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那废墟老宅外的一棵大树上,就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只乌鸦,只是在那儿“呱呱”的叫嚷,叫的让人心烦。
早早起来练功的吴叨叨,好不容易才入了定,却被那叫嚷声弄的无法进入状态,只得眺起来破口大骂。
自己每日入定搬运周天那都是有定数的,若是少了一次两次,就可以等价兑换到一顿“前辈的爱心鞭子”。
只是那大树甚高,吴叨叨尝试跳纵爬跃,等他到了树顶的时候,乌鸦就已经振翅飞去,落在另外一株大树上,继续呱噪。
吴叨叨忙活了好一会儿,正无可奈何中,忽然就听见“休”的一声劲气响动!
一枚石子从院中射出,蹲在树梢的那只乌鸦顿时乱叫几声,双翅扑腾,落下几根掉落的羽毛后,慌忙飞走了。
陈诺站在院子里,看见云音随手丢掉了手里剩下的一把石子,不发一言的转身进了屋子,陈诺的眼睛忽然一眯,看着云音的背影若有所思。
今儿二丫终于得到解脱,一早就离开了后山去上学了。
之前请假了两天,但孩子上学才是正经事,在后山练了两天后,终究还是不能长期缺课,于是和陈诺云音告假后,还是去学校了。
不过已经约定好了,这些日子,二丫每天放学后,都要回后山来,就住在后山中,课余时间都要跟着云音祖师修炼。
二丫离开,白天的监工又变成了陈诺。而云音在屋子里,重新亲自码字——不过她的打字功夫已经进步极快。
一个上午练下来后,到了午后,云音居然开恩,让吴叨叨下午自修——说是让他把这些日子所学所修的法门,自己好生在体会感悟一番。
——居然凭空得了半日得休息,让吴叨叨几乎就感恩涕零了。
下意识地发了一声喊,刚欢呼完,吴叨叨就立刻醒悟过来,赶紧缩着脑袋偷偷去瞧这位“云音祖师”,眼看云音虽然面色冷漠,但并无发怒的样子,就赶紧躬身告退。
他要回前山的青云门大院家中!
老子要洗澡!老子要喝酒!老子要吃肉!
老子要睡家里有床垫的大床!老子要吹空调!
老子要吃冰棍!
这些日子在后山,虽然说不上是风餐露宿,但特么的每天只能天为被地为床的睡觉,每日拉撒,都只能去树林子里解决。
洗漱啥的,还有中年女人送来的饮用水。
可洗澡就只能去山里的山泉溪水凑合一下了。
吴叨叨每天都忍不住想哭好不好!
自己一把年纪人到中年了,居然跑到后山来过这苦修的日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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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吴叨叨身轻如燕一蹦三跳的跑掉,陈诺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居然开恩让他休息半日。”
云音摇头:“欲速则不达,他天赋不好,这些日子高压之下已经到极限了,再不叫他松快松快,后面生出逆反的心思来,心浮气躁,内息怕是就要陷入瓶颈,再难进步。”
陈诺听了,只点了一下头,然后想了想问道:“他走了,那咱们今天做什么?”
云音望了陈诺一眼,忽然道:“我去山里走走。”
顿了顿,似乎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对陈诺道:“你若是愿意,可以跟着一起来。”
不等陈诺说完,云音已经掠出了废墟老宅,身子落在数十米外,就缓缓的步入丛林之中,往后面的山坡上而去。
陈诺想了一下,迈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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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两人就在后山的林子里随意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顶的位置。
这山中颇多野果树,云音随意的采摘了几颗野生的栗子,拨开满是青刺的外皮,把一枚枚栗子捏在掌心。
随意两根手指一捏,波的一声,就捏开一枚栗子,撕开皮后丢进嘴巴里。
陈诺看在眼里,就笑道:“生的吃的不涩么?”
