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深吸长吐了几口气,端坐到炕上,抬手指了指示意道:“都坐吧,说说这个吴嬷嬷什么来历?”众人齐齐看向水秋娘,水秋娘一脸苦笑:“不知道叶贵妃搬了这尊神出来是什么用意,吴嬷嬷算得上是官家身边老人中的老人了,她母亲是官家的 ,我进潜邸那会儿,她已经是府里的管事嬷嬷了,她丈夫在官家身边侍侯,那时候已经没了,说是为了救官家才死的,我进府没一年,她儿子病重,我记的清楚的很,一个府里都上心的不行,官家去看了好几回,可惜没救过来,之后她足足病了一年多,回到府里后,就做了掌刑嬷嬷。”
水秋娘眼里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丝丝惧怕之意:“她这个掌刑嬷嬷,简直就是府里的镇山太岁,就是当时的王妃,那样的性子,都不敢触她虎须,什么事犯到她手里,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唉,怎么把她送到咱们这儿来了?”
悦娘惊讶无比的看着一脸烦躁、坐立不安的水秋娘,她还以为她早就修成仙了呢,难得也有这么烦躁不安的时候!
李恬反倒镇静下来:“来就来吧,反正也退不回去了。这事的起因在五爷身上,等他回来再细问,等咱们知道了前因后果,总能想出应付的法子,让人仔细查一查吴嬷嬷身边那几个丫头的来历,悦娘记着让人盯紧紫苏院和东院。”
“好,唉,刚消停没几天。”悦娘连叹了好几口气,李恬没理她,转头看着水秋娘道:“麻烦先生说说这个吴嬷嬷,关于她的事,无论大小,能想起来的都说一说,摸清她的性子也能好侍侯些。”水秋娘答应一声,细细说起吴嬷嬷轶事来。
大约是听说宫里来了特殊赏赐,五皇子这天回来的比往常早不少,进到上房,也不看李恬,低头忙着去大衣服,接过帕子净脸净手,能脱的都脱了,能擦的都擦遍了,五皇子只好坐到炕上,接过茶碗,茶不热不凉正正好,五皇子喝了半碗茶,扫了眼对面端坐的李恬笑道:“吴嬷嬷安顿好了?住在哪儿?那可是位祖宗。”
“嗯,住到紫苏院了。”李恬声音温婉,极其心平气和:“陛下肯把吴嬷嬷送到咱们府上荣养,这是咱们的荣幸。”
“大哥也这么说。”李恬的柔婉让五皇子惊讶之余,心下大定,急忙笑道,李恬眼里闪过丝冷光,接着笑道:“那十位小娘子说是郑大官好中选优、优中拔尖,一个个细细挑出来的,我都看过了,果然个个人才出众,让人看的移不开眼,这会儿都暂时安置在东院,就等你回来商量,是一人一个院呢,还是两人一个院,咱们府上地方大,虽说西路暂时关了,东路加上园子里的,大大小小的院子也足够了,就怕成了例,往后再抬人进来自然也要照这个规矩,有个三五年,几十个姨娘进来,府里就得满了……”
“不过几个丫头,阿爹赏几个近身侍侯的丫头,要什么院子不院子的?你看哪个好就挑到身边侍侯,没看中的就放东院,东院那么大地方还不够住的?!”一听到郑太监细细挑选这一句,五皇子一脸厌烦、火烧火燎的打断了李恬的话,李恬停了停,突然转了话题:“你跟姚十四说了什么?竟招出这么些人来?”
“呃!”五皇子噎了口气,李恬悠悠叹了口气道:“你我是夫妻,不管你怎么想,或是我怎么想,你我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没命一块儿没命,我有什么事从不瞒你,就是因为明明白白知道你不会害我,害我就是害你自己,你有什么事不也该对我坦诚么?象今天这事,我到现在一片茫然,不知道源由,这一整天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合不合适,我有什么不妥,你难道就能独善其身么?”
