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都是好事

四月八日浴佛节后,春风吹拂到京城内外每一个角落,桃、李、杏、沙果等时新果子陆续上市,也到了京城大小人家外出祭祖、赏春踏青的好时节,京城外,各家的庄子也热闹起来,女眷们去了厚重的冬服,穿着轻薄时新的春装,相互邀着,出城观景踏青,四处游玩,士子书生则忙着借着会文的名头,到处游玩饮酒,间或和那些坐着敞车外出、文雅美丽的女伎们调调情,偷窥着那些往日只锁于深宅内院的妙龄姑娘们。

一个春光烂漫的正午,程悯海晕头涨脑的离了席,扶着小厮转进后面的园子,找了处围在花间的石凳坐下,吹着风醒酒。

从跟了周世新,他才尝到这世家子弟的滋味,原来这天下、这京城、这春光都是他们的,程悯海打了个酒嗝,往后仰着靠到小厮身上,心满意足的眯起了眼睛,这是信王的庄子,他不止一次的做着坐上客,这京城最尊贵人家,他也是坐上客!

程悯海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心情舒畅的闻着风中浓浓的花香,仿佛自己也被这花香熏得遍体馥郁。

又坐了一会儿,程悯海站起来,摇着折扇,晃着头欣赏着左右的美景,带着小厮往园中小山上的亭子走去,这样的景色,这个时候,最宜登高俯看。

程悯海扶着小厮,脚步虚浮的进了亭子,背着手,深吸着清新的花草香,四下转着身子,俯视着周围的景色。

南边隔了一道女墙,是另一处园子,园子里衣带飘香、人影晃动,程悯海眯着眼睛,极力想看清楚那一片裙裾飞扬,那里是信王妃待客之处。

三五成群的女眷在园子里四下走动着,程悯海下意识的往亭柱后靠了靠,掩着身形,继续一错不错的看着那一片花枝招展。

一个十六七岁,一身淡黄衣裙,水仙花般灵秀的姑娘,带着两个活泼泼的小丫头,扬着团扇,一路追着飞舞的蝴蝶,靠近了女墙处,程悯海失神的盯着水仙花般的姑娘,呆怔怔的看着她奔近了,又走远了,掂着脚尖,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身,招手叫着小厮,

“你去悄悄打听打听,刚才那位姑娘是哪家小姐,快去!”

小厮为难的看着程悯海,程悯海不耐烦的从荷包里取了几块碎银子丢给小厮,挥着手急切的吩咐道:

“快去快去,一定在打听清楚,爷有赏。”

小厮握着银子,急忙长揖答应着,急奔出去寻那些粗使婆子打听去了。

程悯海伸长脖子,满是期盼的往园子里眺望着,盼着那姑娘能再过来一趟。

过了一刻多钟,小厮急奔回来,喘着粗气禀报道:

“回爷,说是今天王妃请的女眷中,姑娘家不多,一身黄衣服的,大约是钱家十二小姐。”

“大约是?你个没用的东西!这是能大约的?!蠢货!”

程悯海恨恨的骂着小厮,飞快的摇着折扇,拧着眉头思量起来,这事可大约不得,半分也错不得,程悯海在亭子里来回转着圈,正无计可施间,周世新的小厮远远招着手,示意着程悯海,程悯海也顾不得再多思量,忙拎着长衫,带着小厮急急的奔下亭子,和周世新的小厮一起奔了回去,周世新要回去了。

周世新步子微微有些摇晃着,上了马,转头看着扭着头还在往二门里探看着的程悯海,用手里的马鞭点了点他,抬了抬下巴问道:

“看什么呢?”

程悯海忙转过头,想了想,陪了满脸笑容,勒着马小心的靠近周世新,低声说道:

“我刚才在后面小山上,正看到王妃那边的园子里有位姑娘,生得一朵花一样,气度也好,听说是钱家十二小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打听错了。”

周世新眯着眼睛瞄着程悯海看了片刻,摇晃着俯到他耳边问道:

“看中人家了?”

