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见到皮逻阁的时候他正在努力的练习走路,只可惜,他走起来还是很像鸭子,歪歪扭扭的。
即便是被很多人围观嘲笑,他依旧在一步步的走,眼看着他将要再一次摔倒,云初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带着笑意对他道:“你此刻需要安神静养,而不是忙着操练身体,你的身体很健壮,现在出麻烦的是你的脑袋,养好脑袋才是最重要的。”
皮逻阁面色灰败,嘴唇颤抖几下才道:“能放我回去吗?”
云初点点头道:“自然会放伱回去的,我以前就说过,你是一个很好的年轻人,像你这样的少年人,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去享受了,现在就赴死,过于可惜了。”
皮逻阁原本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看着云初道:“我的身子不好。”
云初叹口气道:“你伤到了头颅,会好起来的,先安神,后炼体。”
云初喊来两个亲卫,将皮逻阁安置在担架上抬走了。
不等皮逻阁走远,云初就对张东海道:“一并回来的十九个人,杀了吧。”
躺在担架上的皮逻阁挣扎着坐起来,就看到那十九个人的人头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凌空飞起,皮逻阁咬着牙重新跌倒在担架上,被两个亲卫抬走了。
监斩完毕的张东海凑到云初身边道:“大帅,把那个兔崽子一并砍头算了。”
云初摇摇头道:“西南很大,林莽很大,白蛮人居住地又分散,马上天气就要热起来了,林莽中的毒虫又要开始活跃了。
我们需要有一个能一次次的把林莽里的白蛮人领出山林来跟我们作战的人。”
张东海道:“我们有很多的乌蛮人,他们非常擅长在林莽中寻找白蛮人,还有一些爨人似乎也能用一下,这个皮逻阁我觉得有些危险。”
云初将双手背在身后悠悠的道:“本帅这一次来西南,主要目的不在作战,而在于平定西南,落在乌蛮人,爨人身上的事情,同样会落在白蛮人身上。
对于他们这些人,我们一定要做到一视同仁,不能因为白蛮人曾经屠杀过我们的将士,就对他们另眼相看,用仇恨的目光去看待他们。
这样不好,仇恨换来的只能是仇恨,我们要用对待兄弟的方式去对待他们,争取把他们从旧的,不好的生活环境中解脱出来,早日加入大唐这个大家庭。”
张东海抓抓头发道:“也就是说只留妇孺?”
云初看了一眼张东海,再一次觉得这个粗鄙的家伙其实并不适合当自己的副将,远不如温柔这个家伙来的识情知趣。
温柔过来的事情也只能想想,他跟狄仁杰虽然都在长安,更多的是以人质的形式存在的,这种形式的人质在大唐一点都不新鲜,一些外出征战的大将造反的时候抛弃妻儿老小是常事,却不愿意抛弃自己在官场上最好的伙伴。
因为造反可能不需要家眷,但是呢,一定需要伙伴的帮忙。
此处的两山夹一谷,中间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淌过,或许古早以前,这条河应该是一条非常大的河流,看两边岩石上流水冲刷痕迹来看,当年,这条河应该是不输于长江的,只是无数年来,这条河又找到了新的渠道,继而放弃了这条古河道,导致河水减少,露出大片的冲击平原。
云初不记得这片土地是以后的那座城市,不过不要紧,在这里安置十万人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眼前没有那么多的人让他安置罢了。
云瑾他们鼓动乌蛮人滚滚向前的当流寇,导致乌蛮地域里的人少的可怜,只能先把架子搭好,等以后人口繁衍多了,自然就能用到。
给百姓们免费的房子,免费的土地,免费的生活物资,这在云初以前的生活中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就云初当年当的那个街道主任,给贫困户盖的房子都不少于五十套,更不要说逢年过节还要拿着粮油,钱,这些东西去探望人家了。
在扶贫攻坚最高峰的时候,好多贫困户比他这个主任都牛。
同样的事情放在大唐就属于不可思议的范畴了。
大唐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给过百姓什么东西……
这明显就是没有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导致的结果。