说着,就跑去左近的山泉溪水旁,弄了些掉落的枯树枝,生了堆火来。把云音手里的一把栗子接过来埋进火堆里。
片刻功夫,香气扑鼻,陈诺凌空把栗子抓了出来,搓着滚烫的栗子剥开,自己吃了一颗,就笑道:“山里的栗子,含糖不足,不够甜。但香还是很香的。”
顺手递给了云音一枚。
云音结果吃了一枚,却望着那火堆:“有这个火堆,若是能在这里烧烤也很不错啊。”
陈诺想了想,就笑道:“简单,山里野鸟麻雀什么的很多,咱们就去林子里射杀。
嗯,射杀一百只麻雀,就在溪水边料理干净后再烤了,这就叫做百鸟宴。”
云音脸色微戚,摇头皱眉低声道:“我们两人也吃不下一百只麻雀,杀生那么多干什么,这山里的鸟人自己生活,又没惹了人。”
陈诺看了看云音,就道:“那就不杀麻雀,找个兔子窝,逮只野兔子好了。这山里肯定有兔子的。”
“兔子……”云音脱口就要说什么,但却又闭嘴,想了下就继续摇头:“算了,我不想吃兔肉。”
陈诺心中有数了,就接着道:“那……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山南边有片竹林,咱们去找找,挖些竹笋来烤着吃好了。”
云音这才仿佛松了口气,点头道:“竹笋……就挺好的。”
两人飞身而起,那数里外的竹林不过会儿功夫就到。进了林子里,两人就四处寻找竹笋。
精神力触角散布出来,地面上的竹笋无所遁形,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挖出了十多斤来。
陈诺还找到了一窝竹鼠,仔细一看,很是肥硕,就想去挖出来。
云音看了一眼后,就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这野外的东西,一身的寄生虫,你要烤了吃,也不怕得病么。”
说完,转身就走。
陈诺轻轻一笑,就跟在了后面。
抱着十多斤竹笋回到山泉溪水边,那火堆还不曾熄灭。陈诺又加了些柴火,跑去蹲在溪水边把竹笋剥皮清洗,又切开来,找了根竹条随手切成几根竹签穿上笋肉,就顿在火堆边烤了起来。
烤出来的竹笋,清脆甘甜,气味更是带着浓郁的清香。
云音居然一口气就吃了四五块,陈诺在一边也不与她抢,只是默默的烤着。
最后还是去溪水里走了一趟,捉了两条鱼回来,自己弄了一片竹片当刀,就在溪水边开膛破肚,刮干净了鱼鳞后,穿上竹签,就挂在火上烤。
云音在陈诺杀鱼的时候走进了树林里,烤完后却又出来了。陈诺笑着分了一条鱼给这个女人,她接过后,倒也没拒绝,就轻轻咬了一口。
陈诺烧烤的本事其实一般般,但身为顶尖的掌控者,精神力强大,对火候的控制细致入微,这条鱼烤的外焦里香,虽然少了一些调味品,吃起来很澹,却毕竟香气十足。
云音不知不觉一条鱼就吃了下去,然后去溪水边洗了洗手。
吃完了这一顿简单又丰盛的午餐,两人就随意在溪水边,找了一个树荫的地方坐下。
中午的山中,暑气不减,但陈诺只是随意用精神力操控气流,就带起林中的一阵阵风,吹散了炎热的暑气。
云音看着面前的溪水和远处的山坡,正微微出神,身边陈诺却忽然仿佛有感而发开口低声道:“你看这山,像不像当初咱们学校春游去的琅琊山?”
“嗯,是啊……”云音不曾防备,下意识的开口应了三个字后,顿时反应过来,脸色一变,瞪大眼睛满脸惊讶的看着陈诺。
陈诺望着“云音”,眼神一点一点的越来越柔和,终于低声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口中轻轻喊了一句:“可可。”
“云音”呆呆的看着陈诺,任凭这个可恶的家伙那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脸蛋,却终于眼睛一红,吧嗒吧嗒的掉下了泪水来:“你,你什么时候察觉的到的?”
“早上就发现了。那院子外的乌鸦呱噪,你出手解决,却不曾射杀了那个扁毛畜生,只是惊了它,任凭它飞走。
云音那个女人我打过交到,虽然不是什么恶人,但心肠冷漠,心狠手辣,哪里会这么慈悲?
我们进了山来,你拦着我射麻雀,又不敢让我去抓兔子,就连竹鼠你也舍不得我杀,还找出野兽有寄生虫这种借口来。
云音那个女人绝无这种善心的。这么心慈手软,就只有我家温柔的孙胖胖了。”
陈诺越说声音越温柔,说到最后,孙可可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用力抓住了陈诺的手,哭的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淌,却摇头叫嚷道:“哪里是借口了!野生动物本来就有寄生虫啊!
