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落重殇为什么会出现在青木国都城,别说南宫长歌不解,就连他本人都不大明白。
那日慕夕被南宫长歌带走后,他就总感觉心里隐隐挂念着什么。就如心尖上爬了两只蚂蚁,每时每刻挠的心痒痒,坐立不安,无法就寝,甚至无法静下心来做事。
每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那个穿红衣的少女,眉眼晶亮的看着他,或怒或嗔,或喜或悲,挥之不去,让人发狂。
落重殇觉得这丫头肯定给他下了毒,否则为何她一走,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他要来寻她,跟她要解药。
可是奇怪的是,当他在玲珑坊遇见她的时候,他觉得心情格外舒畅,连日以来的焦灼顿时烟消云散,如行走于沙漠的旅人遇到绿泉,狠狠的喝了几大口般畅快淋漓。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巧妙到让人困惑。
慕夕被他揽在怀里,随着他一路行去,感觉周边事物愈渐的熟悉,待远远望见那一片碧幽幽的竹林,才惊讶道,“玲珑坊?”
落重殇凝眸看她,面具下的唇角微弯。他加快速度,俩人在雨雾中急速漂移前进,不需几秒,已跃上三楼的屋子。
站稳脚,慕夕摸了一把满脸的雨水,揭下挂在脸庞的纱巾,困惑的瞪着他。
这家伙总是这么神出鬼没,这次出现,该不会是想抓她回去吧?
“回去换套衣服。”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了里屋,不再理会呆立在窗边的慕夕。
怪人就是怪人。慕夕嘀咕了一声,推开房间门。往听梅轩去。
一进门,就见十夜拉着沫儿,小白爬在神奇身边,几人一起看着被绑成个大粽子似得阿诺。
阿诺此时还未清醒,身体呈蜷缩状,毫无知觉的倒在地上。
慕夕不由抽了抽嘴角。这群人光看着是怎么回事?也不说帮忙解开那绳索。
小白见她浑身湿透,满是狼狈的从外面进来。诧异道,“慕夕姐姐你竟然自己出去玩耍?怎么不叫上小白?”
慕夕幽幽的瞟了一眼里屋。里屋的门依旧紧紧闭着,显然方才她从窗子跳出去后,他们呆在外屋的这几人根本没察觉她已经不在屋子里。
沫儿见状,甩开十夜。上前道,“小姐,怎么淋成了这样,快,我给你换衣服去,当心受了风寒。”不由分说,拽着慕夕往里屋走。
慕夕一边走,一边嘱咐道,“神奇。帮她解了绳子,她中了迷香,给她擦点薄荷香在额角鼻翼。”
神奇点头应答。十夜将药箱子搬来。
这躺在地上的女子,正是那个抱着灰狼的奇怪女子。十夜记得她,只是不大明白她为何被绑成这个模样,甚为滑稽。
小白当然也记得这个阿诺姐姐,帮着神奇七手八脚的解绳索,小脸上满是困惑。“奇怪了,是谁将阿诺姐姐绑成这样的……”
沫儿担心慕夕着凉。特意打了一桶热水进来,让她好好泡个热水澡。
慕夕也不推脱,方才在雨里淋了一个时辰,现在只感觉骨头都浸满了寒气。沫儿帮她揉捏着肩背,浑身的酸痛这才慢慢释然。困意袭来,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见她爬在木桶边睡着,沫儿又细心的加了几桶热水,在屋子生起了炭盆,找来条厚厚的毛巾搭在她肩背,暂时退了出去。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慢慢停了下来。
只听屋檐滴水稀稀拉拉,叮叮咚咚。
窗子被风吹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此时已近黄昏,天幕昏昏暗暗。
落重殇早已换好一套干净的衣衫,坐在屋中喝茶。
等了许久,都不见慕夕过来,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她不来,他就过去找她。
落重殇起身,往门外走,才走两步,又退回来,斟酌半晌,往窗边踱去。
知道听梅轩中人多,他打算从侧屋窗户跳进去。
可才跳到她窗下,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儿。
透过窗子缝隙,屋中少女披着厚厚的毛巾,爬在沐浴的大木桶边缘睡得香沉。
竟然睡着了?
落重殇盯着她垂下的眉目,脸颊微微发烫。
屋子里飘出温热的气息。少女莹白的脸庞泛着一股淡淡的粉晕,额间一枚火红的梅花朵艳丽至极。水汽氤氲间,长长睫毛落在眼脸,如同一只振翅的蝴蝶随时准备划入天空。
好美,美得不可方物。
落重殇喉头发紧,猛地转过身,掠回自己屋内。
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似乎有一股翻滚的气血要从喉咙喷出。
他猛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庞,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听梅轩就在隔壁,他与慕夕的窗子仅一步之遥。
这丫头竟然在水桶里睡觉?她屋里就没有丫鬟了么?也不说进来添些热水,这么睡下去,迟早要着凉。
一边,落重殇担心的直皱眉头。
另一边,慕夕睡得不亦乐乎,似乎还做了个美梦。
月上中天,梦里迷糊,猛地耳边炸响一声不和谐的吼声:
“在水桶里睡觉?就不怕生病么?”
慕夕一个机灵跳了起来,果然,热水早已变成凉水,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
她抱着毛巾往身上裹,突然反应过来,那冰冷的声音是谁?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还不快起来?”声音凉飕飕的从窗外传来。
慕夕一紧张,又缩回桶里,对着窗户张望。
“不用看了,我不在你窗外。”那声音似乎能看透她的想法。慕夕竖着耳朵半晌,见窗外果然没人。
喊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在水桶里睡觉的?”