一番话说的五皇子满脸通红,猛烈的咳咳了好一会儿才拱了拱手道:“不是有心要瞒你,我也没想瞒你,就是……想找个合适的时候,是这么回事……”五皇子将那天和姚十四说的话老老实实说了一遍,倒没用春秋笔法:“那天事情急,一时半会的又实在想不出别的说辞,那机会太难得,实在是委屈了你。”
李恬气息都不均了,抿着嘴错着牙,五皇子瞄着她,没等她发出脾气,急忙紧接着一句气说道:“对了,差点忘了大事,沂州境内出了逆伦案,御史台已经上折子弹劾了。”李恬一怔,立时反应过来,沂州知府江清平是她姑父江清远嫡亲的兄长。
“逆伦案不算小事,可也算不得很大的事,只要不是惨绝人寰的恶逆大案,很少因此问罪地方官员,沂州这件事的大错在于,御史台都已经知道了,可沂州府却无只言上报。”五皇子接着道,李恬皱眉道:“江家乃世宦大族,不是寒门乍贵的贫家子弟,官场这些不可明说的潜规则,江清平不可能不知道,境内出了逆伦案,明知道逆伦案不是大事,少有因此问罪的先例,怎么会隐匿不报呢?”
“除非是恶逆。”五皇子疑惑道,“不会!”李恬断然否定:“恶逆就更瞒不得了,我看过江清平的文章奏折,虽不算很精明,却也是个明白人,怎么会做这种雪上加霜的事?这中间必有原因,御史台是怎么知道的?”李恬突然问了一句,五皇子苦笑摊手道:“这我怎么知道,御史台风闻奏事,各有各的门路,江家世宦大族,江文公又做过一任翰林学士,江家在京城的世交亲朋不多也不少,若在平时,这案子不算什么,可正好赶在这个时候。”
五皇子的话没说下去,不用他说,李恬心里也明明白白,姚相公和四皇子一系因为姚十四一事刚吃了大亏,姚十四的事,起因就算查不到自己头上,五皇子那一番调唆也足够了,江清平就是条正正撞上来的池鱼。
“得让人去趟沂州府,至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恬沉默了片刻道,五皇子眉头微蹙又松开,点了点头道:“沂州离京城不远,快马两天一夜就能到,让管先生跑一趟吧。”李恬舒了口气,冲五皇子曲了曲膝谢道:“管先生能走这一趟最好不过,我让悦娘和孙六护送管先生过去。”
李恬叫了悦娘,吩咐她万事听管先生调遣,悦娘点头不停,能出京城溜达一趟这事让她兴奋的两眼放光。
管先生已经脱了衣服,正半躺半靠在床上看书,听说五皇子来了,一咕噜爬起来,听五皇子说完,也不叫小厮,自己动手利落的穿了衣服,收拾了个小包袱,摸了件厚厚的斗蓬裹在身上,和五皇子拱了拱手,跟着悦娘悄悄出了侧门。
两人鬼鬼祟祟出了王府,悦娘引着,在漆黑的胡同中熟门熟路的摸到孙六家后门,悦娘跃墙而进,叫了孙六出来,孙六赶车,三人到了城外的庄子,取了马,连夜往沂州府急奔过去。
五皇子送走管先生和悦娘,舒了口气回到正院,李恬接他进来,端了杯茶递给他,低声问道:“姑父知道这事了么?”
“折子明天早上才递进宫里,等明发了他才能看到,我没让人告诉他。”
“嗯,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前几天见姑母,听姑母说,姑父最近几乎天天忙到半夜,好象差使也不怎么顺当,姑母说姑父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五皇子出去送管先生这一会儿的功夫,李恬想了无数心事,越想越忧心,她要顾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了,一旦顾不周全的后果也严重到让人不敢想象。
五皇子看着她,想了想道:“这还没到最艰难的时候,跟旺丹这一仗是大战,看样子,阿爹从去年初就开始暗暗布置了,最迟不过今年秋天,必定战起,姑父掌着枢密院马房,只怕一直到战事结束收好了尾,才能闲下来歇口气。”
李恬越听眉头拧的越紧,和旺丹这一场战事不同于东南那些局部小战事,这是一场真正的举国大战,一旦战起,枢密院就成了最重要的地方,而马房,说是重中之重毫不为过,北边的战事,拼的就是骑兵。做的好,这自然是一场大功,可若稍有差池……她这个姑父的才具也就是个中上而已!
“你别多想了。”五皇子仿佛看穿了李恬的心事:“大哥很看重姑父这个枢密院知马房主事,这个时候,断不容这一块出什么差错。”李恬心里凉凉一片,知道这会儿想让姑父抽身退步是万无可能了,无奈之余,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是怕姑父不好这件要紧的差使,万一有点什么差错,唉,你也知道,姑父自小读书,科举入仕后又一直在江南,哪懂什么马务?现在去管马房,要是平时,没什么战事,慢慢习学就是了,总能学得会,可现在这个时候哪容他慢慢习学?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姑父折损进去倒是小事,可耽误了大哥的事,那就是天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