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常与青木赫逛街市,林慕夕已有了大概的了解。
城中哪里有好吃的酒菜,哪有里上好的布庄,哪里的大夫诊金高的吓人医术却不怎么样,哪里的药铺药材齐全价格实惠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这日,林慕夕一身小厮打扮,还特意在下巴处黏了一撇胡须,从林府翻墙而出。
她要去寻找解治“绮兰花”毒的那十味药材。一路寻觅着一间叫做“奇灵药铺”的小店。
这间神秘的药铺是她旁敲侧击的从青木赫口中得知。由于药铺的位置比较隐秘,让林慕夕费了些功夫。据说老板是个奇怪的商人,他卖不卖药,要看当日心情如何,如果心情不好,即使你出千万金,也别想从他那儿买到半株草药,若是他心情好,还会白送你许多药材。
林慕夕好一顿寻找,才在一个破旧的巷子尾,站定。
只见青灰色的木门半掩着,门上的漆早已剥落,斑斑驳驳,显得萧索至极,而门的上方,挂着一块残缺不堪,摇摇欲坠的牌匾,林慕夕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像是害怕牌匾随时掉下来,砸中脑袋。可那牌匾上:“奇灵药铺”四个大字却是写的傲骨风情,林慕夕不由得赞叹,真是好字。
“老板?有人么?”林慕夕迟疑着,探头探脑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不由叹道:“残垣断壁,内有乾坤。”
整座院子用紫藤花架搭成一座天然温室,架子顶上,绿叶掩映间,阳光细数从枝叶间泼洒而落,微风中,点点星芒。而花架下,一张竹藤编制的贵妃榻横在当下,上面摆了白玉酒壶,琉璃汤杯,银茶盘,梨木竹筷,一方紫玉香薰炉子,袅袅氤氲,香气如有若无。却见地面忽的凹陷,池中袅袅热气,氤氲而升。池壁上石头层次不齐,却又光滑透亮,五彩斑斓。
林慕夕痴迷的走上前,蹲下,忍不住伸手探着池中水,惊叫:“温泉!”
“哦?”一名少年从花架后方走了出来,他身着白玉锦袍,腰间一枚透亮的翡翠轻轻晃荡。白皙的脸庞,肢如琼露,眉浓如墨,点漆之眸流转间,竟有琉璃之色,碧碧灼人。很漂亮的少年,偷着一股阴柔之气。
他立在从叶间,颇有思索的打量着林慕夕,说道:“你知道温泉?”
林慕夕被突然跑出来的少年,吓了一跳,却见他如花间仙子,眼畔纯澈,如天山仙泉,心中一叹,将探在池中的手缩了回来,眨着眼睛,朗声道:“这是从地底下冒出,天然温热的泉水,经常泡温泉,不仅对皮肤好,还能治疗一些疾病。”
少年听了林慕夕的话,眼中划过一抹明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凑紧,呆愣许久后,脸上绽放出笑意,做了个请的姿势:“有缘人,屋里请。”
林慕夕倒是不客气,大步随着少年,踏入正屋。
“姑娘想寻何种药材?”少年笑眯眯的望着林慕夕,捧着碧玉壶,盛了一杯药茶递给林慕夕。说道:“补气补血,对你身子好。”
林慕夕听到少年喊自己“姑娘”,愣了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被你看出来了。”
少年但笑不语。指尖把玩着琉璃毛笔,眼神深邃如墨。
林慕夕见少年并不介意,也就不扭捏,大方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泛着一股青草的味道,碧绿的茶汁从喉咙划入肚子里,所过之处尽然有一股温热的感觉。顿觉神清气爽,笑问道:“你就是这里的老板么?”
少年眨眨眼,说道:“我可比你大了不止十岁。”说完,看着林慕夕惊诧的张着嘴,唇畔如莲花绽放。
林慕夕心中连忙算数,比自己大了不止十岁,那此人也有二十好几将近三十了吧,怎么生的一张如此俊俏的娃娃脸,难不成这世上真有返老还童的灵药?
