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眼神不停的瞄着李二陛下,心里盘算着自己可曾做过什么天怒人怨十恶不赦的混帐事?盘算来盘算去,自己混帐事是干了不少,可要说真正够得上“天理难容、罪大恶极”的,似乎也没有……
这才稍稍放了心,可仍旧不敢大意,留神着父皇的脸色,刚刚才让自己有了一点希望,可别被忽如其来的一封信再给整没了!
是谁这么狠,这是往咱心口捅刀子啊!
屋里魏王府的家人全都被禁卫驱逐到旁边的花厅之中,其余的禁卫散开守护在李二陛下左右,以防被即将到来的那个家奴暴起伤人。虽说这是魏王府,陛下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但小心无大错,一旦出事,这些禁卫可都没有命……
半柱香之后,李君羡押着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进来,并未让其进屋,而是在门口便吩咐禁卫将其死死摁在地上,然后高声道:“陛下,此人已然带到。”
李二陛下正对着卧房门口,安然稳坐,抬眼去瞧门口的这个告发魏王的家奴。
李泰也顾不得什么病不病的,从床榻上爬起来,一个箭步就跑到门口,拿家奴被禁卫死死的摁着,抬不起头来,自然无法看见他的脸面。
“松开点,让孤看看……”
李泰凑过去。
几名禁卫闻言,放松了压着家奴脖子的力道,扯着他的发髻,用力一提,家奴闷哼一声,被扯得抬起头来。
长得还算周正,三十许年纪,看得出平素保养不差,细皮嫩肉皮肤白皙,颌下无须,此刻神情沮丧,一声不吭。
李泰看清楚此人面目,顿时火冒三丈,跳着脚大骂道:“好你个李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怎么,居然敢诬陷于本王?平素孤待你可不薄,抬举你出任外府的管事,你家中堂兄多受本王照拂,区区的贱籍也曾保举出一个折冲府的司马,现在你居然反咬一口,你良心都让狗吃了?”
不仅骂,暴怒的李泰手脚齐上,有是打又是踹,那李成闭着嘴,一言不发,任其打骂。
这李成,乃是魏王府的内侍,很是得到李泰的信任,将外府事务统统委任与他,对其家中亲戚亦多有照拂,却不成想居然养了一头白眼狼,转头就狠狠的咬自己一口,李泰如何不怒?
这是,李二陛下已然拆开了手中的书信,一目十行,越看脸色越是铁青,看到最后,狠狠瞪着李泰,扬了扬手里的书信,阴沉道:“青雀,难道不想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什么?呵呵,真是不枉朕这般疼爱与你,这上面说你卖官鬻爵、私通後宮,可有此事?”
李泰傻眼……
卖官鬻爵还好说,父皇如此疼爱自己,顶了天就是下旨申饬一番,然后狠狠的打顿板子。
可这私通後宮……
李泰激灵灵打个寒颤,魂儿都快吓飞了,若是父皇认定此事,还不得将我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这也太狠了!
李泰越是害怕,就越是生气,关键这检举之人,还是自己府上的管事……
“李成!本王与你有何冤仇,要这般陷害于我?娘咧,老子今儿打死你这个王八蛋……”窜到墙壁上拿下一口横刀,不过他不敢再皇帝面前亮刀子,便连带着刀鞘,劈头盖脸的打砸下去。
李成被禁卫摁的死死的,无法躲闪,只是几下,便头破血流形状可怖。
李二陛下冷眼相看,也不阻止,李君羡等人自然不会上去劝阻。
打了好半天,那李成一直默不作声,却突然大叫道:“殿下,别打了!奴婢死不足惜,殿下切莫气坏了身子,是奴婢愧对于殿下,可是殿下,奴婢可是没办法啊……呜呜呜……”
嚎啕大哭起来。
李泰心头火烧,闻言一愣,瞬间冷静下来,问道:“可是有人逼迫于你,诬陷于本王?”
