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田氏当时一听方菡娘这话,气得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着来传话的茉莉:“这是那小蹄子说的?!”
茉莉不卑不亢的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小蹄子是谁奴婢不知道,这是我们大小姐的原话。”
说完,一脸恭敬的垂手站到一旁,等方长庚回话。
方田氏气得一口气差点梗不上来,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茉莉,气得说不出话来。
焦氏见了心里那叫一个暗爽啊。
往常都是她被方菡娘堵的心里头梗,眼下旁观别人被方菡娘怼的气晕头,且这别人还是个让人心烦的老太太,那心底别提多爽了。
“老二,你就是这么教闺女的?!”老方头不满的生气开口,“别说那个白眼狼了,连一个奴才都敢对我们老两口呛声,你要看不惯我们老两口,我们老两口这就走!”
方长庚苦笑道:“爹,娘……”
方田氏缓过那口气,面色依旧是被气得涨红,不依不饶道:“还烧了宅子都不给我?老二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
方长庚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田氏气不过,她猛的站起来,“那小蹄子的院子在哪?!她不来见我这个奶奶是不是?好!我过去见她!我倒要好好问问她,她还是不是方家的种,是不是非得看着她堂哥没地方成亲她才满意?!”
方长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次方田氏却难缠的很,老方头也拿烟杆敲着黑漆嵌螺钿小几,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方长庚一脸为难的很。
他一点都不愿意带这蛮不讲理的老两口去打扰长女养伤。
无论方田氏怎么咒骂,方长庚也没松口。
茉莉见了,心下暗叹老爷果然还是念着小姐,这才按照方菡娘的吩咐站了出来,笑盈盈道:“大小姐说了,要是老太太想来见她,无妨。”
方长庚有些迟疑,但他知道自己这大女儿素来是个有主见的,他也很少去干涉她的选择,犹豫的点了点头:“娘,你跟我这边走。”
无论焦氏心里多看不上方田氏这个婆婆,但为了面子上的贤良淑德,尤其还是在方长庚面前,焦氏还是面上挂着笑,主动起身道:“娘,我也陪您过去。”
方田氏瞥了焦氏一眼,从鼻子里出了一声“哼”。
走到门边时,方田氏见焦嫣容在那安静的坐着,心里头倒起了个念头:那方菡娘不是性子大吗?她倒不如把这小丫头给捧起来去跟方菡娘斗,给方菡娘添个堵,她心里头也舒坦!
方田氏那张褶皱遍布的老脸就挤出了一丝笑:“哎你这丫头,过来,跟奶奶一起过去。”
虽说方长庚提过焦嫣容的名字,但方田氏觉得毕竟是外姓,已经把焦嫣容的名字给忘了,干脆就以“那个丫头”代称。
焦嫣容对这个奶奶心里感觉特别复杂,一方面她渴望多个疼爱她的长辈,另一方面她又被方田氏的粗鄙低俗给惊呆了,心里很是别扭。
尤其是方田氏一上来就表达出了对她的恶意,小孩子敏感的很,焦嫣容自然不肯亲近方田氏。
见着方田氏竟然喊她一起去大姐那,焦嫣容第一反应是拒绝的,但转念一想,这个奶奶这么凶,大姐又还在养伤,万一大姐再吃了亏……
这么一想,焦嫣容从椅子上溜下来,乖巧的在方田氏身后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一副听话的模样。
方田氏心里头满意的很,总算看焦嫣容顺眼几分。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去了方菡娘的院子。
方芝娘正在给方菡娘剥葡萄,葱白的手指,细细的剥着水灵灵的葡萄粒,剥好一颗,往方菡娘口中塞一颗。
方菡娘趴在软枕上,只负责张嘴就是了,倒是逍遥的很。
外面的丫鬟进来通报,说老爷夫人一起过来了。
方菡娘“唔”了一声,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海棠半跪在地上帮她穿上一双石榴红软底绣孔雀纹睡鞋,这才又小心翼翼的扶着方菡娘起来。
之前涂了李彤花送来的膏药,方菡娘这伤确实是好的很快,但如今时日尚短,方菡娘这走动间总是牵扯到伤处,她能不起身一般就会赖在床上。
方菡娘仪态大方的直着背,坐在花厅里的圆椅里。
方田氏一进来,见着方菡娘这般气场十足的坐在那,当即就炸了,转过头去骂方长庚:“你个短命鬼,不是说那小蹄子病了吗?病了还这么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坑谁呢?!”
焦氏听着方田氏这般咒骂她夫君,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谁家当娘的骂自己儿子是短命鬼啊?!
