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想去拜访一下李绩,结果,李绩拒绝见他,还说他的行军长史的职位已经剥除,他一介老朽忙着跟安定公主赚钱,就不再来大帅帐下听用了。
话语说的虚伪又绝情。
这才是勋贵们往来的正确方式。
他宁愿跟李思一起混钱,也不肯在云初这边有什么勾连。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李绩本人算是真正的退出了大唐的政治舞台。
随着李绩的彻底退出,贞观旧臣们也离开了,属于他们的风云岁月也终于终结了,李治彻底成了这个世界的王,再也无人可以羁绊他。
河东没有了皇帝的身影,裴行检,薛仁贵的大军自然是往来纵横而无所顾忌,大军所到之处,李治夹袋里的那五百多个存储官员们,就拿着李治的诏书进驻本地。
这一次,他们明显的更加有经验,进驻各地衙门的第一时间,做的就是重新厘定永业田与口分田,争取当地的百姓,让那些豪族富户们彻底的成了少数派。
手段也比在河南的时候温和,只要富户,豪族们愿意配合,官府甚至会表彰他们,给他们送朝廷专门制作的匾额……
这样的做法对于普通富户来说,算不得什么坏事,大唐所谓的富户无非就是家里人口多,田地多的人家,因为没有分家,所以家中的田亩,财产都在家长的手中,这一次不成了,李治的策略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小的推恩令,将散落在大地上的大大小小的富户们拆分成一个个更小的小富户。
这些普通富户们,一旦家产被子孙们拆分之后,基本上就符合了大唐男丁口分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的标准。
拆分之后,租庸调就再一次焕发了它该有的活力,也基本恢复了当初制定租庸调的初衷。
以前,没有多余土地分配的地方叫做狭乡,有多余土地分配的地方叫做宽乡,现在,绝大多数地方都成了宽乡。
那些精锐官员们还趁机以条件不符合解散了以前的府兵,开始从这些刚刚获益的人家中挑选新的府兵,一旦这些地方的折冲府府兵给更换一茬之后,地方上,基本也就安定下来了。
财产这个东西一旦被分掉,想要重新收回,那就难上加难了,哪怕是父子亲族一旦分裂,也休想回复铁板一块的状态,这是人性所确定的立场,哪怕这些人明知道恢复以前抱团状态,日子会更加好过,也因为谁来主掌分配这个事情上的纠纷,永远回不去了。
这就是大唐朝堂上那些官员,在研究了偃师县,郑州,汴州这些地方的经验教训之后,制定出来的新的策略。
真正受到打击的只有那些豪族,就是那种一个家族掌控一个县,一个里大量土地的豪族们,他们的主要财产就是土地,因此上,跟那些小的富户们可以有变通手法不同,他们只能硬抗。
云初从早朝上悬挂出来的地理图看过去,明显就能发现随着裴行检,薛仁贵的大军向东前进,军队身后的土地已经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黄色,这些黄色逐渐与关中,洛阳的颜色相连……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征兆。
朝中已经开始有人怀疑,皇帝会不会在处理了山东,河北两地的事情后,再把这一套用在他们的头上,毕竟,无论是任何时候,掌握大唐土地最多的就是他们这群人。
李治几次三番的告诉群臣,此次只针对山东,河北,却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
均贫富不是不可以,却不能平均到他们的身上。
李绩跟着李思,云瑾,温欢,狄光嗣他们过了黄河,一头扎进了广阔辽远的山东,河北地。李思认为那里的百姓应该急切地盼望着她这个安定公主的到来,她甚至嚣张的认为,只有经过她这位安定公主之手,山东,河北地才能迎来真正的安定。
话说得嚣张,自然就会引来反弹,上一次公孙长槊弹劾云初飞扬跋扈,这一次却是满朝文武都在弹劾安定公主李思过于飞扬跋扈了,要求皇帝马上派员,派国帑取代李思目前正在做的事情,不可将朝廷大事当作安定公主窃取一己之私的门路。
就在满朝文武准备跟太子,云初等人斗争一番的时候,云氏主妇虞修容亲自骑马去了河东,将李思,云瑾,温欢,狄光嗣四个孩子给抓回来了,不仅仅把人抓回来了,还将孩子们辛苦达成的事业,一股脑地交给了朝廷。