“殿下,奴婢是个去势之人,五体不全,这一辈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可越是这样,奴婢就越是在乎亲情,所以才会请求殿下,为奴婢家中那唯一的堂兄谋求个出身。可是今日一早,有人送来书信,言明奴婢的堂兄一家老小十几口全都被绑架起来,若是奴婢不能将这书信呈给陛下,他们就杀人灭口……”
李成一番哭诉,令李泰目瞪口呆。
果然是有人要陷害本王!
娘咧,千万不要被本王抓着这个王八蛋,否则老子必然干掉他九族!
李二陛下也有些愣忡,没料到事情居然还有这样的转机……
那李成大叫道:“陛下!奴婢此举,实在是出于无奈,可奴婢深受魏王殿下恩惠,此时幡然醒悟,便是身死族灭,亦不能害得殿下一丝一毫,请陛下明鉴!”
言罢,猛然奋起余力拼命一挣,居然从三名禁卫的挟制中挣脱出来,吓得众人齐齐变色。
李君羡大呼道:“护驾!”呛啷一声拔出横刀,就向李成扑过去。
熟料那李成并未向屋内的李二陛下冲去,而是一转身,飞快的跑向左侧廊庑,一头撞在粗粗的廊柱上。瞬间脑袋开花,鲜血迸溅,当场气绝。
此人,居然已死明志!
当然,也可以说是明知必死,不如干脆点,也使得自己少受些刑罚……
李泰看着犹在抽搐的李成尸身,还有廊庑下那一滩红白相间散发着热气的物事,呆愣愣半晌,突然俯身剧烈的呕吐起来。
他虽然聪慧,但毕竟是身为亲王、养尊处优,平素都是花前月下诗酒风流,哪里见到过这般残忍的画面?
李二陛下叹息一声,虽则心里恼怒,面上却不显,“此人虽然罪该万死,但到底还有一丝良知,青雀,安排人厚葬吧。”然后对李君羡说道:“此人虽未供出主使者何人,但其不是真心为其办事,故以平素必然有所疏漏,速速去查探他的住处,以及今日往来人等,想必能有所线索。”
“诺!”李君羡正有此意,立即带着几个“百骑”的好手,命王府的管家带着,前去李成的住处,然后吩咐“百骑”的其他人手,就地审理此案,盘查魏王府中一干下人奴仆,看有无其他线索。
李二陛下将李泰叫进卧房, t 安慰一番。
李泰痛哭流涕道:“孩儿今日才知,圣贤为何有‘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之真知灼见!那李成虽说是陷害于我,但孩儿自家是自己知,唯恐以往做过的混帐事被揭漏出来,惹得父皇恼怒,若是平素不做那些胡来之事,有何尝惧怕那些诬陷流言?自此以后,孩儿必定安分守己,勤勉做事,每日三省吾身,再不去做哪些荒唐之事。”
不得不说,李泰的确是最了解李二陛下脾气的那一个。李二陛下从来都不怕大臣亦或是子侄犯错误,只要你犯了错误能有一个认真诚恳的态度,他往往都会给予宽宥。
果不其然,李泰“痛心彻骨”的一番话语,令李二陛下龙颜大悦,笑逐颜开。
若是此事能使得青雀当真认识到这一些感悟,那可谓因祸得福了!这孩子聪慧是真的聪慧,只是傲气太重,被自己惯得有些任性,难免眼高于顶,行事素来无所顾忌。
当真能痛改前非,那可真是善莫大焉!
外间,魏王府的下人会同禁卫将李成的尸体处理,冲洗了门前的血渍。
刚刚收拾完现场,李君羡便匆匆而回。
“陛下,有线索了!”
“这么快?”李二陛下有些愕然。
李君羡双手呈上一块玉佩,沉声道:“李成好赌,府中有家仆经常与其賭博,前几日,李成输得很惨,便顺手拿出这块玉佩充当赌资。”
李二陛下接过来一看,脸色顿时阴沉。
那玉佩是一块羊脂白玉,温润白皙,上面镌刻着一条蜷曲着的螭蛟。
这是东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