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被连根拔起,容铮借此机会整肃,门阀世族均受到打压,又广开恩科,庶族士人崛起,为僵化的官场提供了新鲜血液。
如今后宫之中并没有妃嫔,只有两位太后,王太后被供奉在长安宫,她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不过一应饮食并不苛待,仍享太后尊荣。萧昭妃已回归家族,认祖归宗,改回原姓,如今要唤一声虞太后了。
虞太后得知文家之事,只是默然了片刻,文家虽与她有亲,但儿子与亲戚孰轻孰重根本就不用思量。如今文家已除,自己的儿子再不用被文家掣肘,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趁着秋高气爽,朝局稳固,便主动张罗着要在宫里办一场全蟹宴。遍邀世家贵女,及朝臣之女。
这次全蟹宴因何举办,众人心中都有分数,如今后位悬空,册封皇后自然要提上日程了。即便不能一下子就选出皇后来,册封几位妃嫔也是应当的。
如今宫里宫外几乎都在议论此事,宝福殿的宫人亦不例外。
捧高踩低也是人之常情,先前太子为帝时,大家都知道宝福殿里那位主子是大梁前来和亲的公主,将来要做皇后的,大家自然都是小心翼翼的奉承着。谁知世事无常,她皇后还没当上,皇帝就换人来做了。虽说先前大婚之时因叛乱最终没能成礼,但好歹她也算是先帝的人了,当今圣上要唤一声嫂嫂的。但圣上明显并未想将她归到太妃一类,先前还有传言,说圣上看上了自己的嫂嫂,只怕要行不、伦之事,但自她回宫,圣上就从未来过宝福殿,连问一声也不曾,哪里像是有私情的?如今就这般不上不下的摆在这里,她们这些伺候的宫人也想寻个好出路,这宫里就要封后册妃了,大家心思活络起来也是正常。
丹鹭从外面进来,走到桂花树下就听有两个宫女在嚼舌根儿,丹鹭最是个沉不住气的,此时脾气一上来,立刻就冲过去,怒道:“这院子里的规矩都是谁教的?竟敢在背后讲究起主子来了!我看你们两个也不必在这里伺候了,拉出去打几板子才能长记性!”
本来丹鹭平时就厉害些,其中那个身形削瘦的宫女立时就抖了起来,但旁边那个个子高些、脸儿圆圆的宫女,名叫扫柳的,却不以为然的笑道:“我们不过是凑巧遇上,说了几句话儿罢了,咱们宫里规矩虽严,却也没说头碰头了都不能说句话儿啊。”
丹鹭冷冷的看着她,缓慢地道:“既只是凑巧遇上说两句话,怎么却话里话外的将主子挂在嘴边儿上?”
扫柳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道:“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主子身子不好,咱们遇着了互道两句关心,丹鹭姐姐也要问罪么?”
丹鹭肚子里窝着一股气,却也能忍耐得住,装模作样的冷笑道:“扫柳,未入宫前与杜姑姑有亲,你入宫之后,杜姑姑便时常帮扶你,你倒好,顶着杜姑姑的名头到处狐假虎威,如今竟是连主子也不放在眼里了。既然你不知悔改,那么就直接将你交给杜姑姑发落就是了。”
扫柳心里这才有些发怵,但又一想,如今这些闲话也不只她一人在说,况且想要另谋出路的大有人在。屋里那个主子不过就是个摆设罢了,这样一想,她倒也有了些底气。
找到杜尚宫,杜尚宫问清了缘由,她是不想得罪丹鹭的,毕竟丹鹭是意秾身边的大丫头,但她是在新帝即位后,好不容易又是求人又是疏通关系才挤进来的,之前她在尚仪局又没个可心的差事,到了这里,王尚宫的权柄交了一半给她,她不想将此事闹大,只想着压下来。
扫柳见杜尚宫帮她说话,下巴都抬高了几分。
杜尚宫是觉得,大梁来的那位公主好性儿,如今也不得圣上眷顾,即便她知道此事了,只怕也得跟自己一般想,压下去了事。
杜尚宫心里有了谱,便带着不服气的丹鹭和得意的扫柳,还有另一个宫女去见意秾了。
丹鹭本不想让意秾知道缘由的,毕竟那些话不中听,但杜尚宫已经垂着眼,平静的将事情复述了一遍,最后又道:“公主心善,扫柳这丫头平日里就是个闷嘴的葫芦,因为与鸣泉许久未见着了,这才说了两句。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公主身边的人要求严格,奴婢倒不好处置了,还请公主裁夺。”
这话说的就有意思了,说她身边的人要求严格,就是直指她苛刻了。
意秾笑了笑,对丹鹭道:“你可知错了?”
