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魂归

又是一个寒冬,即将到了卢玉去世两年的日子。

卢玉去世后,卢珃没了寄托,逐渐觉得官家也是个不错的人。卢珃并非石头人,她也想要一个人知冷知热。从前有卢玉,她不需要官家,故而对官家很冷漠。

卢玉走了,他们俩恩爱起来,卢珃精神好了很多。

直到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卢珃从旁处得到了一封密信。她读完之后,脸色惨白,眼神顿时就犀利锋锐。

官家下朝之后进来,瞧见卢珃背对着他坐在炕上,就悄悄拿了小暖炉,先把自己的手哄得暖和着,再去抱卢珃。

官家这些方面非常仔细。他怕自己从外头进来,手掌冰凉,冻着了卢珃。

卢珃回头,眼底有了几分愠色。

官家微讶,担忧问道:“今天怎么了,瞧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卢珃表情收敛,冷冷瞧着官家。

好半晌,卢珃才开口:“......我妹妹走了两年,我查了这么多人,都没有找到凶手。官家,您答应替我查,查到了什么吗?”

官家微微蹙眉。

他感觉卢珃话里有话。

“珃珃,我一直在查......”官家道。

“官家查到了吗?”卢珃追问,“我只问你最好这一句,查到了吗?”

官家倏然沉默。

他查到了,是他瞒着卢珃的,所以卢珃找遍了后宫,一无所获,是他偏袒凶手。

卢珃猛然站起来。逼问官家:“你查到了吗,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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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被她咄咄气势镇住,微微后退了几步。

两人甜言蜜语的时候,官家承诺绝不骗卢珃。如今,不管说查到了,还是没查到,都是欺骗。

骑虎难下。

“是谁?”卢玉的鬼魂。亦在暗处看着官家。希望他可以将凶手告诉卢珃。

卢玉也想知道,到底是谁下的狠手。

官家就是不说。

他沉默着,任由卢珃逼问。他咬紧不松口。

“回去吧。”卢珃心灰意冷道,“来人啊,官家移驾御书房。”

“珃珃!”官家却抓住了卢珃的胳膊,“珃珃。朕心里疼你,你是知道的。朕不肯告诉你。也都是为了你。珃珃,你为了九娘的事,早已不顾一切,绝念都起过。

朕不能看着你飞蛾扑火。朕暂时还救不了你。只得先瞒住你。珃珃,你绝不会想着报仇之后如何全身而退,你只想报仇。朕才......”

“够了!”卢珃狠狠打断他的话,“回去!”

说罢。她自己甩袖而去。

私下里,卢珃很少对官家敬畏。她把官家捏在手里,对他像孩子一样。官家却痴心于她,多年任由她摆弄。

她经常像呵斥孩子那样,呵斥官家。

“珃珃!”官家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拦住了她的脚步,“你已经知道了吗,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卢珃道,“官家,您回去吧。”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就有种特别的伤感,叫人怜惜。

官家赖着没走。

卢珃也停下了脚步。

他们俩在炕上坐下,面对面沉默良久。

“玉儿肚子里的孩子,是官家的吗?”片刻之后,卢珃突然问。她的声音,似簌簌寒风一样,在官家面上刮过。

卢玉也听到了。

“不是,姐姐!”卢玉急了,生怕卢珃这样误会官家,“这是旁人离间你们夫妻的,我没有和官家不轨,姐姐.......”

屋子里静悄悄的,卢玉乃是游魂,是天地间一点怨煞之气,没有人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卢玉没有怀官家的孩子,官家心系卢珃,他对卢玉没有,仅仅是将她视为小妹妹。

卢玉怀着的,是王七郎的孩子。

她做鬼之后,很少想起王七郎。不知是对那个人太过于绝望,心里抵触他,还是鬼的思绪单薄,只能容纳最亲的人?

“......这里哪里的话!”官家愤怒道,重重拍在炕几上,“朕后宫多少人,若是想要女人,还不容易吗?九娘跟着你进京的时候,才岁。朕眼瞧着九娘长大,像女儿一样,岂会对她有不轨之念?”

正常情况下,亲人之间的是很少见的。

越是亲人,越难产生男女之情。

卢玉很小就在宫里长大,官家比她年长六岁,又是卢珃的丈夫,心里一直就把卢玉当个家人。

他岂是禽兽,会和卢玉有奸情?

且不说这个,卢玉已经许配给了周又麟,那是官家胞姐的儿子。官家还得依靠长公主,岂会自掘坟墓?

