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和安檐僵持不下,谁也没法子说服谁。
故而,凌青菀说她必须要见石庭的时候,安檐没有再接话。他表情冷然,面如玄铁。
曾经他对凌青菀好的时候,春风和煦,凌青菀都快忘了他生气的样子这么骇人。
她微微垂首,不与他对视。
马车快速前行,很快就到了地方。
这是城南一处小坊。坊门口的百年古树,盘根错节,虬枝如盖。虽然已经旱死了,却依旧枝干挺拔,迎风飒飒。
马车进了小坊,最终在一处庭院前停下。
安檐的手下去敲门。
片刻之后,院门打开,马车缓缓而入。院子里修建了池塘,灌了新水,水面上飘着南边运过来了浮萍;马车吱呀呀路过小桥时,又是一出假山。
马车终于停妥。
凌青菀和安檐下了车。
触目的,是一片似火的枫林,几株枫树落叶纷纷。
枫叶如血,洋洋洒洒铺满了地面,宛如锦绸铺就;梢头树叶摇摇欲坠,风起时缓缓飘落。
凌青菀是惊呆了。
“......这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树?”凌青菀回头,问安檐。
京里的树木全部旱死了,一棵不剩。
假如有繁茂的树木,必然是讲究门第从南边取木,运到京师。
这是个很不错的生意。
不过,现在离下雨不到五十天,而且是初冬。能这么快把枫树运过来,而且栽活了,本事了得!
“是啊。”安檐回答。语气平常。他尽量不露出温柔,但是不经意间还是少了些冷然。
凌青菀的惊讶,带着几分俏皮和灵动,是安檐所熟悉和喜欢的。
他们还没有闹翻、他还没有揭穿她是卢九娘的时候,她也会常有这种可爱的表情。
这是卢九娘特有的。
“这个不起眼的地方,竟如此奢华!”凌青菀感叹道,“你真的蛮会找地方的。”
现在。没什么比看到鲜活的植物更赏心悦目了。这几天。凌青菀心情糟糕透了,压抑极了,此刻才舒缓了些。
安檐挑了挑眉。
他把凌青菀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倏然有几分成就感。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种地方。
她是出身太原卢氏,高门大户的千金贵女,享受惯了的。这种地方。一定能让她惊喜。
果然,她的反应和安檐预想的一模一样。
安檐舒了口气。心情也好了很多。原来,她开心,他也会觉得舒服。
明白了这一点,安檐又顿了下。
那是卢九娘!
不知怎的。他的脸又落了下去,低声道:“走吧,这是茶馆。里头有坐的地方。”声音冷漠之极。
凌青菀跟着他,亦步亦趋往里走。
绕过这片小枫林。后面的走廊上,摆满了盆栽。都是些长青的植物,原本不值钱的,现在却特别珍贵。
走过长长的回廊,后面就是一栋精致的楼,总共两层。
一楼只摆了两张桌子,二楼也只有两个雅间。
就是说,这个地方一次只能接待四桌客人。隐秘又奢华的地方,四周满是翠色,凌青菀颇为喜欢。
凌青菀和安檐在二楼坐定。
整个茶楼,都不见掌柜、伙计,更没有生意。片刻之后,安檐的下属陈观亲自端了茶上来。
没有茶点,就是清茶。
凌青菀接过来,亲自倒了一杯,然后给安檐也到了一杯。
她自己慢条斯理喝起来。
“......你还是打算和他见面,是么?”安檐先开口,话似冷箭,一支支放过来。
他,指王七郎重生的石庭。
“我必须和他见面。”凌青菀沉默一下,抬眸看着安檐的眼睛,缓慢道,“他知道很多事,我要求助他!”
“什么事?”
“我和我姐姐,都是被人杀害的,他知道仇家是谁。我需要他告诉我实情......”凌青菀道。
她姐姐是卢皇后,谋害皇后那是诛族的大罪。
“卢皇后是自尽。”安檐笃定道,“那时候,她已经疯了,你怕是被那厮哄骗了。”
世人都这么以为。
大家都以为卢珃是疯了。
所以,杀了卢珃的人,没有承受半点怀疑,很顺利解决了皇后。
“不是,她没有疯!”凌青菀顿时发怒,重重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我姐姐她没疯,她更没有自尽!”
她很是失态。
提到卢珃的死,她心里的痛就压抑不住了。
安檐眼眸微沉,不说话,冷冷看着她。
“......我亲眼瞧见的。”凌青菀沉默良久,把情绪压下,复又抬头。
她把自己那些诡异的经历,全部告诉了安檐。
她说得很慢,因为那段记忆,现在很多也变得模糊了。特别是那个虚空里,感觉是形容不清的,她说得很乱。
乱七八糟的,她把事情全部告诉了安檐。
安檐冷着一张脸,神态不变,听着她讲。
凌青菀说罢,口中有点干,心里也恍惚得很。好似这一切,真像场梦。
“他大概觉得我也疯了。”凌青菀心想。
安檐听罢,很久没有再说话。
凌青菀默默喝了一盏茶,安檐仍在沉默,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有点走神。
“你和卢皇后感情很深?”半晌,安檐才突然道。
“为何这么问?”凌青菀道。
安檐说:“倘或不是那么深,你可以先走,将肉身还给菀儿,仇我给你报,我一诺千金!”