竹鼠胖乎乎的那么可怜,为什么要吃它啊。”
陈诺轻轻拍了拍怀中孙校花的后背。
心中吐槽,嗯……若是在来一句“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就齐活了。
孙可可边哭边在陈诺的衣袖上抹眼泪,最后更是气恼之下,抓起陈诺的袖子来,就把鼻涕也擦在了上面。
陈诺苦笑一声,也不挣扎,只让少女在自己的怀抱下尽情发泄心中的委屈。
从口袋了摸出了一包纸巾打开塞了过去,低声苦笑道:“你再擦的话,我这件衣服就见不得人了。回去还得我自己洗。”
孙可可摇头道,却哭的更凶了:“我不管,我就要哭!我就是要哭!
我在这里可难受死了!每天晚上睡在破屋子里,还有蚊子!
”
“不是点了蚊香和洒了驱虫水么?”陈诺安慰道。
“可是地上睡的好硬……哇!
”
“还有,我想洗澡!我都好多天没有洗澡了!哇……”
“山里有好多好多蛇,那个老宅子废墟下面,我能听见有老鼠和蛇的动静,我每天都吓的睡不着!哇……”
听着孙可可哭的越来越大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陈诺无奈的双手环抱着这个女孩。
确实……也是让她遭罪了。
孙可可虽然家里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也是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姑娘,又是被父母捧在掌心里养大的。
用句二十年之后的话来讲: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这些日子被云音夺舍,住在后山废墟里,风餐露宿的,也确实是她一辈子都没吃过的苦头。
“可那个时候,你的身体不都是云音在控制吗?”陈诺问道。
“是她在控制,但我的意识一直都在的。”孙可可哭声渐小,低声解释道:“我其实一直都醒着的,都能看到听到周围的一切,只是我没有身体的控制权。”
“所以我来的第一天你就知道了?”
“嗯,你来的第一时候我就知道了啊,我能看见你,能听见你跟她讲话。但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哪怕一根眼睫毛。”孙可可摇头。
陈诺好奇道:“那今天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这么好心,把身体的掌控权还给你了?”
孙可可沉默了一下,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昨晚忽然在意识中告诉我,今天她要休息一下,把身体还给我一天时间,到天黑的时候,她会重新拿走掌控权。我才……”
陈诺听了,心中也有些疑惑,不明白云音这么做的用意,不过此刻也顾不上想这些,就低声道:“那你,怎么早上不告诉我,这一天下来还试图瞒着我。”
孙可可忽然身子一抖,双臂用力把陈诺撑着推开,抬头幽幽的看着陈诺的眼睛:“我告诉你……然后,我怎么面对你呢?我又用什么身份面对你呢,陈诺?前女友么?”
陈诺不讲话了。
“现在我们每次见面,我都会很难受的,你知道吧。”孙可可说着,眼睛又有些泛红。
陈诺酝酿了一下心中的言辞,低声道:“其实我……”
“不。”孙可可一把按住了陈诺的嘴巴,目光里带着幽怨,低声道:“你一定又要说对不起我之类的话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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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她轻轻的挪了挪身子,缓缓的就靠在了陈诺的肩膀上:“陈诺,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都不要讲好不好,就让我这么靠着你。
我们在这里坐着,什么都不讲,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靠着,过完这一天——就这么靠着,一直到天黑。”
陈诺目光复杂,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任凭身边的这个女孩,偎依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午后的山涧,溪水,葱郁的山林,树荫之下,这年轻的男女偎依在一起。
若是只这么看的话,好像画面还其实挺美好的。
不过呢……奈何某些人,长的像个人,却偏偏生了张嘴。
不过就这么偎依的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那个,有个事情,其实我想说一下。“
“……陈诺……你……哎,好吧,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抱怨这么多天都没洗澡么?”
“……啊!”孙可可陡然从陈诺的身边弹开,满脸惊慌:“我,我身上很臭么?”
“不不不,一点都不臭,没味道的。”陈诺苦笑道:“云音的实力不比我差多少,到了这种境界,只要她想的话,就可以用念力遍布周身,清扫身体上的灰尘,不会积累下污垢的,即便很多天不洗澡也不会脏不会臭的。”
“那你?”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想洗澡么?反正现在才午后,今天还有很多时间,她晚上才会回来。不如趁着现在,我们下山去镇子上,找个旅馆酒店什么的,你可以痛痛快快洗个澡啊?”