少年像是看透了林慕夕的心思,轻轻笑叹道:“姑娘如果不是来寻药的,那么......”言语间,少年欲起身送客。
林慕夕连忙收拾好思绪,正色道:“请问有棋香,妙圣,川灵,长寿龟,无花,男巫子,紫草,阿胶,当归,黄芪吗?”
待林慕夕喊完一连串的药名后,少年神色古怪的望着她,眼中那片琉璃百转千回,又似乎并不是在看她,而是穿过她,看向一片虚空。
良久,少年忽然伸手探前,为她把脉。
林慕夕本能的收手,却见少年脸上古怪之情退去,已是一副了然。
少年没有说话,林慕夕也没有说话。
屋子里面很安静,窗外绿藤掩映,风过之处唰唰唰奏响,阳光从屋顶的琉璃折射而下,刚好打在少年的额前,犹如落入花间仙子,少年有一张明媚的脸。
林慕夕真看得愣神,却听少年缓缓道:“绮兰花,你中毒已有些年月了吧。”眼中似探寻,眼神却已是笃定。
“你怎么知道?”林慕夕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人家可是大名鼎鼎专卖世间灵药的老板。有什么是没见过的?
少年淡笑,转手轻轻拉响身后的麻绳,清脆的叮咚声响起,一名绿色衣衫的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
少年吩咐道:“绿茗,将刚才这位姑娘说的十味药包好。”
绿意女子微微颔首,转身出了屋外。
“你会验毒么?”林慕夕望着那女子的身影,转念问道。从怀里掏出一根燃烧了一半的熏香,放在台上。
却见少年瞥了一眼那熏香,不屑的讥嘲道:“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还真有人使得出。”
林慕夕不解,问道:“这熏香里面可是掺有绮兰花?”
少年摇摇头:“怎么可能呢?你当真以为绮兰花是随便哪里都有的么?这熏香里面的确下了毒,却是一些可使人精神涣散,神志不清,气血亏虚的毒粉,只要停止用毒,身子自然就会恢复,无需解毒,但是久闻之,会上瘾,这毒就戒不掉了,人也就离死没多远了。”
林慕夕顿觉心惊,脸上怒气难定,这不就是现代的毒品么?五夫人果然毒辣。相出这种法子除掉自己,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少年望着林慕夕,一会儿愤怒,一会儿无奈,一会儿奸笑,眼角顿生笑意,“姑娘身子上的毒,怕是从母胎传来的,虽然毒素不重,但姑娘若不及时解毒,怕是以后连孩子都不能有。”
林慕夕听了少年的话,脸色白了白,眼中神情几变。几欲开口,却终是叹了一口气。
少年却似乎懂了林慕夕的心思,逐开解道:“好在姑娘找到了我这里,也算是老天眷顾,你说的药材,我这里都有,只要姑娘照方子按时治疗,毒也是能解的。”
林慕夕连忙拱手,相谢。又喝了一口杯中茶水,笑问:“公子医术也了得!”
少年点点头,思绪像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小的时候,家父嗜爱研读药理医术,不免耳濡目染,多少会点把脉听诊。”
林慕夕心中默默冒汗,但看熏香闻气味儿便能分辨**,这能力怕并不是单单会把脉听诊,可见少年不愿多说,也就不便多问。闲聊几句,待绿茗包了药来,才起身与少年告别。
少年将她送出屋,便低头钻入紫藤花架后,开始摆弄花药。神色却已不如当前淡定。
“公子,绮兰花只有皇室才会有,那女子可是异国......”