程悯海满脸笑容的点着头,

“我还没成亲呢。”

“这容易,后天咱们府请人赏花吃酒,我让母亲下帖子请一请这钱家十二小姐过来,你仔仔细细看清楚就是了。”

程悯海大喜过望,在马上拱手躬身道着谢,讨好的凑过去说道:

“这都是爷疼惜在下,前儿爷看中的那件琉璃插屏,不如就赏在下个脸面,在下买了送给爷吧。”

周世新高兴的笑了起来,用马鞭敲了敲程悯海的肩膀,大包大揽的答应道:

“后天看淮了,若真是钱家十二小姐,爷替你娶了来。”

程悯海喜不自胜,极力奉承着周世新,一行人马踏春风的回了京城。

隔了几天,程悯海细细打听清楚了,回到家里,和母亲顾二奶奶提了这事,

“……是户部侍郎钱继盛最小的嫡女,敏王妃的胞妹,今年十六岁,还没定亲,母亲只管去求了夫人,二爷说过了,咱们想结这门亲,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顾二奶奶犹豫着,转头看着程沐风,程二爷摇着折扇,满眼爱怜的看着幼子程悯海,

“咱们家总是汝南王程家嫡支,若说起来,那钱继盛还不如咱们尊贵呢,悯海虽说现在还是白衣,可这飞黄腾达,也不过转眼间的事,也不算高攀了他们家,不过求着夫人,大家多份脸面罢了。”

顾二奶奶连连赞同着,春风浮了满脸,站起来,一迭连声的吩咐婆子备份厚礼,明天一早,她就去诚王府,寻夫人牵这个线、说这门好亲事去,悯海再成了亲,过几年再添几个孙子,她也就没什么心事了。

四月中旬的时候,金家一行十几艘船,上百辆车进了京城,安置到了新买的大宅院里,古云姗遣了几个婆子迎到了十里亭处,待金老太爷,金家老爷太太到了家,当天又亲自上门请了安,就算是尽了做媳妇的本份了。

金家直忙了十来天,才算粗粗收拾好安顿下来,张太太悄悄遣人去儿子宅子里看了,打听着最小的孙子还算康健,略略放了些心下来,邹氏得了信儿,当天就带着孩子上门请安,却被金老太爷让人回了回去,张太太一心掂记着孙子,却也不敢违了老太爷的意思,大媳妇没请回家前,那头可不能让她进府。

邹氏抱着孩子哭着回了家里,刚刚因为父亲补了实缺鼓起来的心劲,转眼间又泄了一半,她的孩子,金家居然不认不接。

张太太眼看着宅子收拾的差不多了,禀了金老太爷,坐了车,往城南古云姗住处去了。

古云姗在二门里接了张太太进去,叫了砚儿等进来给祖母磕了头,张太太一边一个,抱着玉书和墨儿亲个不停,指挥着带来的丫头婆子,将从台州带过来的吃食玩意摆了满院。

玉书拧着身子,挣扎着要挣脱出去,墨儿看着砚儿,耐着性子任祖母亲了一阵子,就拉着已经要哭出来的玉书,辞了祖母,退出去玩儿了。

张太太恋恋不舍的看着三人手拉着手转出了厅堂,接过古云姗奉上的茶,笑着让着古云姗,

“你只管坐,咱们娘俩坐着说话,又不是在外头,咱们不讲究这些个虚礼。”

古云姗笑着曲膝谢了,安安稳稳的坐到了下首椅子上。张太太喝了几口茶,看着古云姗,抬手用帕子抹着眼角,伤感了片刻,

“一看到你这么年青,我这心里……难过的跟下了刀子一样。”

古云姗微笑着只不接话,张太太伤感了片刻,按了按眼角,看着古云姗说道:

“不瞒你说,从去年那事后,我这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一想起你和志扬那么恩爱的夫妻竟然走到了这一步,我这心里,真跟刀绞的一样。”

张太太又抬起帕子按住了眼角,古云姗皱了皱眉头,端起杯子喝着茶,只不言语,张太太眼风溜着古云姗,伤感的长吁短叹着,

“不说了不说了,都是志扬不好,对不起你,咱也不提了,云姗,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你跟志扬的事,你父亲比我还难过,从去年到现在,就没断过药,你祖父上了年纪,如今家里,竟没个能支撑的人,我和你父亲商量了,这个家,也就你能支撑得起,往后,这个家,还不都是你的,志扬,唉,我是不管他了,随他去,随他是生是死去,我只疼着你。”

古云姗慢慢放下杯子,看着张太太,露出满脸的苦笑来,张太太伸手拉了古云姗的手拍了拍,

“云姗,我最疼你,这个家,就交给你,我才能放得下心,咱家里,我让人把最大最好的那一处院子收拾好,给你留着呢,你一个人在外头住着,家里没个支撑门户的人,多少苦,母亲心疼得很,你就搬回去吧,咱们一家人在一处,亲亲热热的,哪还有比这更好的?”

古云姗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看着张太太,声音平和的断然拒绝道:

“若不是为了孩子,我和他就是和离这一条路好走,母亲的心意我领了,这析产分居既然析了产,分了居,断没有再搬回金家的理儿。”

下午两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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