农夫都知道多子多福的道理,没道理官府不明白,老农多生几个儿子就能致富,放在官府这里也是同样的道理。
千万不要以为多子多福是一个谬论,放在农业社会里面,这是一个金不换的好道理。
在孩子小的时候随便养一养,养大之后,卖到富贵人家为奴都是一笔好买卖。
官府在考虑长远事情的时候一般是不考虑道德啥的,只考虑盈亏率,就像云初在西南做的这些事情,看似亏本了,实际上,只要这里的孩子养大了,以后就能给大唐贡献好几十年的赋税。 事实上赋税都是小事,万一这里边出一个有本事的人呢,啥投入都回来了,更不要说,就算这里面能出就几个可以一心替大唐卖命的好府兵,前期的投入都是值得的。
将长安卖不掉的多余物资以投资的形式放到西南,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等西南百姓在安定的生活中产生了一定的盈余,仅仅是做生意,就足够把本钱收回来了,甚至堪称是一本万利。
李治举着自己的放大镜看完了云初送上来的内容冗长的奏折,喝一口水就对新来的秘书丞道:“唤太子过来。”
他觉得必须让太子李弘明白云初奏折里陈述的道理。
李弘来了之后,先是给巨熊奉献了一枝胳膊粗的春笋,等巨熊开始嘎吱嘎吱的啃竹笋的以后,他才来到皇帝身边。
瑞春将桌子上的奏折拿给李弘,李治道:“这里面说的道理很有用,堪称经世名言,不得不说,云初把百姓的问题看的非常透彻,没有治理长安多年的经验,说不出这样的话,也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李弘点头道:“云初看问题的角度非常的奇妙,经常能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往往很多看起来不值一顾的小事情,在他这里就能得出大道理。”
李治用指关节敲击一下矮几道:“师父,就是师父,你不用为了在朕面前假装什么疏离感,就连一声师父都不喊,此人值得你一直喊人家师父。”
李弘点头道:“我师父确实厉害,乱纷纷不知从何处着手的西南,在他面前所有的困难全部都迎刃而解,堪称神奇。”
李治站起身,抓一把巨熊的耳朵,巨熊就跟着爬起来,一人一熊就慢悠悠的离开了紫薇殿。
李弘很快就看完了奏折,瞅了一眼那个龟缩在角落里的秘书丞道:“三个月的功夫,已经死了三个秘书丞,但愿你不是第四个。”
秘书丞将头触碰在地面上颤声道:“臣下不敢。”
李治的眼睛不好,只有在阳光猛烈的时候,才能看清楚周边的模样,本来紫薇宫这样的地方,为了安保措施一般是不种树的。
李治却在这里种植了大片的竹子,竹子是三年前种的,如今蔚然成林。
巨熊用胖大的身体抗开一丛竹子,李治就用小小的花锄将根部的一个竹笋挖出来,丢在巨熊驮着的竹筐里。
春日里,正是竹笋勃发的时候,李治在挖了几根竹笋之后,就有些气喘吁吁的,李弘接过花锄继续挖竹笋,巨熊的食量很大,一筐竹笋还不够巨熊一顿吃的。
“一些物料,一些金银,一些粮食,如果能换来西南的长治久安,对我皇家来说,千值万值。”花锄在强壮的李弘手中就变得锋利无比,粗大的春笋,只需一锄头就能卸下来。
“只是八百破万敌这样的战绩,被师父安排在最后,聊聊说几句什么,小儿辈前方大胜,阵斩奴酋万人,三言两语之下,实在是对这样的一场大胜不太尊重。”
李治抓着一杆竹子道:“一群纨绔,战死四十七人,就获得如此大胜确实难得,不过呢,跟他们在林莽中突飞猛进,为大唐清理出一片片安静,平和的地域比起来,确实不算什么。”
李弘道:“父皇认为这些人应该重赏?”
李治点点头道:“理当如此。”
李弘又道:“郡公世子云瑾,侯府世子温欢,狄光嗣,国公世子李承修需要格外重赏吗?”
李治摇头道:“云初没有表露出这样的意思,自然是与其余纨绔一并论功行赏。”
李弘砍下一根特别大的竹笋,剥掉外皮直接塞巨熊爪子里对李治道:“看张东海密奏,孩儿我都有了去西南走一遭的想法。
太过瘾了,一群纨绔就能驱使十数万乌蛮人在丛林中所向无敌……”
李治指指自己的眼睛道:“也就是你阿耶的眼睛不济,否则,你就算是走一遭西南又有何妨。
于无声中听惊雷,才是人一生中必须有的体验。
昔日的贞观老臣中,还无一人能给朕这种感觉,哪怕是李靖轻骑追逐突厥,朕听闻此事,也仅仅是惊诧,而无特殊的情感。
不像云初此次出征,让朕终于理解了,何谓于无声处听惊雷。
最重要的是听罢,胸如平湖,不起丝毫的波澜,似乎事情本该是如此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