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全胜

太原府是个很好的地方。

暮春时节,风中有荼蘼的清香。荼蘼不争春,寂寞最晚开。到了荼蘼盛绽的时节,春也要过去了。

太原府好似提前进入了初夏。到处都是秾郁的翠色,枝叶繁茂。碧穹澄澈,金光匝地。

舅舅的军营在郊地,可以看到连绵的远山。被微云萦绕的远山,溶溶如水。

“......先去打球吧?”景三郎笑着对安檐道,“你不在太原府,我们再也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打马球也无趣。老实说,你回京之后,欺负那些金玉其外的贵胄子弟了吗?”

安檐的马球是军中练就的。

军中的马球、球技,比专门的马球供奉还要严格。安檐又是个中好手,在太原府无敌手,回京更是无人能及了。

他用马球,足以欺负所有人。

“我也是贵胄子弟。”安檐不动声色道。

“哈哈......”

几个表兄都笑起来。

凌青菀和表妹八娘跟在他们身后,听到这里,凌青菀不免惊奇:原来安檐也会说些俏皮话。

他到了太原府之后,整个人就似脱缰的马,变得活泼有趣起来,一点也不像凌青菀认识的那个木头人。

虽然他还是不苟言笑,但沉默中也带着几分开朗。到了太原府,一切才是他熟悉的。

在京城,他好似猛兽关进了牢笼,所有事都要循规蹈矩,让他很不舒服。

他说,他想去外地做个刺史。

这是他的真心话。

到了营地之后,安檐去帮凌青菀和凌青桐选马。

他选了两匹年幼又乖觉的马,给凌青菀和凌青桐。

“二哥哥,你也帮我选......”景八娘上前,对安檐道。八娘是舅母的幼女,在家里很受宠。她见安檐帮凌青菀和凌青桐选了马匹,就笑着上前道。

这是她表达她的善意。

可是安檐跟她也不熟悉。

安檐在太原多年,都是在军营,一个月才回舅舅府里两三天。哪怕回去,也是见见外祖母,不会进内院和姊妹俩玩闹。所以,表姊妹他几乎不认识。

对于不熟悉的人,安檐是不会客气应付的。他对景八娘道:“你骑什么马!”

然后就转身走了。

景八娘很尴尬,立在原地。

景三郎上前,帮她选了一匹,对她道:“你回头再骑,要慢些,别出事了,知道吗?”

景八娘点点头,脸色仍是不好看。

二郎也凑过来,低声对八娘道:“别惹安檐,你以为他会同你说笑?那是自取其辱。”

景八娘被安檐呛了一顿,很难堪,心里有点过不去;如今,她二哥又跑过来说这席话,又景八娘又羞又怒。听她二哥的意思,好似她勾引安檐一样!

她不过是见哥哥们都簇拥着安檐,大哥又喜欢安檐,和他们示好,才故意找句话和安檐说了而已。

哪知道,那个安檐如此可恶。

“谁要同你们说笑?”景八娘气得把缰绳丢到了地上,“我去找五哥!”

舅舅的儿子虽然多,却并不都是嫡子。

只有大郎、五郎是舅母所出,像二郎、三郎、六郎、七郎,都是庶出的。

但是,舅舅不介意。舅舅想要的英勇的儿子,谁本事过人,舅舅就爱谁。他也总是教导儿子们,男儿不问出身,只看前程。

所以,二郎、三郎和大郎一样,从小受父亲重视,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庶子就比嫡子低贱些。

可是内宅却不这么想。就像八娘,她觉得跟庶兄们在一起,是屈尊降贵,把他们当兄长是抬举他们。一不高兴,她就懒得理会他们,去找她的胞兄五郎。

大郎也是八娘的胞兄,但是他比五娘大很多,而且大郎性格宽仁,和兄弟们都要好。

为此,舅母时常抱怨大郎,说他不知道亲疏。八娘听惯了她母亲的话,心里就对大哥疏远起来,只把五郎当亲兄。

嫡次子景五郎是景氏兄弟中最傲慢了。他比安檐小一岁,却总是要和安檐一较高下。偏偏他事事不如安檐,从前在军中,两人就矛盾重重。

昨天表兄弟们都回城迎接安檐,除了景五郎。

“八妹......”三郎准备去拦八娘。

二郎则道:“随她去,我故意气她的。你管她做什么,她那骄傲的脾气,惹不得的。她跟着咱们,一会儿她跌了摔了,哭着回去跟母亲告状,你还不是一番赔礼道歉?”

