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若婷当然知道婆婆心里是有着休妻的盘算的,事实上赵夫人钱氏有这样的主意,还是她唆使的。毕竟那秦锦然只有一个好名字,性子是怯怯喏喏上不得台面,小门小户出身,身上是穿红戴绿,说不出的难看,随着二弟赵梓晏的官位的上升,秦锦然也需要外出应酬。秦锦然那样的出身和眼力见,怎么谈得上应酬?每每是需要孟若婷帮衬的,孟若婷每次累得半死,反而会被其他人当做笑话,不过是一两回之后,孟若婷就不干了。
孟若婷不干了,赵夫人也怕秦锦然出错,也就拘了她不让她出门。不过前两次闹得笑话,也足够在这群无所事事的贵夫人之中调笑许久,孟若婷一想到别人的打趣,雪白的贝齿几乎都咬碎了。
在外面被其他的贵夫人取笑,回到府里见着穿着一团糟,还有那种一惊一乍缩头缩脑的气质,让孟若婷同夫人告状,隐晦提出了让夫人代二弟休妻之意。
休妻之事原本就在赵夫人的脑海之中打转,孟若婷的说辞正好挠在了赵老夫人心底的痒痒肉上。
说起来,赵夫人并不喜欢这个二儿子,他的容貌太肖似赵谦。赵夫人一开始确实是看中了赵谦的好样貌,并执意嫁给了赵谦,但是嫁入之后没有多久,赵夫人才知道赵谦在京都之中是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因为钱氏的门楣好,赵家自然更乐意选择钱氏,而不是杀猪户出身的小青梅。赵谦虽然最终娶了赵夫人,心里头却总有那一抹的明月光,那明月光正是赵谦的青梅。
赵夫人知道了当年的亲事还有这样一节,心里头是难受的不行,她的性子素来是傲气的,原先又多喜爱赵谦,那么便有多么厌恶赵谦。先后生下的一双儿子,长子赵梓学肖似自己,次子肖似赵谦,赵夫人就一颗心都扑在了大儿子的身上了。
原本秦锦然是定给赵梓学的,赵夫人哪里肯依?便在赵谦那里撒泼,赵谦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人最讲究的就是信用两字,以往其他的事情都依着赵夫人,只是这一次不肯依,直到二儿子赵梓晏主动站出来,应承了这一门亲事,赵夫人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赵夫人刚开始见到秦锦然是如此上不了台面,心中是高兴的,毕竟她嫁给的是二儿子,而不是自己的心头宝大儿子。等到仆人私下里瞧不上这位二少奶奶,在外赵府的二少奶奶也成了交际圈的笑话时候,赵夫人就不乐意了。
一个秦锦然,连累的是整个赵府,这是赵夫人所不愿看到的。
加上虽然不喜二儿子,赵夫人也得承认,二儿子在行军打仗上颇有些天赋,这一次即将回京,恐怕官位上又要升一升。既然不喜秦锦然,不若休了她,二儿子又有好的容貌,再说上一门亲事也是好的。
赵夫人原本是这样盘算的,但是今日里的两道雷,让她歇了这个心思,于是开口说道:“不休了,只是一想到她在府中很是碍眼,到时候找个庄子送出去住,就说是清修好了。”钱氏不信神佛,随着年纪的增大,加上难免出手做了些事情,便有了忌讳。想到赵谦曾说过,他醉酒的时候同秦锦然的父亲说了,会一辈子待秦锦然好,若是违背了誓言天打雷劈。休妻时候这两道雷,来的太过于巧合,让钱氏不得不多想。
孟若婷不知道这一层缘故,小声问道:“可是因为那雷?夫人,那只是凑巧。”
赵夫人似笑非笑,“若只是凑巧,秦氏扇你一巴掌,你可曾打回去?”
孟若婷笑得讪讪,她若是打回去了,还至于来赵夫人这里告状?那一道的天雷劈得她心中也是一惊,不敢对秦锦然动手,干巴巴说:“我……我……”
“好了。”赵夫人摆摆手,“送到庄子上就是了。”
孟若婷看着夫人的神色依然不太对,就上前给夫人按压太阳穴,“娘,会不会太便宜她了。”
赵夫人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愿意和孟若婷多谈,“京郊的一个破庄子,在山坳坳里头,就让她住了罢。”
孟若婷听到是这般简陋的环境,心中也终于释然,一想到秦锦然居然为一个小丫头扇自己的脸,就觉得秦锦然过得要多潦倒就有多潦倒才能够顺她的心意。“娘,什么时候送过去呢?”
