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刚透亮,四皇子已经端坐在内内翻看新送进来的一堆信札折子,连看了几封,四皇子放下信札转头问明风道:“长安侯那边有信没有?”
“回爷,长安侯就昨天早上那一封信,长安侯府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只有一个外院管事启程往北边报喜信去了。”明风不太确定四皇子问的长安侯是北边的长安侯,还是京城的长安侯府,干脆全答了一遍,四皇子半晌才‘嗯’了一声,吩咐取铺纸研墨,他早知道祝家表面上要做两全准备,祝老侯爷随寿王出征他并没太放心上,当年再怎么勇冠三军,如今垂垂老矣,所谓随军,也不过表一个态度,可周老夫人为了孙女儿,竟倾力助老五屠了他的庄子,这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他得亲自写信给长安侯,他需要长安侯拿出足够的让他满意的‘回复’。
四皇子刚折好密信盖上漆封,外面有人通传,东阳郡王府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求见四爷,四皇子脸色微沉,抬了抬手指,小厮忙引了吕嬷嬷进来,吕嬷嬷恭敬见了礼,垂手敛容回禀道:“禀四爷,老祖宗吩咐婢子过来见四爷,是为了十二娘的亲事,她和我们王妃,陈夫人留心了好一阵子了,看来看去,我们王妃和夫人觉得姚相家十四郎和十二娘子倒是极合适的一对,老祖宗也觉得好,老祖宗说,四爷最疼十二娘,就打发婢子过来问一问四爷的意思,老祖宗说,十二娘年纪也不小了,年前订下亲事,也好赶紧接十二娘回家备嫁。”
“这亲事已经和姚相家议定了?”四皇子语气平和,吕嬷嬷腰又往下躬了些答道:“回四爷,还没和姚家提起,老祖宗说,先得四爷点了头,才好跟姚家透话。”
“嗯,是门好亲,”四皇子声音里透着丝阴郁,得赶紧把十二娘从寿王府接出来,订亲确定是最好的法子,至少姚家和东阳郡王府门当户对,是门好亲,至于姚十四的荒唐,等年纪大些也就好了。“跟你们老祖宗说,不用寻人透话了,一会儿我见了姚相,问他一句就是。”吕嬷嬷闻言喜色盈面,忙曲膝谢过,小心的垂手退了出去。
晋宁郡王府,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管通双手袖着袖笼里的小手炉,站在院门外,已经等的由不急不躁到不停的换着脚,好几回想让婆子再去催一催,走到院门口又勉强忍住回来,昨夜里王妃才刚回来,五爷多盘恒一会儿晚点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管通又等了一刻来钟,探头看了看门房里的时辰钟,原地转了个圈,想了想,招手叫过小厮吩咐道:“你赶紧去部里说一声,五爷临时有事儿,昨儿说的辰初的会改到午后。”小厮答应一声飞奔而出,管通原地又转了个圈,干脆到门房里坐等去了。
上房内,李恬还沉睡未醒,五皇子一只手支头,另一只手一根根理着李恬散在枕上的头发,半点要起来的意思也没有。璎珞和玉叶守在外间,熊嬷嬷又一次挑开丝帘缝一只眼往里看,看完又走到门口伸头往后张望,管先生天不亮就在院门口等着了,说五爷今天一天排的满满的全是要紧事儿。熊嬷嬷又挑帘子看了两回,实在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掀起半边帘子低声陪笑道:“五爷,天不早了,管先生在院子外头等了一个来时辰了。”
“轻声!”五皇子灵巧非常的跳下床,光着脚几步跳到门口,瞪着熊嬷嬷压低声音训斥道:“你吵什么?没看王妃睡着呢?!”熊嬷嬷急忙招手示意玉叶送鞋过来,一边接过鞋亲自弯腰给五皇子穿上,一边笑着低声道:“管先生一大早就在院门口等着了,说爷今天一天都是要紧的事,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嗯。”五皇子扫了眼屋角的时辰钟,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等大哥回来,这差使无论如何不能再领了!
“都当心些,别吵醒王妃,王妃醒了给她说一声,等我回来吃中午饭。”五皇子由着玉叶等人侍候着擦牙净面换了衣服,接过碗粥几口喝了,又急匆匆吃了两三个象眼馒头,郑重交待了璎珞一句,就穿上斗蓬,急忙忙出门往枢密院去了,今天一天真都是要紧的事!
