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祯的府邸回家,景氏和陈七娘特意找凌青菀。
“蕊娘的婚事,以后咱们再商量,你说不让她进宫,就不进宫。你可别再教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景氏严肃警告凌青菀。
凌青菀就笑了:“娘,您是怎么想通的?”
景氏点了下她的额头:“你鬼精鬼精的,娘都坳不过你!”
最主要的,还是景氏和陈七娘赞同了凌青菀的话:蕊娘不适合进宫,进宫之后她无法自保。
蕊娘只能嫁到门第简单的人家,哪怕是大族都不行。
景氏做了这个决定之后,立马去告诉了纪王妃和小景氏。
纪王妃很失望:“大嫂,我可是一直很喜欢蕊娘的。她是个有福气的,怎么您改了主意?”
“她到底身份不同寻常,只怕将来也是麻烦事......”景氏主意坚定。
景氏没跟纪王妃说过蕊娘是她的女儿,但是蕊娘长得像凌青城,纪王妃以为和凌青城有关,就是和她哥哥有关,没有疑心到景氏身上。
景氏也不想多提,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小景氏却赞同景氏:“姐姐,你是蕊娘的母亲,你自然是为了孩子好。你考虑妥善了,我没有异议的。”
景氏突然发现,小景氏很信任她,不管她做什么决定,小景氏都支持她。
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吗?
原来,不止是蕊娘对凌青菀信任依靠,小景氏也是如此。
景氏有点感动,轻轻拉了下小景氏的手。像小时候一样。
“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要不然总以为毁了孩子的前途。”景氏拉住小景氏的手半晌不放,似乎寻找一点安慰。
这件事,最后是景氏自己想通的,终于觉得眼前那繁华盛景凌家抓不住,还是老实本分过日子要紧。这是最好的结果。
若景氏一意孤行。非要让蕊娘进宫。难道真的要安檐去违逆她?
安檐以后逢年过节也是要走丈母娘家的!
所以,景氏自己想通了,对大家都好。对安檐和凌青菀更好。
凌青菀松了口气。
“大伯母,这是我给您做的鞋。”蕊娘把一双鞋子给景氏,笑容娇憨。
“唉哟,怎么又给我做鞋?”景氏接了。惊喜交加。
“姐姐说大伯母对我好,疼我!以后。我也对大伯母好!”蕊娘笑道。
景氏摸了摸她的脑袋,心想“菀儿那个鬼精的”,虽然这样想着,却也心满意足。
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团聚更要紧的?
这些日子。凌家也比较忙碌。
凌青城准备去扬州,已经万事俱备,就等着三月初六动身。其实。他那边很着急,但是凌青城要等凌青菀出阁之后才走。
“舍得吗?”凌青城这些日子。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丝毫不在意父不抱子的规矩,左一个右一个,跟摸西瓜似的,心里美得冒泡,陈七娘就在旁边笑着调侃他。
“舍不得!”凌青城放下孩子去抱陈七娘。
他们屋子里,总是欢声笑语。
凌青城要走马上任了,心里一半是跃跃欲试,一半是不忍离别,情绪复杂,陈七娘常就逗逗他,哄他开心。
凌青城能体会出陈七娘的好意,故而将离别的小伤感收敛,整日在家里和陈七娘、孩子们逗趣。
等他下次回京述职,孩子该周岁了。不过,最多三年,他要么把孩子和妻子接在身边,要么回京。三年前,孩子仍是幼童,不太懂事;等他们到了三四岁,才是刚刚懵懂懂事,最是好玩。
这样想着,凌青城也不太遗憾。
“桐儿这两天,在葛氏武馆拜了师,这事娘知道吗?”凌青城悄声问陈七娘。
他弟弟凌青桐从小就爱玩,特别叛逆。可这几天不知怎的,收了性子,想走武举那条路,找了家武馆拜师学艺去了。
凌青桐没有告诉家里人,还是凌青菀说给凌青城听的。
“知道。”陈七娘说,“菀儿昨天提了,娘很高兴,不过桐儿还是没影,找不见他的人。”
“你还指望找到他的人?”凌青城笑了,“有点上进心就不错了,随他吧。”
凌青城对他弟弟很宽容,总觉得弟弟不容易,家里的人都和他没有血亲。假如再对他不好,他就孤立无依了,所以凌青城很疼爱他、纵容他。
凌青桐这件事,凌青菀也很满意。
上次那个契丹女人,让凌青菀受了些伤,手遭罪了半个月才好,凌青桐很内疚。
他一内疚,就学会了反省。
他告诉凌青菀说:“我前世颇有遗憾,不过二姐说得对,难道活着就是为了弥补遗憾吗?弥补来弥补去,反而辜负了今生的光阴。”
他能让有此顿悟,凌青菀松了口气。
所以,凌青菀建议他自己闯分功业,不愿意念书就习武。
他同意去习武了。
因为安檐是武官,将来安置凌青桐很容易。凌青桐活了一辈子,安享晚年,心态很老,惰性比孩子强多了,让他真的去钻营,他懒得弄,唯有依仗安檐。
因为活得久了,凌青桐也没有少年人的自傲,觉得依靠别人丢脸,他反正随缘,自己舒坦就行。
整个二月,时间过得很慢。
凌青菀头一回觉得光阴慢腾腾的,急死人。
在这个慢悠悠的光阴中,凌青菀见到了卢珞的孩子和妻子。
凌青菀从前和这位大嫂敬而远之,没什么感情,如今再见,亦是同样。
倒是卢珞的女儿,越长越漂亮。
卢珞比卢玉大十岁,卢玉又比凌青菀大四岁。所以卢珞的长女今年八岁了,活泼可爱。
“她是元娘。”卢珞告诉凌青菀。
卢珞是同辈兄弟中最大的,所以他的女儿也是同辈中的嫡长女。
家里叫她元娘。
“她长得像我姐姐。”凌青菀私下里,偷偷和卢珞说。说起卢珃,她的心里很平静,静得像再说隔世的人。
她教会凌青桐放下往事,正是因为她自己也放下了。
“是啊。”卢珞也感叹。“她是越长越像珃珃了。对了九娘。婶祖母他们可能又要争新后之位......”
