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奔驰之后,安檐所有的郁结,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景五郎那么说他,他原本可以当场揍他的。
可是安檐不得不考虑舅舅的颜面。
安檐和景五郎不和,也不是一两天的。从前安檐年纪小,处处不让景五郎,舅舅左右为难,安檐回想起来就颇为内疚。
舅舅把安檐当儿子,当然也疼自己的儿子,掌心掌背都是肉。
景五郎不懂事,安檐却必须要体谅舅舅的难处。所以,哪怕心里不痛快,安檐也没有和景五郎当场闹起来。
好在,凌青菀把他出了口恶气。
景五郎败给凌青菀,舅舅不可能给他做主,毕竟他是男人,年纪又比凌青菀大。
舅舅不用为难,景五郎跌了体面,安檐出了恶气,一箭三雕。凌青菀的手段和勇敢,安檐深深折服。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和他意想中的有些出入
。当然,他更喜欢现在这个。
可是,凌青菀有点沉默。
“是因为我亲了她,她不高兴么?”安檐心想。他没有和女孩子相处过,第一次亲吻姑娘家的唇,自然也不知道轻重,更不知道女孩子要怎么回应他,才算满意他。
凌青菀的沉默,让安檐捉摸不透。
晚上回到舅舅的府邸,凌青菀住在外祖母的屋子里,安檐也没机会问她。
到了第二天,凌青菀就若无其事。
女人的心思,果然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安檐在心里暗道。
昨天在营地,景五郎当众下跪的事。已经传遍了军营。景五郎第一次在军中这么丢脸,威严扫地。
他跑回了府邸,暂时躲两天。
他甚至要找凌青菀算账。
舅舅提前知道了,严厉警告景五郎:“你们孩子之间的玩闹,输了就是输了,输不起才丢人!你若是敢在你祖母跟前闹事,家法不容你!”
景五郎只得按捺住。住了下来。
景八娘也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告诉了舅母。
舅母气得打颤,眼泪都下来了:“五郎以后在军中,是要荫官的!那个小丫头不懂事。让他失了威严,以后如何服众?这是谁教她的?”
舅母觉得有阴谋。
“是安二郎挑拨的!”景八娘道,“肯定是安二郎教她的本事,否则她怎么会那样厉害?”
舅母重重一拍案几:“好他个安二郎!他自己斗不过五郎。就利用女人作法子,简直下作!”
这件事。舅母气得半死,要舅舅主持公道。
舅舅却偏向了安檐和凌青菀。
“咱们帮了凌家多少,又帮了安家多少?他们这么报答我们的?”舅母气得哭起来,“我就大郎和五郎这两个儿子。大郎已经养坏了。不同我亲近,不知道亲疏。唯有五郎,你却要作贱他!
你只顾和你的姊妹们亲近。把我当外人!不想想,我这个外人帮了你那两个妹妹多少事?若是惹恼了。咱们都抖出来,谁也不别想过日子!”
“胡闹什么?”舅舅很生气,语气分外严厉。
“是我胡闹,还是你们景氏胡闹?”舅母这次寸步不让,“想想从前,你妹妹做了什么混账事。那孩子这次也来了,要不要咱们都抖出来?”
“住口
!”舅舅彻底怒了,厉喝起来。
他真正生气的时候,舅母也是怕的。故而,舅母大哭,用哭声做个台阶,让自己能下了台。
舅舅拂袖而去。
————
凌青菀住在外祖母的院子里。
舅舅和舅母吵架的事,有个老妈子偷偷派人告诉了外祖母。
外祖母听罢,叹了口气道:“又是为了五郎!那孩子真是顽劣不堪,什么时候才懂事?”
“夫人倒不觉得五少爷顽劣,只怪老爷不偏袒五少爷。”外祖母身边得力的妈妈道。
外祖母听了,微微笑了下,道:“她啊,是个慈母,疼孩子......”
