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暖呆怔住了,周景然温和的笑着,神态自若的转过身,看着程恪吩咐道:
“外头冷,照顾好小暖,我先回去了。”
说着,裹了裹斗篷,转过身,缓步往寺外走去。
李小暖眨了几下眼睛,看着周景然走远了,才怔怔的转头看着程恪,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程恪伸手牵了李小暖的手,挥了挥另一只手说道:
“别理他,咱们去坐船玩去。”
李小暖露出粲然笑容,和程恪一路笑着说着,往寺外走去,两人出了寺,上了车,径直往流晶河边驶去,在河边上了船,船娘收起跷板,将船撑到河中间,就收起竹蒿,照着程恪的吩咐,任船极慢的顺水飘流着,沿着繁华热闹、流光溢彩的流晶河,绕着路往城外缓缓流去。
船舱里早就烘得温暖如春,茶炉挪到了船舱外的小隔间里,船舱里的帘帷全部换成了深粉紫绡纱,靠着船舱一侧的宽大矮榻上,铺着厚厚的粉紫坐褥,榻上没有放榻几,紧靠着矮榻一边,放着张比矮榻稍高的宽几,所有的灯烛都笼了轻纱罩,贴着地板放着,只有矮几上,放着盏矮烛,上面笼着灯罩,将光线压在了矮几上。船舱里看得清清楚楚,从外面看,却是黑漆漆一片。
竹青指挥着小丫头,正往宽几上放着点心、明炉小火锅,温酒的暖壶等物。
李小暖去了斗篷,转头打量着四周,程恪带着满脸的得意问道:
“好不好?我看着人收拾的。”
“嗯,怪不得看着就让人舒服,等会儿,咱们自斟自饮?”
“对对对,我就是这么准备的,不用她们侍候着,咱们慢慢饮着酒,说着话,看着景儿,多少自在!”
两人说着,李小暖干脆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只穿了里面的桃红撒花小袄,一条大红绫阔腿袷裤,去了鞋子,盘膝坐到了榻上,程恪眉开眼笑,也脱了长衫,跳到榻上,伸手取过杯子,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李小暖,李小暖嫣然笑着,举了举杯子,看着程恪一饮而尽。
竹青瞄着两人,示意着丫头婆子,手脚加快些收拾好,悄悄退了出去,带上了舱门。
两人也不说话,又对饮了两三杯酒,程恪将杯子收到几上,蹭过来,揽了李小暖,笑着说道:
“咱们慢着些喝,不然一会儿你就醉了。”
李小暖晚饭吃得早,这会儿几杯酒下去,已经微微有点熏熏然,伸手抱着程恪,将头埋在他怀里,胡乱点着头,程恪笨手笨脚的取下她头上的簪子,低头看着她笑了起来,
“你这酒量可真是不行。”
李小暖头埋在程恪怀里,往他怀里挤了挤,脸在他胸前来回蹭了蹭,笑着只不说话,程恪揽了她,拉过被子把她裹住些,探着身子,将窗户推开些,河岸边挂着的无数明亮灯笼照亮了河水,也照进了船舱,摇曳在李小暖黑亮的发丝间。
李小暖抬起头,岸边连成片的华宅间间雕梁画栋,处处挂着奢华热闹的大红灯笼,朝河的窗户几乎都是大开或是半开着,屋里衣香鬓影,人影晃动,传出阵阵丝竹声和婉转的小曲声。
李小暖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岸边,兴致一下子高涨起来,拉着程恪的衣服兴奋的问道:
“这岸边人家,都是做什么营生的?”
“你还看不出来?”
程恪失笑起来,
“你以前是不是常来这里?”
“咳,”
程恪捂着嘴咳了起来,
“小暖,今天这个象是鹿肉锅子,咱们吃些?”
“就是常来,那也是从前,我又不计较你从前的事,你让船靠近些,我想仔细看看。”
李小暖一边笑一边说着,程恪警惕的看着她,扬声叫了丫头进来,吩咐了下去,船立即稳稳的往岸边靠去,离岸边一丈来远,又顺水飘流起来。李小暖探着头,满眼兴趣的看着那一间间勾栏里的热闹,一边看,一边拉着程恪,
“你跟我说说,这里,哪家最热闹,哪家最奢侈,哪家的姑娘最好,哪家有哪些好处?仔细说。”
程恪低头看着李小暖,心思转的飞快,这会儿嘴上说着不计较,心里会不计较?不可能!她可不是个大度的!哪天心情不好,就得兜底翻出来,这把柄,无论如何不能留!程恪打定了主意,含糊着说道:
“早就忘了,都忘干净了,当时也没留心过,不过随便玩玩罢了,谁有功夫管她哪里好不好的?咱们不说这个,这个没意思,你今天念的那几首词,我最喜欢‘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一句,小暖,我就为你消得憔悴了好些年。”
李小暖眼波盈盈的仰头看着程恪,言笑晏晏的说道:
“那年在上里镇见到你,我七岁那年,就那一年你最瘦,再往后见你,就一次比一次胖了。”
程恪瞪着李小暖,伸手捏着她的脸颊,
“你又胡说,明明是一次比一次瘦!”
