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妥协

偌大的城池,要想搜捕到一个人自然不是易事,仅挨家挨户排查便需大半月。

徒费了整日工夫,张弘道依旧是一无所获,在傍晚时回到军民万户府,却见敬铉已在等候他。

“太宁先生。”

“今日太素来了一趟。”敬铉开门见山,道:“李瑕去见过他了。”

张弘道一愣。

“李瑕去见过白朴?云岫客栈……”

“不必去了。。”敬铉叹息着摇了摇头,道:“李瑕必已不在那,他让白朴来与老夫谈了一场。”

“谈了一场?”

纵是张弘道聪敏过人,闻言也是一头雾水,猜不出这是何意。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老夫解释给五郎听罢。”

敬铉抚着长须,缓缓道:“杨果通宋,遭钩考局捉拿,李瑕北上营救,收买了刘忠直,掳史樟、逼史天泽出面求情,任杨果至寿州。之后,刘忠直与李瑕至亳州,被张家发现,遂有了昨日之事。”

张弘道自是听得懂,道:“我亦打算这般遮掩,但没有证据,万一李瑕再构陷……”

“史樟就藏在刘家。”敬铉开口,打断了张弘道的话,“这就是证据。”

“什么?”

“史樟就藏在刘家。”敬铉又重复了一遍。

张弘道始料未及,不由再次愕然,根本没想到这个线索会突如其来地被摆到前面。

“是李瑕让白朴转告我们的?他为何这般做?”

“因老夫已答应他的条件, 明日便放杨果南下。”敬铉道:“五郎啊, 到此为止吧,定下刘忠直通宋之罪,已是我们能办到的最好结果。”

“不,先生让我再想想……再想想……李瑕这么快就把史樟的下落告知, 我们必有别的办法利用……”

敬铉摇了摇头, 道:“能如何做?派人去开封搜刘家?万一被阿蓝答儿发现半点线索,他作何感想?或是五郎是嫌杀了刘忠直不够, 还要公然指认刘太平?”

张弘道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喃喃道:“确实不可,史樟不能是由张家所救, 太容易被反咬成故意栽赃了。”

“或将此事告知史天泽?”敬铉又问道:“杨果叛逃,本是史家之罪, 便不怕他反过头来把罪责推到张家头上?帮人一把却落不到好, 何必为之?”

张弘道思虑道:“是, 先生所言甚是,史樟的下落, 最好还是禀告给阿蓝答儿, 坐实刘忠直之罪。”

“那便只能与李瑕合作。”

“为何?”

“史樟在李瑕手上, 他可构陷刘家,亦可构陷张家。”

张弘道问道:“但我们如何信得过李瑕?”

“信得过。”敬铉道:“五郎可想过, 李瑕为何让太素来做这个说客,且是找老夫谈?”

“白朴与史、张二家有私谊。推罪给刘太平这个不顾汉法的奸臣、救出史樟、保张家无罪……皆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

“以往只看到李瑕心狠手辣的一面, 但今日之事,老夫却知道此子是有人情的。”

“人情?”

“五郎当知道老夫说的是何意。”

敬铉说罢,摆手表示不谈内宅之事,又道:“总而言之, 老夫擅自作主与李瑕谈妥了。”

“谈妥也未必要按说的做。”张弘道问道:“若能借白朴将李瑕捉在手里, 岂不是……”

“五郎为主,老夫为幕客, 本不该如此越俎代庖。”敬铉再次打断了他的话,郑重道:“但东翁临行前交代过,若事一发不可收拾,由老夫代五郎决断。”

“父亲与先生这是何意?”

“莫再为难老夫可好?已无余地再让五郎任性了。”敬铉脸色更凝重了些, “这也是东翁之意。”

张弘道嚅了嚅嘴, 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想才世家子弟的教养,拱手行了一礼,无可奈何道:“依太宁先生所言便是。”

“请五郎将搜捕停了吧。”

“好……”

~~

张弘道回了屋子, 方才颓然坐在椅子上。

去岁没能捉到李瑕,这次本想一雪前耻。

但没想到,李瑕连机会都不再给他,竟是越过他与父亲的幕僚谈妥了。

仿佛是在说“你张五郎看不清局势,懒得理你”,受这种轻蔑比失败更让人挫败。

输得一塌糊涂了……

良久,严淑拿着一个香囊走进来,道:“官人也真是的,随身佩戴的东西落在门口也不知道。”

张弘道茫然抬起头,往妻子手上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腰带。

“掉哪了?”

“西院小侧门的门子捡到的。”

“我今日未从西院过。”

“瞧官人说的,这香囊还能自己飞到那不成……”

突然,张弘道一个激灵,只觉背脊上一片冷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

“李瑕?”

“什么?”

“他让白茂偷的……”

张弘道眯着眼,回忆着今日的行程,低声自语。

“出门时分明还在的……见过白茂之后……对,那时才不见了……不可能掉在府门外……必是李瑕让白茂偷的,他在提醒我,他随时能杀我……他在提醒我他能驱使白茂……”

回想起白茂那肝脑涂地的模样,他不由又骂道:“该死……”

严淑愣了一下,手中的香囊已被张弘道抢过。

但张弘道打开一看,却并未见到里面留有字条。

他一时间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错了吗?”

严淑见丈夫这般模样,几乎要哭出来。

“是不是官人多心了?不至于的,不至于的……”

张弘道没理她,自语道:“想不起了啊,怎么掉的……想不起来了……”

严淑大急,连忙跑出去招下人询问。

张弘道就一直坐在那,失魂落魄一般。

良久,严淑匆匆回来,抹着脸上的泪痕,道:“不是李瑕让谁偷的……是落在马鞍上了,下人牵马到西院时掉的……真没有官人想得那般骇人……”

“是吗?”

“真的,不信官人招他们询问,妾身说的都是真的……”

张弘道呆了良久,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容,眼中却满是苦涩。

“好吧,是我多心了,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

是夜,雁儿踮着脚往张弘道的院子里探了一眼,跑过府中的亭台楼阁,一路回了张文静的院子。

“五哥可还好?”

“听珍儿说五郎早早便睡了,真是好多日没见他的院子这么早吹灯呢。”

“望五哥能早些放下吧,打小心气便高,也就那大骗子能让他这般了。”

雁儿在张文静对面坐下,支着头,问道:“大姐儿,那这事真就过去了?”

“那大骗子多聪明啊,知道五哥不好说服,直接找了太宁先生。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一定是谈成了。”

“那……他说服了太宁先生,办妥了事,是不是就要走了啊?”

“是啊,他又要走了。”张文静也支着头,眼眸一低,泛起无尽的惆怅。

雁儿很是心疼,急忙问道:“那……那……不是要让他来家里提亲吗?”

“本来嘛,说好了我帮他传话,结果他又绕过我,另派人与太宁先生谈,都没能再见一面。”

“真可恶。”

“倒也不是可恶,他就是……不想耽误我。”

“什么叫不想耽误大姐儿啊?”

“骗我说他要成亲了,也不肯利用我来传话,分明是不想与我牵扯。”

“为何啊?”雁儿道,“大姐儿这么好。”

“还不是觉得父兄不会同意,得说服他们才行。”

“但那大骗子都快要走了啊。”

“嗯。”张文静漫不经心的应道,眼中泛起沉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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