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1.7|家

意秾也转头看向厅堂中央的容铮,他穿着宝蓝地银丝流云纹织金锦袍,黑发束起以镶碧白玉冠固定着,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内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得月楼中也有不少或同夫君、或跟着父兄前来观灯的妇人、小姑娘,不少人已经管不住眼睛,一个劲儿的往容铮身上扫了。

容锦正要唤他,便看见他身边的那个佳人了,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咬牙切齿的道:“小狐狸精!二弟怎么跟文二姐儿在一起?”

她在心底是将意秾当作了一家人的,这会儿撞到容铮与文含芷一起,她就有一种不小心撞破了奸.情的感觉,更何况另外那个人还是她打小就不喜欢的,这个时候她简直比捉到自己夫君通.奸还气愤,就想上去将文含芷揪下来。

她是个想什么就敢做的主,立刻就要冲过去,把意秾吓了一跳,忙要拦她,祝嬷嬷已经眼疾手快的把她拉住了。祝嬷嬷直想扶额,大公主这暴炭一样的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她若真这么冲过去了,最后不管从哪头儿论,丢的都是萧昭妃娘娘的人。

容锦甩了两回手没挣开,气哼哼的对祝嬷嬷道:“嬷嬷你还拦我?你应该去把文二姐儿揪下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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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嬷嬷看了看意秾,希望她不会像大公主这般误会才好。前两日一个老和尚批文含芷有皇后之姿的事情,萧昭妃娘娘自然是知道了,虽说不能尽信鬼神之力,但冥冥之中的定数也让人不能小觑,萧昭妃娘娘因为之前文含芷哄骗文飞要了二殿下那两个丫头的事而生气,听闻这桩事情后,倒底还是那个位子更重要些,这气也就消了八.九分了。

今天太子与二殿下及大公主去宫里为保宁帝贺寿时,萧昭妃娘娘便将文含芷也叫了去了,晚上回来时还特意命二殿下将文含芷送回文府。不过她也是诧异,这两人怎么逛到了得月楼来?

那厢里将六千银子交上的八个人已经开始准备解题了,容铮也交了六千银子,但他并未上前答题,而是文含芷站在了那八个人之中。得月楼郝掌柜亲自端着一个描金红漆的托盘过来,他身边的两个小僮便从托盘上取下一卷轴来,两人各秉了一头儿,打开来一看,竟是副对联。

对对子比起作诗作画来显然要简单许多,当场这八个人便都对出来了,想得到宝灯自然不会这样简单,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接下来的题目。郝掌柜大概也料到了这第一题难不住人,此时便又拿出了第二道题来,这回是猜灯谜,每个人的谜面都是一样的,猜出答案也不许嚷出来,而是将答案写在纸上,最后一齐公布。

第二轮有四个人猜错了,这四个人便只好将银票拿了回去,也到了人群中,看最后这灯笼能落到谁手里。

到第三题时,郝掌柜则是拿出了一块墨绿色的锦缎,上面以银线绣了五十个字,字迹绣得清晰工整,竟是簪花小楷。意秾将锦缎看了一遍,见那五十个字的排序毫无规律,其字如下:

引:八

下千秋面背风春

甲银筝弹学二泣

不十画能已十五

曾岁偷岁眉衩十

卸去照镜长裙嫁

十踏青芙蓉作未

四藏六亲悬知犹

四个答题人都陷入了凝思之中,文含芷面上一派淡然之色,其实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了,这种诗词其实不过就是文字游戏罢了,她在书上着实见过不少,但此四十字不论横读、倒读、还是对角斜读都不能读得通顺。她快速的思量,又或者这是个字谜,她甚至还用算学将其中含带的数字加减了一番,却都没有收获。

另外三人也都在苦苦作思,没有思路,但那三人毕竟都没什么压力,文含芷就不同了,她是顶着一个才女的盛名的,若是猜不出,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暗暗看她笑话。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眼看着这四人中没人能答出来,掌柜便要鸣锣结束了,容铮才道:“这是李商隐的《无题二首》,以‘八’字作引,从中间‘岁’字开始右向读起,五字一句,便能通读了。”

“八”与中间的“岁”字连在一起,回旋来读便是八岁偷照镜。

众人又细细思索一番,都有恍然大悟之感。

郝掌柜笑着道:“这位公子并未答前两道题,不过这盏宝灯共设三题,这最难一题便在这第三道上,公子能解出,也是公子与这盏宝灯有缘,这盏宝灯便归公子所有了。”