方长庚皱了皱眉:“娘,菡娘背上手腕上真的都受了伤……”
方菡娘见茉莉混在丫鬟堆里朝她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对着方长庚的维护也生出了丝丝感动。
她端正的坐在椅子中,神态从容,看着方田氏就像在看陌生人,面上淡淡的:“奶奶,说正事,你来找我要宅子?”
方菡娘这副模样,方田氏看了更是心头火烧得旺旺的,她上前几步,就差指着方菡娘鼻子骂了:“你个小蹄子,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那宅子地契交出来,你……你……”
方田氏左右看了下。
因着焦氏总是要作贤良淑德模样的,方菡娘屋子里摆放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乌木雕花多宝阁上,摆放着不少古董小玩意,就连方田氏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乡下粗妇,都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方田氏心里暗骂,焦氏这后娘也真舍得!
她找了半天,总算是在一旁的朱漆梅花小几上看到了一套素净的茶具,一看就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方田氏心中一喜,一个箭步上前,抄起那套茶杯就往地上狠狠一摔!
啪!
整整一套茶杯,碎成了片片瓷片。
这一切生的太突然了,屋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秦婆子手明眼快的扶住焦氏,防止焦氏被惊着。
焦氏脸色有些微白,但她之前就做好了方田氏会难的心理准备,倒是无碍。
方菡娘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奶奶来我这里是抖威风来了?还想让我交出宅子?好的很呢……对了,奶奶,你方才摔的那套茶杯,乃是汝窑的冰纹青瓷,那一套就值五十两银子。这下,你可把我准备给堂哥的份子钱给摔没了。”
方田氏脸色青:“你唬谁呢!就,就一套破茶杯,还五十两?!怎么不去抢!”
焦氏倒是配合的很,以袖掩口,满是讶然道:“娘,这茶杯,五十两还是往便宜里说的。这是媳妇特地翻了箱笼,拿出来的,想着不能怠慢了菡娘……”话里还带了丝丝的遗憾。
方田氏脸都绿了。
她心里也在后悔,听那小妮子的口气,竟然打算给五十两当份子钱?!
难道,这小妮子也是打算沾她大堂哥的光?……
方田氏这么一想,脸色又恢复了几分,她刚摔了五十两有点心虚,想着这小妮子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脸上强挤出一抹笑,语气也变得循循善诱起来:“小蹄子,识相点。你这也到了该说人家的年龄了,你堂哥这当了秀才,对你不也有好处吗?眼见着你就到说亲的年龄了,家里有个读书的,你这身价不就上去了吗?”
方菡娘只淡笑,并不理她,掉头过去嘱咐茉莉:“把这堆瓷片给收拾一下,在这里,怪扎眼的,这可是一堆五十两的碎瓷片。”
方田氏见方菡娘不接她的台阶,还揪着那五十两银子不放,脸色几变。
正想又火,方菡娘这才转过脸来看着方田氏,脸上虽然还挂着笑,眼里的讥讽之意却是明晃晃的:“说起大堂哥成亲,我倒想起一桩旧事来,倒是想请奶奶给我解解惑。”
方田氏被方菡娘眼中的讥讽给激的差点想骂出来,但眼下这情况,她只好强行让自己沉下心气来,心中烦闷快憋出了内伤,没好气道:“你说。”
方菡娘盈盈笑道:“奶奶,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叫郑霞的小姑娘?”
“什么郑虾郑鱼的,我不认识!”方田氏嘴上说着,眼神却有了几分闪躲。 ωwш▪ttκā n▪¢ O
从她说出郑霞这个名字时,方田氏脸色的剧变,方菡娘就知道,方田氏是知情的。
虽然方田氏很快就调整好了神色,但那慌张的双眼,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方菡娘心里道,稳了。
“奶奶,你别忘了,我在县里也是有朋友的。”方菡娘似叹息,似感慨,“大堂哥的事情,我还是有所耳闻的。甚至,一些比较隐蔽的事,知道的还挺清楚的。”
“你,你胡说!”方田氏头上开始流下了冷汗。
“你说,我要是把这事捅开呢……”方菡娘对着方田氏嫣然一笑,笑容如七月盛放的花蕊,带着丝丝的甜蜜。
然而这笑容映在方田氏眼里,却是比最可怕的魔鬼还要再让人心颤几分!
方田氏整个人像是被触到了开关,她脸色又青又紫的瞪向方菡娘:“你,你个小贱人!你不愿意给宅子,就算了!说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吼完方菡娘,她又看向方长庚,吼道:“我就当白养了你这个儿子!那宅子我不要了!……”骂骂咧咧的直接转了身,大迈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