听得这话,扫柳心中更是一阵得意,杜尚宫也松了口气,果然如此。
丹鹭低着头不说话,彤鱼拉了拉她的袖子。
意秾又道:“杜尚宫事忙,平日里也少顾及到这些小事儿,你又何必去劳烦她,既然这两个宫女犯了口舌,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你便命人掌嘴也就是了。”
丹鹭这回反应倒快,立刻道:“是,奴婢知错了。”
杜尚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位公主竟然这般厉害,她就是负责调、教这些宫人的,公主却说她“少顾及到这些小事儿”,就是明明白白的凌空给她一巴掌了。
等她们出去后,丹鹭才嘟着嘴抱怨道:“姑娘就这么算了?”
意秾叹了口气,道:“不然还能怎样?”
想起容铮,她心里就是一阵发酸。曾经无比想要在一起的两个人,如今就处在一片天地之中,却也不会互相问候一声。
她与容铮两人都有心结,却谁也不想主动试着去解开它。
意秾有些懒懒的,望着窗外的桂花树发呆。用过午饭,她又填了张墨兰图,伸了伸胳膊,想去歇一会儿时,便见吟香含笑走了进来。
吟香是虞太后身边得用的大宫女,她对意秾笑道:“奴婢是奉太后娘娘的懿旨来的,太后娘娘后日要在宫里办全蟹宴,想请公主过去问一问,可有想要邀请的人。”
虞太后亲自命人来请,意秾不可能不过去。
如今虞太后是住在宜寿宫,意秾一进门便瞧见虞太后身边坐着两个姑娘,一个穿着淡雅的翠绿裙子,另一个则是穿着银红色襦裙。
虞太后让意秾坐下,先笑道:“这两个是我娘家的侄女,舒岚、舒月,给你们嫂嫂见礼。”
虞太后正经的娘家是前朝皇室,除了她,再没剩下别人,如今邺城中的虞家,当年只是一偏支罢了,而虞太后特意说那是她的娘家,自然就是提携之意了。
虞舒岚十分有礼,温文笑了笑,而虞舒月则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意秾大声道:“啊!你不是大公主那个表妹么?”
意秾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心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太后叫她过来是为了什么,她大约已经猜出来了。
虞家有三个姑娘,虞大姐儿已经定了人家,虞三姐儿今年只有十二岁,年纪还小些,虞二姐儿虞舒岚的年纪却是正好。
果然,说了两句闲话儿,虞太后便对意秾笑道:“我要办全蟹宴的事你也听说了吧,你是铮儿的嫂嫂,咱们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可瞒着你的,我是想着铮儿不小了,这后宫却是一个贴心服侍的人也没有,便想着借此机会选几人入宫,也就算是充盈后宫了,日后诞育子嗣,开枝散叶才好。你有没有推荐的人选?后日便一并邀请了来。也不拘家世门第,只要人品好就行,实在门第低些的,便先封个美人也没什么。”
虞舒岚闻言脸上便有些羞红,好在还能稳得住。
太后看着意秾,只等她开口。
这时就见容铮从外面走了进来,自枫山回来之后,意秾就再没有见过他了,而当时在枫山时,她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
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沉稳,眉头习惯性的蹙着,身上穿着宝蓝色团龙纹常服,如果说之前看到他,会感慨于他俊朗的容貌,此时却是慑于他堆积而出的威势了。
他给太后见了礼,目光落在意秾身上,然后便平静的移开了,“母后方才在说什么?”
容铮这段时间忙得连吃饭睡觉都离不开书房,太后也是许久没见着儿子了,此时心情正好,笑吟吟的道:“我老了,也没什么用了,只怕过几年没了,连孙子也抱不上。就盼你册立了妃嫔,我也好有个指望。”
意秾低着头,手藏在袖子里,用力的握着双手,才能稳定下来。
容铮道:“母后青春鼎盛,怎么能说老了?”
太后笑道:“你也不用哄我开心,岁数到了,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这身子是大不如前了。”说着又转向意秾道:“听说你近来身子也不大舒爽,还是得好生将养着才是,年纪轻轻的别落下一身病来。如今可好些了?”
意秾下意识的瞟了容铮一眼,见他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两个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意秾轻声道:“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我命人去叫你过来时,还担心着,怕累着你。”太后笑了笑,“你可有合适推荐的人选?日后铮儿册封了皇后,与你便是妯娌,你们相处的好,也是我的福气。”
意秾心中发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只是我一时倒也没想起谁来,我回去好好想想,等想到了再来回禀太后娘娘。”
太后见她听懂了,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仍笑着道:“你是个好孩子。”
容铮沉着脸,看着意秾,似笑非笑的道:“多谢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