被她这么一问。落重殇的脸颊再次烧红,眼前又浮现出爬在水桶边缘熟睡的面容和那白皙莹透的脖颈。好在没人看到,他懊恼的靠在桌前,不答话。
慕夕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用毛巾将自己裹好。把窗子关严实了。一边麻利的换上干净的衣裙,一边纳闷。
落重殇这家伙难不成有透视眼么?
怎么感觉自己做什么。都在他眼皮底下,丝毫逃不过他的眼睛。
“小姐?小姐。”沫儿在门外喊她。
慕夕将散在肩头的长发随意挽起,打开门来。
沫儿说,“上官公子和南宫世子来了。”
慕夕打了个哈欠。正瞅见那俩人坐在厅中喝茶,而阿诺也早已苏醒过来,此时双眼通红,坐在上官墨身边,小嘴憋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十夜在一旁照看着若尘。
神奇已经离去。
小白抱着糕点坐在桌前,咬了一口,见慕夕走了出来,顿时两眼放光,扑过来。大喊,“慕夕姐姐,你可睡醒了。你睡着了都没人陪小白玩。”指了指阿诺和上官墨等人,“他们也不陪小白玩。”
慕夕半蹲下,揉了揉小白松软的发梢,“姐姐待会儿带你出去玩,你先坐在一边吃糕点好不好?”
小白瞅了一眼南宫长歌与上官墨,点点头。乖巧的坐回桌子边。
慕夕理了理衣裙,正对上阿诺投来的疑惑目光。
阿诺瞅了瞅慕夕。又瞧了瞧上官墨,不确定道,“你们认识?”
上官墨尴尬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慕夕展出一抹和熙的笑,“阿诺,又见面了。”
阿诺的表情极度复杂,震惊,害怕,困惑,疑问……
上官墨介绍道,“她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林慕夕。”
又对慕夕说,“阿诺与我自小一起长大,是我妹妹。”
将军府的大小姐?阿诺瞪着眼睛,她不是南岳皇室的人么?怎么会是青木国将军府的大小姐?
恍然大悟,她竟然骗人?
阿诺顿时羞恼的抽出鞭子,指着慕夕道,“你不是南岳皇室的人?你骗我?”
慕夕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置可否。
阿诺感觉自己被人耍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着鞭子就要跟慕夕打架。被上官墨一把按住,声音顿怒道,“阿诺,不得无礼,若不是慕夕帮忙才能救你出来,你早就死了。”
“可是,墨哥哥,她骗我!”阿诺争辩道。
上官墨见她耍小孩子脾气,心里无奈,她对他耍脾气这没关系,他可以纵容她,但她不能这样对待慕夕,慕夕救她的时候,险些连命都搭上。
见上官墨皱眉怒视着自己,阿诺委屈道,“你为什么要帮着她,她不是好人!”
“闭嘴!”上官墨吼道。听见阿诺说慕夕的坏话,上官墨心里猛地窜起一股莫名的怒气。
慕夕有些尴尬的往南宫长歌身边挪了挪。
南宫长歌一直未语,可此时看向阿诺的神情也带了少许的不耐烦。
小白本挺喜欢这个阿诺姐姐,但见她如此不讲理,顿时对她没了好感,撇撇嘴,哼叽道,“慕夕姐姐为了救你,淋了大雨,还险些受伤,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还挥鞭子打人,你娘没教你要知恩图报么?真是白眼狼。”
小孩子的话语最为纯澈,声音稚嫩却不失公正。此时在这般情形下,毫不避讳的说出来,阿诺顿时觉得羞愤难当。
巫狼族最避讳的就拿南岳国皇室血脉来骗人。这就如同侮辱了他们的神,慕夕刚巧触碰了他们的禁忌,也难怪她会那么恼怒。
只是,在外人眼里,她的恼怒似乎过头了。
阿诺委屈道,“她说自己是皇室血脉,我,我还以为真的是,要不是她前来阻挠,我就不会给那人下蛊,都是她害的。”
想到当日情形,若不是慕夕突然出现,打破了她的布局。她也不会给那人下蛊。如今,因为那人,连累了墨哥哥不说,她还要冒着必死的风险是去解蛊。甚至因为当时没有斩草除根,如今她又被人追杀。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慕夕当日阻挠了她的计划。
若是当时直接杀了那人,就不会有后续一系列的牵涉!
阿诺怎么能不恨?她恨不得杀了她。
慕夕并不知道她这一连串的小心思,见她如此动怒,也不好多说什么,斟酌了半晌,道,“我当时也是形势所迫,才骗你的,呵呵,也不是故意的。”
“你一句形势所迫就行了么?你知道连累了多少人么?要不是你,墨哥哥也不会被……”
话没说完,被上官墨急急吼住。
这事儿牵涉到皇室,不能随意乱说。更何况慕夕显然并不知道那个叫做阿玹的男子其实就是当今皇上。
阿诺委屈的双眼滴泪,“墨哥哥,事到如今,你还帮着她?”
她狠狠的瞪了慕夕一眼,转身往屋外跑去。
慕夕有些莫名其妙,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谁能给她解释一下呢?她不就说了个小小的谎,怎么感觉像是挖了人家祖坟,天理不容似得?
南宫长歌静坐一边,神思微沉。
慕夕捅了捅他肩膀,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南宫长歌抬眼看她,眼中神色温润,轻声道,“你没做错,是她不讲理。”
慕夕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上官墨抱歉的看着慕夕,说,“阿诺自小被宠坏了,她其实心地并不坏。”
南宫长歌说,“你快去看着她。”
上官墨尴尬的叹了口气,追着阿诺的身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