时没有备好。”
方田氏尖声道:“怎么着,你这是在怪我跟你爷爷不该过来喽?你个小蹄子,这里是我儿子家,我愿意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
方芝娘面色不改,没有说话。
焦嫣容震惊了,眼前这个……吊销眉三角眼,一脸凶相,言谈举止粗俗不堪的老妇人,就是她奶奶?
那旁边那个一言不,拿着长长的烟杆,在她家黑漆嵌螺钿小几上磕灰的老大爷,就是她爷爷了?
焦嫣容觉得……这着实跟自己想象中的有点出入。
其实,因着焦嫣容之前认为乡下人粗鄙,结果方家姐弟三人刷新了她的印象,导致年幼的焦嫣容以为方家是个有底蕴的地方,毕竟能教出她哥哥姐姐那种才貌双全的,肯定也是不简单的。
结果,方田氏跟老方头打破了她的幻想。
焦嫣容一下子有些无措起来。
她还没想好怎么跟爷爷奶奶打招呼,方田氏已经看见了焦嫣容,“呦,这就是我另一个孙女了吧?过来我看看。”她像对待小狗小猫似的招了招手,示意焦嫣容过去。
焦氏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
焦嫣容年龄小,没多想,见长辈喊她过去,虽然有点不情愿,还是乖巧听话的走到了方田氏跟老方头跟前。
方田氏挑剔的上下打量着焦嫣容。
她对方长庚的孩子,本能的心里就有种憎恶感。
更何况,面对有钱的儿媳妇,她要是想保持住婆婆的地位,那更是先要来个下马威了。
方田氏啧了啧,转过头去同焦氏道,“我看你这养孩子,养的不如那个死去的阮氏好啊。”
这方田氏真会戳人肺管子。
焦氏脸一下子就白了。
不仅焦氏,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们,脸色几乎都是一紧。
秦婆子差点想把身边琥珀端着的茶盘里的茶壶给砸方田氏脸上去!
“你看看这眉眼这身材的,”方田氏嫌弃道,“我说长庚他媳妇,你们富贵人家这养娃也不咋地啊。”
焦氏气得一阵头晕,手扒扯着桌子边缘,硬生生的抠着,脸上还不得不挤出一丝笑。
焦嫣容前面一句还听得有些懵懂,后面一句则是明显的察觉出了方田氏对她的恶意,她脸一下子涨红了。
方芝娘皱了皱眉,诚然她平时不爱说话,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方田氏欺负焦嫣容:“奶奶说的有些过了,嫣妹妹活泼烂漫,天真无邪,很好了。”
方田氏恶意的嗤笑一声:“好?好什么?我说芝娘,你在她这个年龄,那苗条的啊,这小丫头可比不上你。”
方田氏这不仅是恶心焦氏了,更是在挑拨方芝娘跟焦嫣容的关系。
眼见着焦嫣容委屈的都要哭了,方芝娘这个当人姐姐的,心里似有把火在烧,性子向来温婉的她,也难得呛了一回声:“那是因为当时奶奶不给我们饭吃,所以才瘦。正常小姑娘,就该如嫣妹妹这般。”
方芝娘向来温和话少,安静的跟在方菡娘身后,方田氏从来没把这小姑娘放在眼里过。眼下突然现连那个向来弱弱的小姑娘都敢大声呛她了,气得差点鼻子都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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