他仍是想让卢玉走。
“我不信任你。”凌青菀道。“我走了就回不来,你是否给我报仇,我都不知道!你无需再说什么,我答应你,不管事情能不能成,成亲之前一定走......”
她退了一步。
“那好。”安檐道。
等于各退了一步。
“你答应了,如此甚好。”凌青菀舒了口气。“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讨论走不走的问题,只需帮我报仇即可。”
安檐颔首。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知为何。心里又堵得慌,好似被人紧紧捏住了。
明明谈妥了,他却没有半点欣慰。
“你不要伤害菀儿,明年冬月前离开。条件是帮你报仇,我答应了。”安檐总结道。“我也有条件。”
凌青菀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第一,要爱惜菀儿的身体,不要生病受伤。什么危险的事都不能去做;
第二,不准找周又麟,更不要提及王七郎。你的狗还在周又麟身边。以后就忘了,不许去要。免得惹得他怀疑。”安檐道。
凌青菀看着他,眼眸微动。
他提了两个条件,独独没有石庭。
那么,他准备在牢里杀石庭吗?
“我也有条件。”凌青菀道。
安檐看着她,示意她说。
“第一,石庭把仇家告诉我之前,让他活着,与他结盟;第二,不管多大的困难,都要帮我报仇。”凌青菀道。
她主要想提第一点。
“石庭,他必须死。”安檐脸色深敛,冷冷看着凌青菀,说道。
他说到石庭的时候,杀意顿现。
“他是王七郎,曾经还教过你功夫,对你有半师之分,你难道不应看在这份情上,暂时饶过他吗?”凌青菀道。
“他染指卢九娘,令又麟受辱,我如何能忍受他?”安檐发怒起来,声音猛然一提。
“又不是令你受辱,你为何如此在意?”凌青菀道。
安檐猛然噎住。
他以前也在意,但是没想过杀人,仅仅是心疼周又麟。
现在,他更在意,在意得不将王七郎千刀万剐都不甘心。但是,他没想过为什么要在意。
还是因为又麟?
他的拳头紧紧攥气来,浑身携了风暴一样,几乎想要砸了这桌椅。
凌青菀心里发憷。
“你怎可堂而皇之说起这种话?”安檐怒到了极致,解释不清他为什么如此愤怒,反而质问卢九娘。
为什么她提到自己的丑事,可以如此淡然?
她不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丢脸吗?
“因为我本就是那种人!”凌青菀道。
安檐顿时暴怒。他猛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气势骇人。他拉起了凌青菀的胳膊,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狠戾问道:“你本就是哪种人?”
“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种,不守妇道,放|荡轻浮。”凌青菀看着他的眼睛,表情镇定道,“你可以杀了王七郎。
那么,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会换个法子。反正我要报仇,你得把石庭给我留住!你不答应,我大不了再死一次,临走前我定然要把菀儿卖了,换取我要的东西......”
她说得很过分。
否则,安檐必然要杀石庭。哪怕杀不了,凌青菀也不可能和石庭见面。
安檐会用其他方法杀他。
他们经不起这样内讧,光靠安檐一个人,也许他光查明真相就要好几个月。
石庭已经知道真相了,完全可以与他结盟。
凌青菀想留住石庭,并不是想让石庭将她引渡到其他人身上去,因为她没有再活一次的勇气,更不愿意侵占他人的人生。
可是,事情会有变数的,凌青菀不得不留后路。
万一到了明年冬月,她还是不能手刃仇敌,难道真的要魂飞魄散吗?
离开这具身体,没有石庭的帮忙,她就要化为乌有。
如果那时候报仇还没有成功,难道她要相信安檐会继续为她报仇吗?
石庭还活着的话,卢玉兴许有机会再去其他人身上,继续报仇,等仇报完了,再离开。
这是她唯一想要的。
她必须亲自报仇!
安檐气得眼眸都红了。
他陡然低头,狠狠吻住了凌青菀。
他这个反应,倒让凌青菀惊呆了。她以为安檐会扇她一巴掌,然后咬牙切齿同意她的威胁;或者讨价还价,确保菀儿的贞洁。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安檐吻住了她。
他那么瞧不起她,觉得她轻浮放|荡,觉得她与人私通很肮脏,他却愿意吻她。
凌青菀愣在当地,脑子里嗡了一下,似炸开话,空白一片。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只得任由安檐搂住她,碾转着她的唇。
他用力吸咬她的唇,将她的身子紧紧搂住,似乎要将她吞噬入腹。
他吻得很用力。
他的舌尖探过来,逼迫她与其共舞,搅拌着她的口,汲取她的气息。
他的手,不安的在她后背游走,游走的动作越来越快,想要把她的衣衫撕烂。
可是理智让他没有继续。
良久,他才松开凌青菀,道:“好,我与石庭结盟,尽快替你报仇。然后,你有多远就滚多远!”
他说罢,转身走了,留下凌青菀。
他没有看她。
他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会突然吻她,更不明白为何他的盛怒,最后只是这一吻就消失殆尽。
凌青菀站在心里,心头竟涌起无限的悲凉。
她说了些很过分的话,她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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