二郎很不喜欢这个妹妹。

凌青菀牵着马,跟在他们身后。

几个人的话,她都听到了。

这些事,跟她无关。她住几天就要回去了,所以凌青菀不想和谁结交,也不想得罪人。

景八娘被安檐和她二哥气跑了,凌青菀也没有去劝她。

大家挑选了马,各自交给自己跟在的人,准备回头去骑马。

表兄弟和安檐,准备先去打马球。今天舅舅兴致很好,也要下场挥杖。

军中的马球场,场地比京城最好的马球场都要大,但是修建简陋,没有简陋,只是搭了个高台,可以登高观球。

“菀儿,四郎,我要跟着他们下场打球,你们坐在这边看。”安檐把凌青菀和凌青桐领到观球的高台处,对他们道。

“二哥,我也想打球。”凌青桐艳羡看着安檐。

安檐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还小,马球可不是玩闹的。从马上摔下来,脖子都要拗断了。等以后你大了些,马术好了,再去打球。”

凌青桐点点头,虽然感觉扫兴,却不再说什么。

安檐又看了眼凌青菀,折身走了。

片刻之后,舅舅也来了。

球场四周,都是将士们,也在围观马球赛。

球场的南边,立了双桓和置板,板下开了一个孔,加网为囊。这是单球门。单球门的马球场规矩,是将球打入网囊为胜。

“二姐,开始了。”鼓声雷动,凌青桐喊凌青菀看。

马球场上,分为两队,一队六人。

一队紫袍,一队白袍。他们个个身骑高头大马,劲装结束,手持鞠杖。他们是将士,鞠杖全部不加装饰,都是白皮木杖,数尺长,末端如偃月。

安檐是身着紫袍,是紫队的先锋。金灿灿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煞气敛去,只剩下俊逸明朗。

凌青菀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鼓声止歇,舅舅将一个拳头大小的软皮球子抛掷到场地中,这算是开球了。

两队人马,驱马逐球。

凌青菀的目光,一直追随安檐。安檐的骏马最快捷,他左右突驱,却始终被一个白袍男子的马挡住了去路。

倏然,安檐身子一侧,似乎从马上跌落下去。

凌青菀豁然站起身,手紧紧攥了起来。

“怎么了?”凌青菀见安檐从马背上跌下去,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不成想,安檐的脚却紧紧勾住了马镫,身子几乎伏地,鞠杖如电掣,绕过白袍男子的坐骑,伸了过去,抢到了球。

等他再次坐在马背上时,那软皮球子就在他的鞠杖上。那球跳绰在他的球棒上,跳掷于虚空中,却始终不离开的球杖。

安檐厉捷而熟娴,那球子始终在他的鞠杖上,再也不曾落地。众人追着安檐,想要争夺。

没人能抢走。

不过一瞬间,安檐将球子投入网囊,得了一球。

“好!”全场欢呼,声浪如雷。

凌青菀紧紧攥着的手,轻轻松开了。

她慢慢坐了回去。

接下来的比赛,安檐都是独占鳌头。他的马术精湛,脚钩马镫、身子伏地等动作,娴熟异常。

也有人先抢到球,运球不过十来下,球子就要落地。但是只要安檐得球,他的鞠杖就像有了能把那球子吸住一样,从来不落地,直到他投射进网囊。

“安二郎的球技好......”凌青菀耳边,又想到祯娘的话。怪不得祯娘那么推崇安檐。

这球技的确惊艳绝伦。

别说祯娘会马球,看得懂,就是凌青菀这个从来不会的,看到安檐打球也是热血沸腾。

他投球、运球、马术样样都能让人惊叹。

三刻钟后,这场马球赛就结束了。

紫袍队得五球,其中四球是安檐所得的。而白袍队,一球也没有。

白袍队领队的男孩子,年纪和安檐差不多,气得把鞠杖狠狠掼在地上,气急败坏瞪了眼安檐。

凌青菀看到这个输不起的人,不由好奇:“他是谁啊?”

“那是景五郎。”身边的凌青桐回答。

原来是五表兄。

景五郎和安檐素有积怨,今天这场球,安檐又大获全胜,往景五郎面上无光,只怕是怨上添怨。

“应该是五哥。”凌青菀轻轻敲了下弟弟的脑袋。听她弟弟的口气,很不喜欢景五郎。

只是,他怎么会认识呢?

凌青菀看着四弟,凌青桐却转脸,不和凌青菀对视。

第一场结束之后,安檐没有再参加。

总共比了三场,后面两场没有安檐,就显得无趣很多。大家的球技和马术,有了安檐的珠玉在前,再也没啥看头。

景五郎却因此得了四球,总算和安檐一样了,这让他平衡了很多。

眼瞧着就到了中午,安檐朝凌青菀走过来,对她道:“舅舅在营中设宴,咱们先去吃饭,下午我带着你们去后山骑马。”

“好。”凌青桐抢先开口。

凌青菀也点点头。

顿了顿,凌青菀对安檐道:“安郎,你的马术和球技都非常精湛......”

安檐抬眸看着她,眼神炙热,问她:“喜欢看我打球?”

“嗯。”凌青菀应道。

“改天教你。”安檐道。

他的唇角,有笑意压抑不住。听惯了夸奖,他都有点麻木了。可是今天这句夸奖,却让他的整颗心都沸腾起来。

他很想抱一抱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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