李恬听着五皇子出了门,这才睁开眼,静静躺在床上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叫了璎珞等人进屋侍候。
早饭刚过,熊嬷嬷打发的婆子就捧着几匣子点心进了清江侯府,传了李恬的几句话,委婉的告诉俞瑶芳,李恬平安回来了。
俞瑶芳好不容易熬过午时,吩咐藤黄抱上早就挑好的一堆什么老山参、玉竹阿胶的,上车往晋宁郡王府赶去,走了一大半才想起林珂,犹豫了片刻,吩咐掉转车头,先往南宁郡王府叫林珂去。
俞瑶芳和林珂在晋宁郡王府二门里下了车,婆子迎出来,引着两人进了正院,上房东厢南窗下的炕上,李恬背后垫着厚厚的靠枕,人虽瘦的厉害,面色也是一片苍白,可看着精神却还好。
“恬恬你怎么病成这样?”林珂眼睛瞪的溜圆,愕然惊叫道,俞瑶芳直直的看着李恬,张了张嘴,话没出口,眼泪扑簌簌落个不停,李恬心里发酸,眼眶微湿,微笑着招手示意两人坐过去。
“王妃已经好了,不过人瘦些,熊嬷嬷说了,只要好好调养半个月一个月,王妃就能恢复了,大娘子二娘子可别这样。”璎珞笑着上前劝道,俞瑶芳深知内情,急忙擦着眼泪,又象哭又象笑道:“阿珂没出息,我也没出息,见不得恬恬受苦,这些日子,你……没事吧?”俞瑶芳看着李恬,话里满满的全是话的问了一句,李恬垂了垂眼帘笑道:“没事,一切都好,不过一点小病,怕过给别人病气,我又犯懒,想借此躲躲清闲,如今都好了。”
“你瘦成这样!这哪是小病!恬恬,你这到底是什么病?是不是小产了?我娘说你肯定怀孕了,看你这么瘦,孩子没保住?”林珂探头过去,将被子掀起一个角去看李恬的肚子,俞瑶芳被她说的直想翻白眼,璎珞一脸的尴尬,忙上前按回被角,李恬拍了拍林珂的手笑道:“不是,是从前的病根,这次用药让它全发作出来了,也好借机除了从前那些孽根,省得以后有后患。”
俞瑶芳听的会意笑道:“恬恬这话说的是,这一趟肯定能除尽旧病根了。”
“那就好!”林珂没那么多心眼,听两人这么说,长长呼了口气,不再纠结李恬的病到底是什么病,只拉着她叮叮咚咚欢快的说起李恬‘病倒’这一阵子发生的各种各样的大小八卦。
“恬恬,你听说没有?宁乾府知府把永静县知县关了私牢!你听说这事没有?”林珂的话里透着股说不清的味儿,俞瑶芳忍不住转头打量着她,李恬笑看着她摇了下头:“倒没听说,怎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林珂急忙将听到的事儿说了:“……前儿我还听冷大娘子说,她阿娘担心她大哥担心的不行,就怕他在姓丁的水牢里落下了病根,阿恬,你说,冷大娘子她大哥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听说关水牢的,烂了半边身子的都有!”
“谁说关了水牢?”李恬忍不住失笑问道。
“大家都这么说!”林珂理直气壮,俞瑶芳抿嘴笑道:“谁说大家都这么说?我怎么没听说什么水牢不水牢的?不是说是关在柴房里的?”
“真都这么说!”林珂有点急了,李恬笑的咳了几声,抬手示意俞瑶芳,看着林珂笑道:“要折磨人的法子多的是,用不着水牢,那水牢修起来不容易,朝延又明令禁止不得用水牢,那姓丁的再蠢,也办不出这水牢。”
“就是没有水牢,你刚才说了,那折磨人的法子多的是,冷大娘子担心她大哥都担心死了,你说她大哥会不会有事?”林珂的关注点其实不在水牢上,李恬看了俞瑶芳一眼,这才笑应道:“不用担心,去宁乾府的钦差是徐静之,他和冷守道是同门师兄弟,你不用担心,还有。”李恬停了停,抬手指点了点俞瑶芳笑道:“冷家大娘子和瑶瑶不熟,你和瑶瑶可熟的不能再熟了,若冷家大娘子再担心,你就求求瑶瑶,让她写封信给她表哥,细细问问冷大郎的情形不就行了。”
“我就是替冷家大娘子问的!你知道我,我最不喜欢姓冷的了!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我就是看着冷大娘子担心成那样,冷大娘子人很好的,我实在不忍心……”林珂拼命解释道,俞瑶芳轻笑出声,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道:“你瞧瞧你!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恬恬说什么没有?”林珂‘呃’的一声噎住,突然恼羞成怒跳起来揪着俞瑶芳叫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谁三百两了?我不过替冷大娘子着想,你才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妹妹饶了我吧!”俞瑶芳被她晃的站立不稳,急忙一迭连声的陪礼道歉。李恬靠在靠枕上看两人笑闹,想着蒋鸿临行前的托付,暗暗盘算起接下来该怎么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