这话,听着像夸奖,实则不满舅母对孩子太过于溺爱。慈母多败儿。
凌青菀也听到了,装作不懂,没说话。
早膳的时候,舅母就没有过来服侍,只是派了个丫鬟过来请安,说舅母今天不舒服。
外祖母没说什么。
用完了早膳,景八娘就来了。
景八娘今天穿戴一新,换了粉色亮缎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头上带了珠花,珠光璀璨。
她还抹了粉,擦了胭脂。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原本就白皙娇嫩。但是涂脂抹粉,看上去要老气很多。
凌青菀瞧着景八娘这样,颇为好奇。
“八姑娘来了?”外祖母身边的大丫鬟,笑着给景八娘见礼,“太夫人还在更衣,八姑娘稍待。”
景八娘道是,安静立在一旁。
她不搭理凌青菀。
凌青菀着实没想到,这次来做客,反而得罪了人。
“外祖母要和八娘出门吗,去哪里啊?”凌青菀仍是偷偷问大丫鬟。
“卢家的二太夫人身子抱恙,咱们家太夫人答应带着八姑娘去探病。原是前天要去的,耽误了。”大丫鬟也悄声告诉凌青菀。
凌青菀打量景八娘,又思索丫鬟话里的意思,隐约能猜到:八娘只怕是和卢家定亲了,所以去卢家探病就特别慎重。
“二太夫人,是婶祖母吗?”凌青菀在心里暗想。
她梦里,自己总和姐姐卢珃在一起
。有位老太太,看上去慈祥又不失精明果断,如今在卢氏内宅当家做主。
她就是婶祖母,卢家二房的太夫人。
婶祖母的长子,十年前就接替了卢玉父亲,成为西北三大重镇的节度使,掌管一方军马。
凌青菀的舅舅。也算是卢氏的下属。
凌青菀的舅舅,是四品刺史,算是个小军阀。那么,卢氏就算是西北的大军阀了。
军阀拥兵自重,已成为弊政,连朝廷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朝廷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几代帝王的努力。最后引发多场暴动。才不了了之。
现任的皇帝,不敢轻易啃这块硬骨头。
故而,当年卢珃在宫里杀了十位宫妃为卢玉报仇。官家也拿她无可奈何。
这就是卢氏的背景。
和卢氏相比,连姨母安家也只是小门第,卢氏才算是真正的高门大族。
凌青菀听到卢氏的二太夫人,一时间有些失神。
“当年姐姐能进宫。是因为她说动了婶祖母,取代了七娘。嫁给沐王的。”凌青菀又想。
沐王一直看重卢氏的权势,想和卢氏结亲,定下的七娘。而后,突然变成了卢玉的姐姐卢珃。这是婶祖母做主的。
卢珃当初和王氏某位子弟是青梅竹马,两家早有口头的约定,只等卢珃成年就开始议亲。
母亲去世后的几年。常有个男孩子,偷偷翻她们家院墙。进来给卢珃送好吃的、好玩的。
他总是偷偷摸摸的来。
卢玉虽然从来没有和他正式见面过,但是每次都知道他来。他是从卢玉住的房子的后墙翻过来。
他来了之后,总有好吃的,姐姐也会非常开心,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不同于往常的阴郁。
卢珃和卢玉的丫鬟们都知道这件事,后来卢珃选择了背弃和王氏的婚约,进京去做沐王妃,一个丫鬟也没带,卢玉再也没见过她们。
那些丫鬟,不知去向,生死未知。
卢珃上京的时候,是带着卢玉的。王氏那位公子,跟了他们整整十天,风餐宿露,劝也劝不走。
他没有强迫卢珃回去,只是不停的劝说她,让她跟着他回太原。卢珃不为所动。
“卢珃,你是王家的人,别往前走了,跟我回太原府吧。”卢玉总记得这个声音,深情又哀痛。
假如是卢玉,只怕没有这个定力,会继续上京
。
而卢珃,满面的泪痕,却咬牙不理会,令车夫继续赶路,将她的青梅竹马抛在身后。
卢玉和卢珃同车,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因为她很少再听到那么哀痛的声音,也很少见她姐姐哭。
母亲走的时候,卢珃都没有哭得那么伤心。
后来的一生,哪怕卢珃和官家那么不和,她都没有再谈过王氏。那是卢珃心头的刺,碰都碰不得,一碰就撕心裂肺的疼。卢玉想到这里,心里就跟针扎一样的疼。
不知道卢珃投胎转世没有,过得好不好,这是卢玉唯一关心的。
“表姑娘......”丫鬟轻轻喊凌青菀。
凌青菀回神,外祖母已经出来了,站在她面前,对着她微笑。刚才外祖母喊她,她没有听到。
“外祖母。”凌青菀连忙起身。
外祖母笑了笑,拉住了她的手:“你今天在家里,我和八娘去卢家探病,很快就回来陪你。”
“是。”凌青菀道。
外祖母和八娘走后,凌青菀就问外祖母的丫鬟:“八娘是要和卢氏说亲吗,哪位公子啊?”
卢氏门第高,景家以和他们结亲为荣。
“......是卢氏五老爷房里的十二少爷。”丫鬟告诉凌青菀。
说实话,卢氏叔伯太多了,卢玉就没搞明白过。如今,只剩下零散的记忆,就更加记不起十二少爷是谁了,问了也是白问。
她笑了笑。
上午没事,凌青菀去外院,打算找安檐。
她想说服安檐,带着她出去走走。哪怕看看太原的街道,也许会想起什么。
“需得想方设法去卢氏的祖坟看看,不知道我埋在哪里的。”凌青菀想。
她想着,就出了垂花门。
刚刚出了垂花门,尚未遇到安檐,就瞧见她弟弟凌青桐,撇下小厮,轻手轻脚从角门摸出去。
凌青菀顿了顿,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下意识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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