“住口,今日之事,不准对任何人提及。”本来清润的面容,忽然冷冽。眉间已然结成一道冰霜。寒气射人心骨。
阳光和熙,绿茗只觉少年身上忽的冒着一股逼人的寒芒。连忙低头跪下:“奴婢失言,请公子责罚。”
街市上,人潮涌动,不知道为什么街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林慕夕探着头,一跳一跳的往街中央看去。
但见一辆马车哒哒哒的驶过。马车是用红梨木雕凿而制,车棱上繁花似锦,好不精致。车前深红色的帘子上秀满了梨花,梨花雪白栩栩如生,随着车身摇摆,似有一种梨花轻舞的错觉。车顶四角镶着琉璃,在阳光下折射出好看的光芒。车前高头骏马,一身灰色劲装的小厮打着马。
车的两边一字跟着几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清一色的淡黄色罗裙,手中执着蒲扇,脸色淡然。
而车的后面则跟着一些仆从,皆是青衣布裤。有序前进。
“这不就是林府四小姐的马车么?”人群中有人眼尖,一眼便认出马车出自何处。
“林府四小姐回来了?”
“听说前年去了拜师学医,想不到这么快就学成而归了啊?”
“那可不一定,拜师学医没有个三年五载,那都回不来。”
“人家林四小姐,从小就聪颖精慧,对医理更是富有天资,早日学成归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嘛。”
围在街边看热闹的人群碎碎细语,林慕夕竖着耳朵,恍然大悟。
莫非这车里的便是四夫人的长女,林惋惜?之前听沫儿介绍过的。的确是去拜师学医了。跟人们议论的差不多。
却见马车行至一段路,忽然停在一座阁楼前。
人群依然闹腾,有人高喊道:“林四小姐要下车了吗?据说林四小姐貌美如仙,今日若是能一睹芳容,此生都无憾了啊!”
那人喊话完毕,人群中爆出一连串的笑声。有的人甚至起哄:“下车下车下车!”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林慕夕被挤得站不稳,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内心直翻白眼,有这么夸张吗?可是也不免觉得好奇,这个四妹妹,到底长啥样子?
人群中的吵闹声忽然静止,马车帘子未掀开,却见一锦衣公子从阁楼走了出来。
他步履轻快,眉眼淡笑,手中握着一支紫玉笛,身后跟着一名小厮。从车前经过。
“长歌?”女子声音清婉,灵灵清秀。言语间,已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男子驻足,回望,见到车边的女子,嘴角扯出一丝明快:“林四小姐,怎么在这儿?”
林慕夕眼中持有疑惑,却听见周围人群中细语:“那不就是南宫长歌么?他长的真好看。”“林家四小姐与他站在一起,真相配。”“可不是么,听说他俩从小就认识,青木竹马。”“嘘,这话不能乱说,南宫长歌可是与林府嫡小姐定了亲的。”“切?就那个病秧子?也配?”......
周围喧闹声音似有轻无,人群逐渐散开,林惋惜侧着耳朵,听着议论声,唇畔迁出一抹明亮的笑意。她盯着南宫长歌,眼角情意绵绵,婉声道:“前些日子,家中差人带话,叫我回府,刚巧路过,不想遇上了你。你这是去哪儿?”
“去趟书斋。”南宫长歌话不多,眉眼间英气逼人,唇角眉眼全是笑意,可是那笑容中却挽着疏离与淡漠。
看似温情,实则无情。看似笑的无谓,实则拒人千里之外。
林惋惜倒是精明女子,依旧笑的嫣然,凑上前去,“反正时间早,我跟你一起去。”
南宫长歌似早已料到她会如此,笑中带了点宠溺,微微摇了下头,欣然引路。
长风中,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挺拔一娇俏,男的俊朗无双,女的温情四溢,并肩相携,如故友,却不失礼节,谈笑间缓缓而去。
林慕夕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背影,瞪眼睛。
原来自己的名声这么糟糕,“病秧子配不上南宫长歌”,想着心里就来气。
那个南宫长歌真有那么好?不就是个长的高,生的帅,家里有钱的富二代么?比起青木赫,也不过尔尔。
想到青木赫,林慕夕猛地用手拍脑门,又是一阵心乱,怎么无端端拿他跟青木赫比起来了,我这真是气糊涂了。
虽然青木赫待自己很好,可是他的好,却有一股让人猜不透的东西。林慕夕脑子开始混乱,忽的想起刚刚林惋惜那一笑一颦,眼眸中满满的情意,那不是相思是什么?