至此,李思第一次以一个政治人物的身份,进入了朝廷群臣们的视野,给他们留下了非常的深刻的印象,而且,在派员整理了李思留下的合作社产业之后,他们惊讶的发现,只要朝廷鼓励这种生产模式,就能将皇权一竿子捅到底。
李思,云瑾,温欢,狄光嗣四个孩子被虞修容修理的极惨。
仅仅看李思走一路哭一路,只要见人就开始抽泣的模样,就能让人生出怜悯之心来,尤其是前去接受李思她们产业的官员们,更是觉得自己从小孩子手中抢夺产业,为人所不齿,忍不住就会生出想要补偿一下这四个孩子的心思,不能让四个自己拿钱替国朝出力的人得不到一个好下场。
云瑾,温欢,狄光嗣三个男孩子因为屁.股上挨了竹条,一个个连裤子都穿不上,只能在涂满药膏的屁.股上盖上一块麻布遮羞。
李绩这个老家伙自然不受虞修容的气,不过,他却躲在三个受伤的孩子的马车上,就着小火炉喝茶,顺便喝喝酒。
温欢挪动一下身体,换一个趴着的姿势对云瑾抱怨道:“做人不能太实诚啊,你不能把啥事都跟你阿娘说,本来咱们大功告成,该是欢喜的时候,却平白挨了一顿鞭子,冤不冤啊。”
云瑾委屈的道:“我觉得我们做的都是好事情,阿娘凭什么不允许,还打我们。”
狄光嗣艰难的回头看看自己肿的老高的屁.股叹息一声道:“至少不要说我们收拢流浪儿的事情啊,师娘就是听到这件事之后,才打的越发狠了。”
云瑾道:“那些孩子衣食无着过着野狗一般的日子,我帮助一下他们怎么了?永徽盛世都多少年了,人怎么能与狗争食。”
李绩往嘴里倒了一杯酒道:“以前有一个叫做张亮的家伙,就是天生了一副好心肠,此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螟蛉义子,而且,是看谁都觉得可怜,看谁都想收回家当干儿子,后来呢,足足收了五百多个干儿子,一时间被人称之为大善人。”
温欢听了李绩的唠叨之后,对云瑾道:“我打赌,英公口中的这个人下场一定不好。”
云瑾道:“好心人为啥没有好结果?”
狄光嗣道:“英公的眼神不对。”
云瑾仔细看了一下李绩戏谑的目光,就对温欢道:“看来善心真的没有好结果。”
李绩笑呵呵的道:“满门抄斩不说,五百个螟蛉义子一个都没有活。”
云瑾愤怒的道:“谁干的?”
李绩指指天空道:“大唐的太宗皇帝。”
温欢嗤的笑一声道:“必然跟造反有关。”
李绩羡慕的看着眼前的四个小娃娃,也不知道心里想起了谁,情绪变得非常失落,失去了继续讲述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长平郡公张亮的生平的兴趣。
在云初那座硕大的军营中,能与他平等对话的皇帝,他着实是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至于云初等人,他只要见了,一股子无名怒火就会由内而生,偏偏他此时无法离开这准备泰山封禅的队伍,只有跟这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他复杂的心情才能平静一些。
李思钻进马车,两只大眼睛红红的,还肿着,一看就是不小心把姜末用多了的后遗症。
她一进来,三个男娃就不顾疼痛的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屁.股,李思喜欢揭开麻布看他们的屁.股。
见没办法下手,李思就对英公道:“这一次亏大了,几乎全军覆没了。”
李绩瞅一眼这个李家的坏种,淡漠的道:“老夫就想知道,老夫的分红会不会受影响。”
李思抽泣一声道:“赔的一个钱都不剩了。”
李绩瞅着李思道:“皇后的十六万贯好像被你拿去长安,洛阳购买物资了吧?”
李思痛苦的摇摇头道:“全赔进去了。”
李绩冷笑一声道:“还真是皇后亲生的种,为了发财连母女之情都不顾了。”
李思瞅着李绩道:“英公拿八千贯可否?”
李绩瞅着马车的顶棚悠悠的道:“别的商贾打的都是利润的主意,只有你打的是人家本钱的主意,从头至尾,你们根本就无心经营山东,河北的产业,一门心思的只想着皇后的那十六万贯。”
李思摆摆手道:“好了,英公明见万里,小女子佩服,一万两千贯,不能再多了。”
李绩叹息一声,自觉不自觉地摇摇头,多少钱,他不在乎,他只是觉得自家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如今还在南诏与毒虫,猛兽,野人作战,一点点的积累功绩着实有些可怜。
同时,那个孩子与这几个坏种同在一方天地里,着实是他的幸事,也是他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