本来心里头就装着烦心事,又有孟若婷如同蚊蚋一般在耳边说个不停,赵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眸里也是划过一丝厉色,这让孟若婷心中一紧,从未见过婆婆是这副模样。
赵夫人又合拢了眼,孟若婷老老实实给赵夫人按摩,不敢多说些什么。屋外是雨滴落在瓦片,落在竹林中,滴落在地上的声响,轰鸣雷声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偶尔一丝凉风穿堂过,让人的精神一振,这般的远方传来的雷声让人心中澄净,不似下午时候听到的那一声,让人怀疑下一刻雷就会劈在自己的身上。
想到了那轰鸣雷声,孟若婷打了一个寒噤。
在风雨之中,赵夫人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这样的大雨磅礴的日子,是最适合午睡的。赵夫人对这个大儿媳妇也说不上是多满意,无非是看在她父亲是翰林的出身她更是嫡长女,要知道那孟府自从续弦入了门,明面上不曾亏待孟若婷,却把孟若婷教导的小家子气十足,说起来是书香门第,不过是个名头,孟若婷的举止称不上是大家闺秀。因为孟若婷自幼母亲殇亡,孟父很是宠爱嫡长女,把她如宝似珠捧在手心里,若不是因为孟若婷的出身,以及孟大人对这女儿的疼爱,就凭孟若婷的举止,赵夫人说什么也不会让儿子娶了孟若婷。
赵夫人这样想着,意识越发模糊了起来,就在这样打雷的下午,睡了过去。
秦锦然傍晚醒来的时候,感受到了湿漉漉的水意,睁开眼便见着了小丫头听雪。
听雪见着秦锦然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因为二少奶奶面色苍白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额头上的白色纱布沁出了鲜红的血,那鲜红色的血衬得她更是苍白,胸膛起伏几乎看不到,几乎让人以为躺在那里的是冰冷冷的尸体。听雪正是因为担心秦锦然,按照秦锦然的吩咐,等到药铺治好了药丸,就匆匆忙忙回府,甚至没有回房换衣服,就来到了二少奶奶的房间里。
秦锦然见着听雪的鬓发被雨水打湿,黏在了额头上,鼻尖还有一滴水渍,衣袖和裙角也都是湿漉漉的,就知道外面在下雨,整个房间暗沉沉的,只有床塌边一盏水晶灯的烛火跳跃,因为许久不曾有人剪过烛蕊,那火苗摇曳得厉害,听雪从怀中取了小瓶,“这是二少奶奶要的药丸,我去找厨房要点热水。”
听雪如同一阵风一样,剪了烛蕊,又出了房间。剪过了烛蕊之后,火苗跳动的就不如刚刚那般厉害,晃眼的几乎想要让人呕吐。微微眯上眼,没等多长时间,就有听雪提着热水进来了。秦锦然含住了药丸,这药丸炮制的不如她自个儿炮制的好,不过也算是差强人意,舌尖一卷,那把甜中带苦的药丸吞入到了腹中,又呷了一口白水,舒了一口气,“你可吃药了?”
听雪小声说道:“已经吃过了,在药铺的时候,就吃过了,我好多了。”
哪里就有那么快了,秦锦然笑着问道,“什么时辰了?”
“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听雪小声说道,“我去让厨房煮一些白粥。”
“不用了。”秦锦然说道,“让厨房里准备些米汤,我不喝粥,饿了就喝些米汤,两日之后,我再用白粥。”吩咐完了之后,就让听雪赶紧回房换身衣服,然后去厨房里讨要姜汤喝一点御寒,没有抗生素,这个年代生了风寒可都是要死人的。
听雪的眼睛亮晶晶的,“二少奶奶待我真好。对了,一共花了五两银子,这是剩下的钱。”
“你先收着。”秦锦然说道,“我配的药丸不过是三日的,之后还需要再让你跑一趟。”
听雪点点头,“我去换衣服,等会守着二少奶奶。”
秦锦然说道:“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就是。”
不过秦锦然拗不过听雪,听雪换好了衣服,就又赶了过来。
就这样,秦锦然所在的小屋似乎是被府中的其他人遗忘了一般,秦锦然和听雪两人慢慢养伤。孟若婷那一脚看似凶猛,到底只是个闺阁女子,等到三日后听雪咳出来一大坨的血痰,整个人就好了。秦锦然的伤势则是要比听雪严重的多,前五天根本就不能下床,终于在十多天的时间,她才好了不少,因为脑震荡,胃口不开,就算是服用了山楂丸,也吃的不过是略多上一成,依然是少得可怜,穿上了衣裳,衣服是宽宽荡荡。
这十日的功夫,秦锦然知道了自己一共有两个一等丫鬟,这两个丫鬟是撑门面用的,平日里根本不用伺候她,房里另外还有的三个二等丫鬟,其中有两个都无心替秦锦然做事,唯有一个听夏,还会和听雪一块儿伺候秦锦然。而听雪就如同她猜测的那样,是府里的三等丫鬟,是打扫院子的,于是听雪除了照顾秦锦然,还要打扫院子,每日里忙忙碌碌。
“弟妹真是好兴致啊。”
秦锦然此时正在长廊上的软椅上坐着,忽然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睁开眼望了过去,来人正是十日未见的孟若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