原来四妹妹早就对南宫长歌芳心暗许,也怪不得从小就在我碗里下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看来以后的日子,会更热闹了。
林慕夕望着那对儿早已远去的身影发呆,脑子里思索着思索着,却听见一声粗暴的怒喝:“让开让开,哪儿来的小乞丐。”紧接着,被一只强壮的臂膀,推搡着,差点跌一跤。
林慕夕站稳身子,转头怒瞪,却见推他的人昂首阔步,一路横行,一路喝骂挡路的人。那些被推的路人,有些是年迈的老妇,有些则是无知的孩童,一个个都被推倒在地。
“喂!你住手!”清丽的声音,一名身着玫红色纱裙的女孩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只手抓着那人。素白的脸庞,眼眸清冽,昂着头,逼视着那男人。
那男人先是一愣,随即狰狞一笑,“哪儿跑出来的野丫头,别挡了本大爷的道。”说话间,扭着那女孩子的臂膀,向旁边扔去。
那女孩子似乎懂点功夫,一推一扭间,竟将那人的力气化解开来。一掌便打在他胸口。那人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一步。
惊怒的瞪着眼前的女孩子。唇角牵过一丝狠戾:“还是泼辣的娃,本爷喜欢。”说着,探身向前想要去抓那个女孩,眼角却是猥琐至极的笑。
那女孩个头不高,长的十分清秀,见那男子笑的猥琐冲自己扑来,脸上些许紧张,从腰间抽出一把长鞭,直指男人,喊道:“你别过来,小心我鞭子。”
那男人根本没把眼前的女孩放在眼里,咧着嘴笑的更是猖狂,脚步更急。
女孩终是斗不过他,一个劲的向后退去,握在手里的鞭子,胡乱的甩了几下,就被男人扯了过去,扔一边。
周围都是看戏的人群,有些愤愤不平的路人,也是指指点点,不敢上前劝阻。
眼见女孩要成为那男人的囊中之物,林慕夕疾步冲去,一个砍手,击在那男人的后脑,而那男人长的本就粗壮,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林慕夕击中,也只是连连向前冲了几步,就站稳了身子。
而在出手后的林慕夕,早已冲到那女孩儿面前,拉着她,一路狂奔。
眼见到手的女娃跑了,那男人眼中升起一抹杀气,拔腿就追。可是由于长的胖,身子也不灵活,追了几个巷子后,就喘着粗气蹲在墙角,嘴里骂骂咧咧的放弃了。
树荫下,一个少女,一个少年,“咯咯咯”的笑的弯下了腰。
“谢谢小哥相救,我叫上官七七,你呢?”女孩笑的明媚,如朝阳初生。
林慕夕,抚了抚胸口,只感觉有点胸闷,用力喘了几口气,定定的看着女孩,说道:“我叫林慕夕,不是小哥,是小姐。”
“啊?”女孩子惊得捂住了嘴,然后上前细细的端详着林慕夕,脸上神色更是明媚:“太好了,那我们以后做好姐妹吧!”
林慕夕点点头,也是笑的爽朗,只觉眼前的女孩直爽单纯,就像心中的另一个自己,打心眼里很是欣喜。
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坐在树荫下,谈笑风生。
远处的一顶轿子咯吱的被抬了起来,一小厮模样打扮的男子俯身冲着轿子说道:“老爷,要不要处理掉他?”话语间,眼波飘向林慕夕。
“不用,她也只是个女孩儿,七七喜欢就好。”轿子中男子声音粗沉,毋庸置疑。
那小厮点头应是,心中疑惑,再次瞟向林慕夕,明明就是个小哥,哪来的女孩?却又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指挥着轿夫,转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