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疼还是不疼,柳杉都输了血,一张小脸惨白让秦锦然只取了半瓶血就拔下了针头。|“怎么了?”柳杉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满是自己血的瓶子,“还没有满。”
“你看上去状况不太好。”秦锦然用棉球压住了取血的针眼,“也差不多够了。”
“我来。”季舒舒按在了表妹的手肘上,见着秦锦然调整了琉璃管,最后插入到了妇人的体内。柳杉翘首以盼,见着一瓶半的血输下去,当即就觉得这妇人的面色不再那般的惨白。
季舒舒和柳杉两人相视一笑,季舒舒看着穆英给妇人诊脉,一双长眉舒展,便大着胆子问道:“我能不能给她诊脉。”
穆英收回了手,沉吟说道:“那便不如让所有女大夫都过来给她诊脉。”
汤河在外听到了就说道:“那我就过去,你们几人,把这些琉璃板带回到学堂之中。”
“是。”程江等人应声道。
穆英对秦锦然说道:“也到了中午了,你先去吃饭,中午若是耽搁的时间久了,我就不回房了。”
秦锦然收拢好了东西,准备把这一套器材还给赵夫子,就听着赵夫子笑着说道:“若是能够救活这位夫人,也总算是不辱没了它们。我已经现在眼睛已经看不清近处,用不成这些,就送与秦大夫了。”
秦锦然带着感激的目光,“那就多谢了。”
赵夫子的笑容爽朗又带着些许遗憾,“可惜男女到底有别,不能亲见缝合,还有输血。”
“总是还有机会的。”笑着走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周郎旭,“我听说人送来的时候伤的有些重,现在状况如何了。”
赵夫子的笑容淡了淡,“若是可以,能不伤着便不伤着是最好的。”
“赵大夫品行高洁。”周郎旭嘴角含笑,“刚刚还输血了?我记得楚夫人的亲属并不在,那输的是旁人的血?秦大夫出手?”这疑问之语带着肯定,周郎旭看着秦锦然问道。
秦锦然的点头让周郎旭眸色有些复杂,“如此就好,那楚夫人应当也是无忧了。”周郎旭一瞬间想要开口请秦锦然医治他祖母的眼疾,话尚未出口之前就咽到了喉中,他或许再等一等得好,“我先走一步,我去陪陪祖母。”
等到周郎旭离开之后,秦锦然也跨过了门槛,此时日头已经接近正中,暖阳裹在人的身上多了几分干爽的燥意。秦锦然远远就见着鬓发如云天青色圆领袍的一群人走了过来,黄素玉蹬蹬蹬跑上了前,仰着脸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听汤院长说是要给人输血,没有想到季娘子和柳娘子站了起来,若是一早知道女子也可以给人输血,我就也去了。”
黄素玉是来的最快的,其他女子也很快把秦锦然围簇到了正中,声音见着越来越多,秦锦然的食指压在了唇上,“楚夫人还在里面休憩,你们声音小一些。”
“是是是。”
汤院长说道:“好了好了。”他做出了赶人的手势,“没看到秦娘子有些倦了,你们快进去,穆教长在里面等着你们把脉。”
那扰人的声音顿时就小了下来,一群人进入到了屋内。汤院长对着秦锦然颔首去,秦锦然行礼之后也就离开。
秦锦然刚入学不足两日,就这般引起了轰动,尤其是下午下了课之后,只听人说那位楚夫人,虽然开始发烧,但是却并没有之前肾气衰竭的脉象出现,显然给她输血是输对了的。这位失血过多的妇人比周老夫人年要小,加上强烈的求生**让她第三天的白天,睁开了眼。若是第一个的周老夫人伤得还有限,这位楚夫人当真是重创了,尤其是医术院里的女大夫,在楚夫人好转的三日功夫,每日里饭前都要给这位楚夫人摸脉。知道秦锦然当真是把把这位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女子,生生从死亡深渊边扯了回来。
除了楚夫人之后,秦锦然又替一位在街上擒了偷儿结果被人划了胸口的人缝合伤口,这一次秦锦然是在整个学堂之中给人缝合,女大夫见着男子光洁的胸膛羞红了脸,还有的嗅到了烈酒的味道,就忍不住说道:“这酒味道真香,秦娘子是从哪家买的酒?”