孙可可不说话了,沉默了会儿,脸红红的看向陈诺,眼神里有一些古怪:“陈诺,你……不会是想骗我去开房间吧!”
“当然不是。”陈诺赶紧否认,却只好双手一摊,摆出无赖的架势:“……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
毕竟对孙可可这种年纪的女孩子来说,十多天不曾洗澡了,现在“洗澡”这个词,就具备了神奇的吸引力。
·
距离村子大约三里远的镇子上。
镇子上唯一的一家国营书店门口,一头卷发已经剃成了圆寸头的西德,背着双肩书包,穿着一件崭新的小学生校服,脖子上戴着红领巾。
手里还牵着他的专属“爸爸”。
刚刚在书店里挑了一套小学生作文集,又挑了一本数学习题册。
西德在书店门口摆着的冰柜里拿了一个奶油冰砖,笑眯眯的看着磊哥点了点头。
磊哥立刻热情十足的把钱付了。
“那个……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大人?”
“都说了,别喊我大人了,爸。”西德咬着开始融化的奶油冰砖,摇头道:“我不是华夏人,大人这个称呼很怪异的,而且……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现在会很认真的把你当成我的父亲来对待的。”
磊哥用力吞了口吐沫。
好吧,关于“很认真的对待父子关系”这个谈话,昨天晚上确实有过。
但是,我特么敢信么?!
这位大老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能耐据说比诺爷还大!
这满世界的认爹吗?!
他现在是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要认我当爹。
万一过两天反悔了,恼羞成怒之下,一巴掌拍死我怎么办?
而且,这位是什么毛病啊!
今天小学下午没课,就拉着自己来镇子上说去书店买书!
我的天爷啊!
还买作文选!
买习题册!
你老人家这是当小学生当上瘾了?!
就在刚才,去书店之前,还让自己带他在镇子上找了个理发店,说是把头发剪短了。
说是学校老师讲了,那头短发太长了,不符合学生行为规范准则。
于是,就在磊哥心惊肉跳的注视之下,镇子里那个年老的剃头匠,拿着推子,把西德的一头长长的卷发给推成了圆寸!
恐怕这位镇子里生活了半辈子的剃头匠都不知道,他无意之中达成了一个可怕的成就!
当今世界上的顶尖强者,其他几个种子,哪怕是竭尽全力的死战,都未必能伤西德一根头发。
结果,被一个镇子上的老剃头匠,轻轻松松拿个推子给推平了脑袋。
眼看磊哥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西德叹了口气:“其实你真的可以轻松一点的,爸。”
你不喊我爸,我才会轻松点啊!
磊哥觉得自己心好累。
西德眯着眼睛瞧着磊哥:“所以喊你爸爸你会很不自在?”
“嗯!
”磊哥点头——对方能有近乎读心术的本事,磊哥并不好奇,这两天已经见识过了。
“那,我换个称呼,喊你……爹?”
可别!
磊哥吓了一跳。
“老爷子?”
当不起!当不起啊!
西德叹了口气,又忽然眼睛一亮:“我喊你老吴,怎么样?我听说很多父子关系,儿子都会这么喊自己的父亲的。”
磊哥纠结了一下。
老吴……就老吴吧。
也凑合了,总比一口一个“爸”要不那么吓人。
再这么喊下去,我怕是要吃速效救心丸了。
西德看了他一眼,摇头一脸轻松道:“放心吧老吴,有我在你身边,你不需要吃什么速效救心丸的。只要你在我跟前,你就算想死,都死不掉。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杀死你。
谁跟你过不去,那就是跟我过不去!”
磊哥:“…………”
好吧……
虽然不知道这位大老,玩这种角色扮演游戏为什么玩的如此认真……
虽然知道这个父子是假的。
但……他这番话说的……
还是挺让人心中有点暗爽啊!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西德伸手在磊哥身上捅了一下,笑着抬了抬下巴:“老吴啊,你看。马路对面!”
磊哥抬头看去,就看见镇子上马路的斜对面。
在一家镇子最好的一家酒店门口……
陈诺和孙可可那个丫头,两人肩并肩的,缓缓的走进了酒店大厅里……
磊哥的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
卧槽?
我这是看见了……诺爷和可可那个丫头,进酒店开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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