凌青菀愣了愣。
王家已经败了,在西北却是死而不僵,照样威风;卢氏渐渐衰落。子弟们无法替补,唯有走后族这条路。
哪怕选不上皇后,卢家也会送女儿进宫为妃的。
“婶祖母看中了元娘?”凌青菀问。
卢珞不置可否。
“哥哥愿意吗?”凌青菀又问。
卢珞立马摇摇头,没有半分犹豫:“我已经搭了两个妹妹在宫里。难道还要让我女儿重蹈覆辙?只是,我也是卢家的人。婶祖母的手段你也知道,我怕挡不住他们。假如安宰相能帮我一把......”
他希望安肃可以帮忙,拒绝和卢氏联姻。
凌青菀听了,微微颔首:“我去告诉我姨父。这件事我帮你挡住!”
顿了顿,她又问卢珞,“大嫂和元娘呢。她们是如何打算?”
凌青菀不知道卢珞的妻子是否愿意。
儿女亲事,不是一个人做主。
卢珞犹豫了下。说:“她是内宅妇人,不懂什么!”
他不打算告诉妻子。
没有希望,就没有盼头。
可能是因为卢珃死在宫里了,让凌青菀觉得做宫妃甚至皇后都是与虎谋皮的危险事。后宫的生活,是惨无人道的,夫妻不成夫妻,母子不成母子。
这条富贵路,一步一血痕。
卢家是经历过富贵的,就像老树,曾经枝繁叶茂、花开绚丽,如今百年之后还是干枯落寞,也是顺势而下。
已经在走下坡路,搭多少女儿进去也无益,不可能逆天改命。
“跟大嫂说一说吧。”凌青菀临走的时候,对卢珞道,“这毕竟也是她的女儿,我不能替你们做主。”
卢珞点点头。
他沉吟片刻,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妻子。
卢太太顿时面如人色,惨白一张脸对卢珞说:“我养这个女儿,吃了多少苦头你是晓得的。她天真可爱,送到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去,半人不鬼的活着,还不如先一刀杀了我!”
卢珞就把妻子的这个意思,告诉了凌青菀。
凌青菀听罢,起身去找了安檐。
安檐听了,微微一笑,对凌青菀说:“皇后一事,无需忧心太多......”
“怎么,已经定下了吗?”凌青菀问。
安檐摇摇头,说:“你瞧见了,天下望族为了后族要挤破头,斗得头破血流,此事可利用,所以我跟我爹爹说,让两三年之内别定下了,让他们蹦跶,趁机整顿朝政!”
朝政全在安氏父子手里,所以选哪族作为后族,也是全凭安氏父子做主。
安檐觉得,朝臣对他和他父亲多有不服气,所以选后未定,巴结他们的望族就很多,能利用的势力也就越多。
凌青菀想到,安檐以后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掌控朝堂几十年,不是偶然和机遇的,而是他的睿智。
她轻轻握住了安檐的手。
她得到了安檐的话,转身去告诉她哥哥卢珞:“已经说妥了,元娘没事,不过,你们也该早点给她定亲,以防有变。”
卢珞大喜。
卢珞的妻子听说了,非常高兴,特意到凌家感激凌青菀。而后,她和凌青菀慢慢熟悉起来,凌青菀觉得她嫂子也没有那么冷漠,两人的关系反而比从前好。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
凌青菀和安檐的婚礼,终于如约而至,没有再波折。凌青菀紧绷着的心,也慢慢放松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生出几分待嫁的忐忑来。