李小暖直起身子,伸手取了杯子,倒了杯热热的黄酒,自己喝了一口,余下的送到了程恪唇边,程恪就着李小暖的手,喝了酒,两人不再说话,拥在一处看着岸边的如烟繁华。
李小暖眯着眼睛,看着闪烁的灯光,突然想起戴氏头上那璀璨的金钢石步摇来,轻轻拉了拉程恪的衣袖,
“今天戴氏头上那支步摇,真是亮得晃人眼睛。”
“嗯。”
程恪头靠在李小暖脖颈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
“小景说,戴氏因为生了女儿,一直郁郁不乐,他就挑了那支步摇赏了她,安安她的心吧。”
李小暖转过头,看着程恪,担忧的低声说道:
“这是他内宅的事,怎么也跟你说?”
“关着点外头的事,才说到这事的,小景那个内宅,哪一处不是牵着外头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小景,”
程恪顿住话,想了想,斟酌着言词,
“内宅里头端得很平,也许以后年纪大了,老了,会在哪一处多留些情份,现在必定不会,再说,往后宫里有姑母呢,咱们也不必理会,再过些年,姑母老了,那就是下一代人的事了,让咱们的儿子管去。”
程恪说着,手探到李小暖小腹部,低声问道:
“小暖,那药,你没再用过?”
“嗯。”
李小暖偎在程恪怀里,懒懒的答应着,程恪直起了身子,有些着急起来,
“这怎么行?!你还小呢,咱们不急,晚两年再生儿子。”
“说不定,已经有了呢。”
李小暖抬头看着程恪,满脸忧虑的说道,程恪一下子跳了起来,
“真的假的?哪个太医诊的脉?”
李小暖从程恪怀里往前扑去,忙伸手扶住窗栏,稳住身子,回过身,恼怒的踢着程恪,
“你这是要把我扔到河里去呢?!”
程恪急忙抱住李小暖,满脸紧张不安的看着她,正要说话,李小暖一边笑一边抬手拍着他的脸,
“我说的是‘说不定’,你也不仔细听话,昨天太医刚诊了脉,说的是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恪舒了口气,抱着李小暖倒在了靠枕上,
“小暖,往后不要这么吓我,今天咱们且忍一忍,明天那个药,还得用起来,这孩子,咱们晚两年再说,我就不想要孩子,你要是怀了孩子,我可怎么办?这孩子的事过两年再说,还是多过几年再说吧。”
李小暖趴在程恪身上,笑眯眯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攀着他的脖子,往上蹭了蹭,温柔的吻了下去,程恪环着李小暖,意乱神迷的回吻着她,两人纠缠着,程恪突然推开李小暖,喘着气坐起来,把头伸到窗户处,叹着气说道:
“小暖,今晚上,咱们忍一忍,要不,咱们回去,现在回去?”
李小暖坚定的摇着头,拉着程恪,往他怀里蹭了进去,笑着说道:
“那咱们看外面,也许能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也说不定。”
程恪咽了口口水,忙指着岸边建议道,李小暖笑着点着头,又往他怀里挤了挤,程恪犹豫着,伸手把李小暖重又圈到怀里,李小暖伸手将窗户推得开些,两人一齐看向外面。
装饰豪奢的勾栏里笑语欢歌,衣饰华美的歌伎轻敲云板,唱着柔靡艳丽的小曲,酒醉的寻欢客不知为何高声叫骂起来,程恪身子突然顿了顿,李小暖忙回头看着他,程恪拧着眉头,抬手指着不远处勾栏内拎着酒杯,正点着歌伎高声叫骂着的青年男子,低声说道:
“徐盛融,他还敢出来?!”
程恪轻轻错着牙,李小暖一下子来了兴致,直起身子,忙推着程恪,
“快快,让船停下来!先让船停下来。”
程恪忙叫了人进来,吩咐了下去,船悄无声息的下了锚,仿佛一只伏在黑暗中的狸猫般泊在了勾栏窗外。远山、洛川从后面船上过来,垂手站在船舱门口等着听吩咐,李小暖拉着程恪,满脸兴奋的问道:
“你打算怎么办?”
“打断他的腿!”
程恪狠狠的说道,李小暖一下子笑倒在程恪怀里,拉着他胸前的衣服,笑得眼角带着泪,
“你真是,从小就常听说你今天打断这个的腿,明天又打断那个的腿,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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