官家登基至今,都是小心翼翼的。

“......好,官家说不是,我就相信了。”卢珃的声音,似空谷铃声,有些飘渺。

她说话已经心不在焉了。

她已经知道是谁害死了卢玉,心里盘算着怎么收拾仇人。卢玉的孩子是官家的,是谣言之一。

因为卢玉怀孕的那段日子,官家身体有疾,卢玉帮着太医们开方子,亲自给官家配药,经常去官家的寝宫。

卢珃却是不信那些谣言。

旁的不敢说,官家对卢珃的痴情,卢珃是知晓的。卢珃一直觉得官家是她养大的,官家什么样的脾气,什么样的心性,卢珃一清二楚。

官家的痴情,是深刻又绵长的,绝非口头戏言。

卢珃这么问,是想让官家自乱阵脚,为了辩驳,把卢珃想要的话说出来。

卢珃需要求证自己的猜测。

但是官家说,他也把九娘当女儿一样,深深击中了卢珃的心。卢珃也是这样想的,思及此处,卢珃的心被狠狠刺中。

卢玉走了两年。卢珃的伤痕一点也没好。她心里关于卢玉的地方,仍是不能碰,一碰就流血。

最后,官家仍是被卢珃赶走了。

接下来几天,官家再来的时候,卢珃以念佛为由,将他拒之门外。

他们俩从前也是这样。

卢珃不愿意和官家同房。就拒绝他。官家从来不敢强迫卢珃。

好不容易燃起的恩爱火焰,就这么被浇灭了。

卢玉很心疼卢珃。

虽然卢玉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自己,但是她更想让她姐姐放下这一切。和官家携手走下去,别为了卢玉固步自封。

若是姐姐能过上平静快乐的日子,卢玉宁愿不要报仇。

“姐姐,你不要做傻事......”

“姐姐。姐姐.......”

那段日子,卢玉整天喊卢珃。希望卢珃可以明白她的心意,不要固执下去,毁了现在的所有。

官家和卢珃闹翻的第五天,就是腊月初五。

卢珃半夜睡醒了。有点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屋子里的地龙太热了。

可是她使劲挣扎,都起不来。

卢玉瞧见了。心里大惊。

片刻之后,寝宫里的烛火全部被熄灭了。

一群人涌了起来。

他们都是黑衣、黑纱蒙面。是卢珃最贴身的宫女。给他们开了门,将他们引入。

这群人身量都娇小,应该是一群女人,应该就是宫女。

有人撬开了卢珃的嘴,最给她灌下了药。

和当初对付卢玉如同一辙。

卢玉大喊:“姐姐,姐姐,快来人啊,救命啊,姐姐......”她使劲哭,使劲喊。

但是,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卢珃被灌了药之后,无法动弹。

领头的宫女,给卢珃换上了皇后的宫服,换上了皇后的头面,打扮得妥妥当当。

她们甚至在漆黑中,给卢珃涂脂抹粉。

最后,她们把卢珃挂在早已准备好的白绫上。

“姐姐!姐姐!”卢玉撕心裂肺的喊,不停的哭。她的喊声,凄厉而绝望。

这也是她变成凌青菀之后,经常听到的声音。

“不,姐姐......”不管卢玉怎么哭喊,卢珃还是被挂在白绫上,一动不动。

卢珃只有眼睛能动。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泪水打落下来,她想要挣扎,满眸惊恐,但是无济于事。

将卢珃挂上去之后,那群人就退了出去。

卢玉当时没有去跟踪那群人,她只想试图喊醒卢珃,也想试图去解开那白绫。

她最要紧的是救下卢珃,哪怕她明知希望渺茫。她使劲用力,最后发现自己是一道虚空,根本无法触碰人世间的东西。

她眼睁睁看着卢珃的灵魂,离开了她的躯壳。

卢珃和卢玉都变成了鬼,但是卢珃的魂魄有了归属,径直往地府而去。虽然同位幽灵,卢珃却看不见卢玉。

这也是为什么卢玉漂泊两年多,没有遇到同类。

他们只是一道怨煞之气,根本看不到彼此的存在。卢玉漂泊的时间久了,怨煞之气凝聚得多,所以她能瞧见卢珃。

她跟着卢珃,看着卢珃慢慢消失。

再往后的那段时间,卢玉不知去向。她好似迷路了,不知踏入了哪里。但是她没有再停下来,好似冥冥中有人引渡她,想将她引往别去。

到底是哪里,她不知道。

她离开了宫廷,漂泊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渐渐忘记了自己是谁,或者是什么。

一缕残念化作怨煞,飘忽不定。

“若我是姐姐,该有多好?”卢玉最后那段日子,回想卢珃为她承受的痛苦,心里亦是痛苦万分。

她记得卢珃很多事,渐渐会将那些事幻想成自己的。

她愿意成为卢珃,代替她受罪。

所以,重生之初,她模糊的记忆里,总以为自己是皇后。她记得那个最后害死她的宫女,经常在卢珃耳边说:“皇后娘娘节哀......”

卢玉记得这句话,故而她会想起来,以为是对她说的。就是因为这句话,她怀疑自己是卢珃。

原来是那是帮凶的言辞,她牢牢记住,以盼能报仇。

杀死卢珃的,应该和杀死卢玉的是同一个主谋。到底是谁,除了凶手自己,官家也知道。

凌青菀想知道仇人,需得找到官家。

“菀儿。”耳边,传来安檐的声音。

凌青菀好似一脚踩空,从混沌的前世,跌入了今生。眼前的阳光,金灿温暖;眼前的男人,高大英俊。

“菀儿,你没事吧?”安檐担忧问道。

凌青菀在这里,已经呆了半个时辰,安檐一直没有打扰她,直到她开始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安檐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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