这酒水的味道,甚至让需缝合的人也开口说道:“是啊,这位女大夫赏我一口罢。”
这话说得人是哄堂大笑,秦锦然也是哭笑不得,因为那人最爱的就是这一口,甚至说了不喝酒,就不缝合了,秦锦然这一次提纯的酒还有多的,就只好分给那人了一些。
这位男子的身形健硕,不过是三日之后,甚至可以下床走动。
周老夫人、楚夫人还有这位汉子这几日的好转,是让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于是医术院里许久都不曾这般热闹,说得最多的就是秦锦然的缝合之术,还有那输血之术。甚至比当时穆英做了医术院的教长时候还要热闹。
就如同穆英这般并不爱言笑之人,也难得同秦锦然说笑,“这样来看,恐怕你在医术院只是一年半载,就也可以做教长了。”
秦锦然被吓了一跳之后,原本她正在关窗,手中一松,窗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定身说道:“不会,我不会在医术院许久。”
“为什么?”穆英的眉头皱了起来,正色说道,“你应当留在京都,留在医术院,原本是要推广缝合之术,一个周老夫人的眼疾,便知道你还会金针拨障术,另一个楚夫人的失血重伤,就让人知道了你这判断能否血相融的法子。在医术院之中,最好推广这些。”
“若是扬了名,就算是在钱塘也是一样。”
“你舍不得孩子?”穆英话锋一转,“许多女大夫都是在家庭……”说到了这里,咽下了未尽之言,摇摇头,“抱歉,是我失言。”声音沉沉带着滴落。
“我知道。”秦锦然关了窗扉之后,同穆英说道:“许多女大夫,都是在操持家务之中消磨了自己的志气,甚至忘了自己学医的初衷,我知道这些。”
“那你……”穆英抬起头看着秦锦然,此时秦锦然也正看着自己,八角水晶宫灯里的烛火在她的眼底跳跃,灿然若暖阳自她眼底升起。
“没有人说不能兼顾。”秦锦然笑了笑,“男子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何女子不成?不须治国平天下,只须得修身齐家精于业就好。”穆英一怔。听着秦锦然继续说道,“你细想想,不必为我惋惜,我夫婿也体谅我行医之事,只是不在京都里罢了。”
等到了半晌,穆英才说道:“是我着相了。已经该安歇了,明个儿就是休沐日,你还要同我去我家中,早些休息吧。”
秦锦然换下了圆领袍,穿着了海棠色斜襟襦裙,耳珠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穆英也换下了院里的圆领袍,青柠色的半臂配着绛色褶裙,平素一直抿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也被拆散,嫩杏色绣海棠花带珍珠粒的发带垂在耳畔,给穆英沉静的容貌增添了两份活泼的色彩。两人身形相差无几,身上的衣裳颜色也是相得益彰。
因为出门的早,院内并没有见到旁的学生,只见着侍女,香樟树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一连五日不曾下雨,这春末的风也带着燥。湛蓝的天见着丝丝缕缕的云,偶尔一片厚重的云层组不成模样。
两人在路上遇到了推着木质轮椅的周郎旭和周老夫人。
周郎旭一愣,就笑着说道:“两人可是要进城?不如同我祖母一路,马车很是宽敞。”
“不必。”穆英摇摇头,四人汇集,步伐难免就慢了下来,迈过了门槛,只觉得院外并无阻拦的风吹得越发肆意,“我家人也赶马车了。”
秦锦然顺着穆英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到了马车。
两人正准备离开,一直沉默的周老夫人开口,“秦大夫。”因为不知道秦锦然在哪里,她的头轻微摆动,找不到方向。
“我在。”
“秦大夫若是给我使用什劳子的金针拨障术,我是不是就能够重新看到?”风吹得周老夫人有些短了的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
金针拨障术?
自从那位楚夫人好转了之后,周郎旭就询问秦锦然能不能治好祖母得意眼疾。秦锦然解释了金针拨障术,周郎旭略一思考同意了,谁知道周老夫人不同意,用她的话来说,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就不费这个劲儿了。
秦锦然半蹲下身子,虽然知道周老夫人看不到,仍然是正对着她,视线与她相对,“我想,几率是很大的。”
周老夫人的手捏住了木质的扶手,她如此的用力,以至于青筋都露了出来,“我不会死吧。”
“不会。”秦锦然说道,“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失明。”现在周老夫人相当于已经几近失明。
周郎旭也说道,“是啊,祖母,秦大夫曾给人做过金针拨障术的。”
“但是那人死了。”周老夫人淡淡地说。
周郎旭一时语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