容铮也并不推辞,命谢通上前自掌柜手里接过那盏白玉宝灯,便准备离开了。

文含芷脸色有些尴尬,她以为容铮会将这盏宝灯送与她的,况且这三道题的前两道还是由她所解,但容铮显然并没有这个意思。

走出得月楼,文含芷双眼已经蒙上一层湿雾了,在灯光下眼中水波盈盈,让人想不心生爱怜都难。

谢通暗道了一声“神天菩萨!”这位文二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导起来的,文家在她身上也真是下了番苦功夫的。但凡世家贵女所习的琴棋书画、礼仪教范她一样儿没缺的学个精进,但她又没有一般贵女身上的那股子正而刻板之气,反而在容铮面前能做小女儿之态,显然这文家教女是教了如何揣模男人心思的。谢通不由的想,这才是真正的厉害,这位文二姑娘不仅做得了正妻,连小妾的的活儿也能揽了去,真是不想给别人留活儿路了!怪道连二殿下身边的两个丫头她都能想法子弄走了呢。

容铮道:“天色已暗,我命人送芷表妹回府吧。”

文含芷垂眸含笑道:“我也并不急,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趟,下回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了。”

这时谢通在容铮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容铮皱了皱眉,道:“我有公务急着处理,就不能陪芷表妹多待了。”又吩咐留下几名侍卫,便带着谢通走了。

容锦和意秾赶过来时人已经走了,扑了个空,容锦满肚子的火还没发出来呢,此时就蹿了老高。

意秾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有一只手在揉捏着一般,疼得有些发麻。

容锦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旁的文含芷道:“文二姑娘好兴致,这大晚上的,独自一人赏景儿呐!”

文含芷就像没听到容锦的含嘲带讽似的,在她看到容锦身边的意秾时,脑中瞬间一个惊雷闪过,心下已经无数思量。她早就知道意秾的存在,却也并未如何将她放在心上,因为她一直以为容铮是个聪明人,为了大位与文家联手是他不能不做的选择,更何况她也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的,她不管是容貌家世手段没有一样是配不上容铮的,她最后会成为二皇子妃几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三年前保宁帝命容铮到大梁去商议和亲之事,明贵妃传回来的消息说容铮大约是心慕一个小姑娘了,她与萧昭妃都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因为以容铮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娶一个大梁家世已没落人家之女。可是后来萧昭妃却渐渐不能放心了,便背着容铮与文家换了庚帖。她记得那时容铮知道后立刻便命人递了信回来,上面只有三个字:我不认。但是因有萧昭妃做主,她觉得容铮心慕大梁的那个小姑娘也不过贪一时新鲜罢了,又能维持多久呢?等他回大虞来,自己自能将他的心思掰转回来。

只是文含芷没想到大梁这位重章长公主这般美貌,她身后灯盏的光华芒影缓缓流淌,映着她的面容美得似不真实一般,她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静静站在那里,像随时都会羽化飞升的仙女。

文含芷掩在袖子下的手握紧了,面上含笑对容锦道:“是铮表哥陪我来的。”她略低了头,露出一段白晳美好的脖颈,面带歉意之色的道:“我方才便瞧见公主了,想跟铮表哥过去找你的,但是铮表哥说还有事,便先走了。”她笑道看向容锦身侧,道:“不知这位妹妹是哪家的?真是好生漂亮!我娘先前还赞表姑母身边的雅静姑娘是这天下最美的女子呢,我瞧着是比不上这位妹妹的。”

容锦额上青筋跳了两跳,雅静是个歌女,她竟然将意秾与歌女相比,这是安的什么心呐!她的脾气是压不住的,也没想压,正要回嘴,便听意秾笑道:“文二姑娘过誉了,我在大梁时便常听闻文二姑娘是大虞的第一美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文含芷惊讶道:“大梁?”

容锦道:“我沈表妹是一直在大梁住着的,最近几日才回大虞来,你不认得也正常。”容锦不想跟她多说,只不咸不淡的道:“你自己在这儿赏景吧,我与表妹先回去了。”

待她们二人走后,文含芷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她身边的文竹也是有身手的,又是自幼便在她身边伺候,她心里想着什么,文竹又岂会不知,此时便道:“姑娘不必介怀,那位劳什子长公主不过是个名头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公主呢?她的底细咱们可是一清二楚的,二殿下这般的人物怎么会是一个只看脸的人呢?她长得再好也就是个狐媚子罢了!况且二殿下待姑娘也是极好的,这不是专程来陪姑娘逛灯楼来了么!”

这般宽慰完全不在点子上,文含芷冷笑道:“想来他会陪我来得月楼是为了赢得那盏宝灯,我说呢,他听我说得月楼中有清鸾先生所雕的宝灯他就来了。”

文竹闻言就不说话了,她原也以为二殿下会将这盏宝灯送与姑娘的,谁知道竟没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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